季如烟招呼他坐到沙发上,拿过吹风对着他一顿乱吹,“感冒了你就老实了。”
裴之声咧嘴笑,眸光闪动,似有星光万点,“那你帮我吹,好不好?”
季如烟单膝跪在柔软的沙发上,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吹得认真。
在吹风机的噪音下,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是热气拂面,还是什么缘故,她看见裴之声的耳朵很红,都快胜过耳垂的红痣。
短发很快就吹干,季如烟关掉吹风机,放到一边,腿不知不觉跪得有些麻了,一下地就酸软无力,裴之声察觉到,轻轻拽了一把。
于是下一秒,就把人拽进了自己怀里。
吹风机温热的气流还未消散,弥漫在空气中。
四目相望。
季如烟的手指紧张地捏住衣角,暧昧涌动。
她看到少年喉结滚动,眸色更沉更深,一点一点俯身下来。
在两人唇齿不过一指距离,连呼吸都交错的时候,少年头一偏,温热的触碰没有落在她的皮肤上。
裴之声的指尖缠绕着一缕黑发,他轻柔又虔诚地吻了吻她的发丝,用极低的气音问:
“如烟,我们要不要谈个恋爱?”
第35章 遮心
“季如烟。”
身侧的男人连名带姓唤她。
季如烟收回落在书架角落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裴之声问。
“没什么。”季如烟说完, 起身,“药上完了,没别的事, 我就回去了,裴总。”
房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于是关门声成了最大音, 裴之声瞳孔一颤, 挽留的话没说出口。
书架一角摆着个相框,里面裱着一张褪色大半的素描,只依稀看得见绘画的轮廓, 那是他画过的季如烟。
背后的伤在隐隐作痛,裴之声走过去, 拿起相框,明明是容易积灰的黑色边框, 却一尘不染。
手指摩挲着镜面, 缓慢而珍重。
良久, 他放下相框,扣在一本泛黄的书籍上,开门走了出去。
季如烟一整个下午都呆在实验室,古泽他们随时偶尔会和她交流一些问题,其余时间,她都在看相关论文,梳理一些知识点, 快下班的时候,她又逮住古泽问了些没看懂的地方。
古泽朝她竖起大拇指, “如烟姐,我是真的佩服你。对了, 你待会儿下班怎么回去?我可以送你。”
季如烟想了下自己住的酒店,应该算是偏远地段了,“没事,待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如果没人接,她就打个车过去,但她不想再麻烦古泽。
“好的,反正有需要帮忙的你叫我就是。”
“好,谢了。”
季如烟在电梯里收到了裴关禾发来的消息。
她来接她了。
刚走到大厦门口,前面堵了一排人,有一些人还掉头往另一个门走去。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凑上前一看——
正好瞧见一只高跟鞋朝着一个戴墨镜口罩的男人的胸口飞过去。
高跟鞋的主人,正是裴关禾。
“这也太精彩了。”
“裴家也是鸡飞狗跳呢。”
“呢就系有钱人嘅生活咩,每天唔使上班,还能当众暴打男人。”
“裴小姐嘅人生,我嘅梦。”
眼看着门外男女的争吵架势愈来愈烈,周围人也没人上去劝阻,季如烟忍不住在裴关禾上前扯住男人衣领那刻,冲了过去。
“关禾。”季如烟附上她的手背,温柔安抚道,“你冷静些,这里是公司门口。”
裴关禾闻言,凌厉的目光扫过大楼里面看热闹的那些人,呵斥道:“要走便走,有乜好睇嘅?(有什么好看的?)”
裴关禾虽然没怎么在公司干过实事,但裴之声好歹给她分了股份,也算半个董事会成员,她都发话,自然没人敢留下。
等到人群散去,裴关禾揪住男人领子的手也送了,她一巴掌拍到男人胸口,冷漠摊开掌心,“水。”
“骂渴了?”男人口罩下面的声音闷闷的,但听在季如烟耳里却有些熟悉。
“家姐头先打我咁痛,唔畀点补偿?”男人弯腰捡起裴关禾的鞋子,放在她脚边,殷勤至极。
裴关禾从鳄鱼皮钱包里掏出张金光闪闪的卡扔到他面前,说道:“开车,送人。”
男人笑弯了眼睛,接过卡,“多谢家姐,送边个?”
裴关禾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傻眼的季如烟,“这位靓女。”
说完,她蹬着恨天高就朝大楼走去,还不忘抛下一句,“卡不是我的,是声仔的。”
“What the fuck?”男人如同接了块烫手山芋,两根手指捻起那张卡,“我刷裴之声嘅卡惊系要折寿。”
“你要系冇好好招待我嘅贵客,你会命丧今晚。”裴关禾隔着老远的距离吼道。
起初,季如烟以为这是裴关禾的感情纠纷,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裴家人均戏精,逢场作戏一把手,搞不好自己又成了局中人。
上车后,男人哼着小曲,几分钟前还被劈头盖脸地臭骂,现在却跟没事人似的。
“靓女,你不是港城人?”男人问道。
“不是。”季如烟说。
“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男人换成标准的国语,这声音就更熟悉了。
季如烟坐在副驾驶,微微转头看他,依稀能看到墨镜后面的眼睛和挺俏的鼻梁。
她有些不确定地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昨晚在电台听到的一个名字。
但她脑子里只有个模糊的粤语发音,换成国语还是什么?
“乌诚。”男人笑着开口,“乌鸦的乌,诚实的诚。”
季如烟猛地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常年呆在内地的社交平台热搜上。
她一个鲜少关注娱乐圈的人都听说过乌诚,只是不知道乌诚是港区人。
既然对方都说了,季如烟也不避讳,直接搜索了乌诚二字。
界面跳出来的第一行字就是乌诚的八卦新闻——深夜载美女看海,乌少好不浪漫。
再往下翻,也好不到哪儿去,基本都是花边消息。
当事人大概没想到她会直接在旁边搜自己,开车的同时,眼神还不忘往季如烟的手机瞟:“这位小姐,我说,你要是对我感兴趣呢,可以直接问我本人的。”
“我不是很感兴趣。”说完,季如烟关掉搜索引擎,切换到学习强/国的界面,开始刷本周的任务。
乌诚听着她手机里传出来的又红又专的声音,人也懵了,半晌没说出话。
季如烟确实对他不感兴趣,平时听林澈聊娱乐圈八卦,谁谁谁又出轨了,谁谁谁又有私生子了,谁谁谁又睡粉了,左耳进右耳出。
人过了25岁,注意力总是分给那些在自己心里份量比较重的人和事。
无论乌诚和裴关禾是什么关系,都与她无关。
“到了。”乌诚稳稳停在酒店泊车处,泊车小哥前来迎接,他摆摆手示意不会久停。
“谢谢。”季如烟提着包下去,全程没多看乌诚几眼。
裴关禾接到乌诚电话时,正和裴之声聊到重要的事,她不耐烦地接听,“又有乜事啊?”
于是,乌诚开始一通哭诉和指责。
季如烟轻视他,季如烟当着他的面搜他的花边新闻。
声音大到,裴关禾无需开外放,裴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苦水倒到最后,乌诚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那人的声音他化成灰都分辨得出来。
裴关禾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突然就挂了电话。
“得,现在是连你声音都不想听到了。”裴关禾起身,“行了,聊得也差不多了,莉丝张这颗棋子用到差不多该丢就丢,反正她那崽是不是裴家的都难说。”
“丢?丢哪?你说说看。”裴之声问。
“随便丢哪,当年,你是怎么被丢掉的,我们阿妈又是怎么被丢掉的,你还不清楚?”裴关禾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换上简单T恤后格外柔和的弟弟,“别把你那无谓的善良用在仇人身上。”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水晶鱼缸,几条蓝色小鱼在里面翻腾着。
裴之声丢了少许饲料进去,漫不经心道:“该做的事,我一件不会落下,倒是你,什么时候能别在我公司楼下演戏。”
“又不是演给你看的。”
“裴关禾。”裴之声撩起眼皮,眸光深沉难测,“裴氏科技是我的心血,任何人,都不可以动,你也一样。”
裴关禾嗤笑道,“你的心血?你以为裴汶永真把你这公司当回事?你他吗的净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裴家的名声需要你来挣?我就是要他烂掉,彻底烂掉。”
“你不是也不在乎裴家吗?怎么?关键时刻你他吗要给我搞心软这套?你现在挣的钱够你跟你的心上人用一辈子了,裴之声我告诉你,别阻拦我。”裴关禾情绪过于激动,近乎歇斯底里。
裴之声拨了电话,吩咐道,“高涵,带她吃药。”
高涵已经习以为常,“好的,裴总。”
最后进来的却是何言。
“有脸来?”裴之声淡淡质问。
“关禾有段时间没去看医生,我把医生接去骊宅了。”何言也不解释害裴之声被家罚的事,“我来接她。”
“我有病。”裴关禾笑得扑倒在办公桌上,“裴家谁都可能有病,我不可能。”
“二小姐。”何言上前扶住她。
“带她走。”裴之声太冷淡,以至于何言都微怔片刻。
“阿声,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你的亲姐姐。”说完,他搂着裴关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高涵进来时,眉头紧锁,“裴总,FE科技拒绝跟我们合作。”
FE科技正是裴之声去阳城前亲自去A国谈的一个合作,这项合作如果谈成,裴之声的蓝图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嗯。”裴之声肩上没什么波动,“他们和Z·TECH合作了。”
Z·TECH是裴氏科技的死对头,出的产品常年跟裴氏打擂台,但裴氏开始专攻环境治理领域后,他们的动静也弱了下去,没想到最后憋了个大的,直接抢走了裴之声最看好的合作对象。
“我查了下,Z·TECH近三个月跟本部联系频繁,会不会是……另一个裴总……”
“不是他。”裴之声肯定道。
“那是?”高涵问。
裴之声没再回答,高涵默默退出去,到门口,却听见裴之声说,“高涵,外面下雨了,你开我的车回去吧。”
裴之声知道自己会加班,没让司机在楼下候着。
“裴总,那你呢?”
“今晚不回。”
“裴总,注意休息。”
“嗯。”
22楼足够高,高到一览港城夜景无碍,不消片刻,落地窗布满水珠,酽茶于口中品味,发苦,发涩。
裴之声饮得平静。
他骗了高涵,今晚并不会加班,只是这雨夜,实在不想回那华丽囚笼。
夜里寒凉,他没准备多的外套,着薄衫下楼,保安敬业守着这空荡而漆黑的大楼,见他下来,道一声裴总好。
裴之声点头,习惯性问保安“公司人走尽了没”。
保安却说方见一位小姐匆匆进了大楼,说是落下U盘。
裴之声未问是谁,便听见安保说“她下来了”。
回头一看,好巧,又是季如烟。
两人只是对视一眼,而后双双转开视线,仿佛不熟。
季如烟撑伞出门,听见保安问裴之声,“裴总,外面雨大,您没带伞吗?”
男人却说:“不碍事。”
音落,提步就往外走。
向来于风雨行走,伞又遮挡得住什么,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
可是为何她偏要走回头路,偏要遮住他头顶的雨,只那一下,连心头乌云也遮住了。
“裴之声。”
亦是连名带姓。
“你的伤口,不要沾水。”她的话里没有感情起伏,平淡嘱咐,像普通朋友。
她对普通朋友也这样,对小猫小狗也这样,对他,也这样。
裴之声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今年港城不下雪。”
季如烟仰头看他。
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
男人的发梢沾了雨,眼睫也微湿。
压抑的,低而缓的一句轻叹从喉头泻出,“我好想吻你。”
第36章 梦乱
荒谬又无理的几个字, 被骤大的雨声吞没。
裴之声本就比她高出一大截,季如烟举到手酸,清泠泠地回了一句, “你把我当什么?”
男人的眼神逐渐褪去那层蒙了雾的晦暗,重归清明, 他从季如烟的手里拿过这把连伞柄都纤细不已的伞, 如何能抵住暴风骤雨。
“打车来的?”他问。
“嗯。”
“现在可不好打车了。”
雨伞太小, 两人得紧紧靠着,即使如此,雨水还是淋湿了裴之声的半个肩膀。
“那就等。”
裴之声低笑, “也是,你从来不为风雨心慌。”
裴之声自认自己不算平和的人, 但跟季如烟在一起那几年,他居然也会有耐心坐在窗台边, 看完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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