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样快节奏的时代,一个电话、一个视频、一条朋友圈,就能掌握对方的动态,但他们就这样默契地,品味寥寥几个字。
于是,天涯两端,一人醒来,一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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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烟周末才有时间调查谢家的事。
她回了趟老家,季珩跟言笑今年带的班都上高三,每天忙得找不着北,微信都没时间发。
小县城的高中是没有周末的,高三就更没有了,有的高中只放半天,有的甚至一个月才放一天假。
落后的教育资源只能靠时间来弥补,可再怎么压榨学生的时间,一辈子都走不出小县城的也大有人在。
学习这件事,一靠天赋,二靠努力,三靠资源,要是全都不沾边,那大概是没办法靠这个吃饭了,只能混混日子。
言笑带的班级百分之七十都是混子,她又是班主任,最辛苦的不是提高学生成绩,而是让他们坚守道德底线,别走偏了。
季珩则相反,他这一届带的是优质生源,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生的成绩和年级排名上。
两个负责任的老师每天回到家就坐在各自的书桌前,处理工作,一抬头,看见对方同样愁闷的脸,便心安了。
时间一旦花在别人家的孩子身上,自家孩子自然是顾不上的,所以季如烟周末难得回来一次,他们也没顾得上给她做饭,还是季如烟做了一桌的菜,等他们回来吃。
季珩跟言笑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开门看见餐桌旁坐着的人,疲惫一扫而空。
“如烟,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言笑迷惑道,“今天不是周五吗?”
“妈,今天都周六了。”季如烟笑道。
“哦哦对,我头都忙昏了。”言笑一拍脑门。
季珩把她脱下来的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最近我跟你妈妈忙一诊的事,都没怎么问你。”
“你俩大忙人,我理解。”
“这话听着怪酸呢。”言笑捏捏她的脸,“让我来尝尝如烟的手艺有没有进展。”
三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顿晚餐,闲聊一会儿后,季如烟闷了一肚子的心事,总算开了个口。
“爸,妈,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季如烟只要说这样的话,夫妻俩就知道一定是有严肃的事情要商量。
季珩:“你说。”
“你们记不记得我有条手链?”
言笑想起来了,“你说那条很贵重的绿宝石手链吗?”
“对。”
“那条我记得是你从福利院出来就一直带着的,当时签字,清算你的个人物品,就有那条手链。”季珩说,“手链怎么了吗?”
“我最近翻了一些新闻,发现我以前待的福利院的领导几乎都出事了,贪污的人还不少。”
“是的,早些年我跟你爸还讨论了这事。”
“那条手链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手链。”季如烟说,“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福利院了,手链居然一直被保存得好好的,如果当时都是一群贪污犯管理福利院,他们会放过这条手链吗?”
“你这么一说——”季珩放下筷子,看向言笑,“笑笑,你记不记得当时清算物品的时候,那个副院长说了句话?”
言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忽然打了个响指,“对了!副院长的确叮嘱我们要好好收着你的那条手链。”
“只不过后来我们看你很乖,也没丢过东西,就把这事忘了。18岁生日那天你差点丢了手链,后来也乖乖的放在首饰盒没戴过。”季珩说。
“那……顺着手链的线索找,会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言笑问得很小心。
季如烟把猪肘肉用筷子剔下来放到言笑的碗里,“妈你别想这个,我只有一对父母,就是你俩。调查手链,只是觉得很可疑。”
季珩跟言笑很开明,平时虽然不会主动提起福利院的事,但只要季如烟想说,他们也不会刻意避开,一家人有什么就说清楚,不需要猜来猜去。
“如果你想问清楚的话,要不然就去找副院长吧。”季珩说,“他去年出狱了,打听打听应该能找到人。”
“好。”
第47章 心善
季珩效率很高, 当晚就推给季如烟一个好友的联系方式,好巧不巧,这人正是钟翊沉堂哥钟牧的父亲, 也是在警局工作的。
季如烟通过钟牧父亲顺利得知了福利院副院长的下落。
副院长名王弛,算是当年涉案人员中贪污数额较小的, 所以服刑年限也比其他人少, 加上他在狱中表现好, 争取到了减刑机会,去年出狱后就在西关县开了个零售店,做点小生意。
王弛有一个儿子, 本来是打算进体制内的,结果因为父亲的事, 如今工作也没什么稳定着落,听说毕业后就在沿海城市闯荡。
西关县离季如烟老家落山县很近, 季如烟只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就到了。
王弛开的小店在导航上没有标识, 她只好在一个街角停下来问路。被问到的老奶奶听说她要找王弛, 连连叹气摇头,说了句方言。
季如烟听懂了,她在骂王弛是个扫把星,克妻鬼。
骂完还是给她指了路,奶奶劝她要小心,王弛现在精神不正常,开的店也没几个人光顾, 全靠儿子在外地打工挣来的钱接济他。
季如烟对王弛印象并不深,记忆中, 他算是个含蓄和蔼的中年叔叔,虽然不常出现在福利院的小孩面前, 但是有他在的时候,好像都没出现过什么风波。
不像院长。
每次院长一出现,总会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
季如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停好车,步行到了零售店门口。
零售店挂着个简单的白底牌匾,印着“王家超市”四个字,一位穿着棕褐色毛衣的男人佝偻着背坐在收银台前,戴着眼镜,把手机拿得很远。
听见有人进来,他头都不抬,扶了扶眼镜,“需要什么自己选。”
“王院长。”
一句称呼让王弛猛地抬起头,太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
来者是个清秀明丽的女子,从这五官和淡然的气质,王弛依稀能想起一些事,但他不敢确定,“你是……”
“我是茵茵。”季如烟念出了她在福利院的名字。
“茵茵……”王弛重复念叨着她的旧名,“你是那个被季家领走的小孩儿?”
“是的,您对我有印象吗?”出于对长者的尊重,季如烟还是用了敬语。
“嗯,我记得你,你很乖。”王弛说着说着,笑纹浮现,“福利院的人都挺喜欢你的,总是在我面前夸你,你去了季家后,想必也过得很好,季家那两夫妻,是很好的人,领养之前我们都是会考察每个家庭的。”
“他们确实对我很好,我今天来,是想问您一些事。”
“如果是福利院的事,我恐怕不能告知你了。”王弛说,“犯了老年痴呆,以前很多事都记不到了。”
季如烟当然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回避,她也不急,把带来的礼物袋子放在收银台上,她从钟牧父亲那听说王弛爱做手工,尤其是刺绣,“这是给您的。”
她买了一副苏绣,“知道您喜欢刺绣,这是我特意找朋友从江南买来的。”
王弛打开盒子一看,正是他期待多年的花好月圆图,也是他妻子当年没绣完就烧掉的图,但这刺绣的正品价格较高,他一直没攒够钱买。
季如烟算是圆了他的梦。
“唉,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乖巧懂事。”王弛把苏绣重新装回盒子里,爱惜地抚摸了一会儿,推到季如烟面前,“可是我不能收,犯过的错不能再犯了。”
季如烟见他言语坚决,一时半会儿卸不了心防,便在小超市逛了一圈,挑了些罐头放到收银台,“那您帮我结一下帐吧。”
“好。”王弛娴熟地扫包装上的条形码,“这店不是我开的,我也不能给你免去费用,抱歉啊茵茵。”
“店是您孩子开的吗?”
“对的,他出钱,我出力。”
“他在外地?”
“是啊,留在这只会被外面那些人骂,都怪我不好,唉。”
季如烟安慰他,“都过去了。”
王弛似乎被触痛到一些伤心的记忆,满是褶皱的眼角缓缓渗出一点泪。
60岁了,前半生经历了大起大落,也曾风光过,如今却在这逼仄的小店度过风烛残年。
算了。季如烟想。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您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先走了。”
季如烟没要袋子,把那些罐头都装进自己的帆布包里,出门时,她回眸深深看了王弛一眼,“王院长,我觉得,您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她掀开门帘离去。
店里光线并不明亮,灯泡用的是最便宜的,常常坏掉,都是王弛自己搭着梯子爬上去更换。这会儿灯泡又坏了,开始频繁闪烁。
王弛终是忍不住把头埋进掌心,呜咽声于店里回荡。
季如烟来找王弛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小广场,看到几只流浪猫。这会儿,她回到广场,把猫罐头拿出来,刚掀开盖子,两只小狸花就围了过来。
“长这么漂亮,怎么会被丢掉呢。”季如烟给它们温柔地顺着毛,“怎么饿成这样?平时都没人来喂你们吗?”
“它们都是家养的。”老人在季如烟身旁坐下,“只是常常跑丢。”
季如烟笑了笑,“那它们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王弛捞起其中一只放在怀里,猫咪似乎很亲近他,“找得到的,它们不会忘记自己的家。”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忘记您长什么模样了。”季如烟说,“但是我不会忘记,当初您来看我们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您说——”
眼前沧桑不堪的老人跟记忆中那个慈祥的中年人缓缓重合。
“要尽力给我们这些被遗弃的小孩,都能找到一个幸福的家。”
这些话不是对着媒体说的,没有聚光灯,没有审视的视线,只是一个长辈面对一群无依无靠的小孩时,做出的最真诚的承诺。
这也是为什么,季如烟不肯相信他贪污的原因。
怜孤惜幼者多心善,而心善者,必有高于常人的底线。
“你来找我,应该是想问你的手链吧。”王弛终是卸下防备,“想知道什么?”
“福利院内部混乱,那么贵重的手链,为什么能相安无事跟我多年?”
“因为是假的。”王弛摘下眼镜,眼底一片清明。
“什么?”
“假的那条被人偷走了,他们以为是真的。”王弛说,“但其实,真正的那条,是最后季家带你走时,才出现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一直把它放在保险柜里的。”季如烟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保险柜里很长一段时间,是空的?”
“没错。”王弛说,“真的那条,在我那。”
“所以您跟谢家,是认识的。”
“谢家?”王弛摇摇头,“当时跟我保持联系的,一直是个不透露真实名姓的女人。”
“他们为何让你保护我的手链?”
“茵茵,你想听全部的故事吗?”
“您说。”
“我捡到你,是你出生那年的除夕……”
季如烟更迷惑了,“不是四月一日吗?”
“不是。”王弛说,“四月一日是假的,你的出生日是除夕夜。”
也就是说,她出生没多久,就被抛弃了。
“你的出生地,是港城。当时我跟家人在港城旅行过年,没想到会在寒冬腊月捡到一个弃婴。”王弛接着说,“你太小了,送到港城的福利院,对方也不收,我跟夫人没办法,只好把你带回西北,在我们那个福利院养大。”
“手链是从你捡到我那刻,就有的?”
“对,而且当时塞在襁褓里的还有一封信,很简短,大意就是好生照顾你,一年后必有重谢。”
“那一年后,就有人联系你了?”
“一年后,一个女人打电话找到我,说是为了感谢我,每个月都开始给我转钱,那些钱我也都花在福利院上面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我没有用在自己身上。”王弛说,“那会儿我发现你的手链被人觊觎,于是找人做了条假的,果不其然,被偷走了,你猜是谁偷的?”
“何姨?”
何姨是当时照顾女童生活起居的管教阿姨,经常顺福利院里的东西,惯犯一个,后来也被开除了。
“是她。”王弛接着说,“后来,她也在法庭上指证我了。”
季如烟将他说的这些都串起来,“所以那个女人给你打的钱都成了指控你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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