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朝双眸微眯,声音带着隐隐的威压:“寨柳酋长在陛下面前讨了金蚕蛊,却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如今又置身事外,不由让人怀疑——寨柳酋长是否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想要清理门户?”
寨柳乃直接气笑了:“陆世子不想我在这里直说就是了,何必给我扣这么一顶大帽子,我可承担不起。”说着,转身就要走人。
陆澄朝低声拦住他:“且慢——”
寨柳乃懒懒的睨了他一眼:“陆世子还想怎么着?”
陆澄朝目光转向谢嗣音,低声道:“昭昭体内的同心蛊可解了?”
听见这话,寨柳乃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谢嗣音,摆摆手:“解了!”
说着,男人挑了挑眉,不嫌事大的继续道:“同心蛊若要解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阳蛊主人主动献祭,引诱阴蛊离开宿体,吞噬阳蛊。啧啧!剜心噬骨之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看来我们这位大祭司......真是爱惨了云安郡主啊。”
谢嗣音眸色一痛,不过抬头之时已然冷硬:“苗疆酋长有功夫这里耍嘴皮子,不如想想回京之后如何面圣。金蚕蛊针对仡濮臣毫无用处,不知寨柳酋长早前知是不知?”
“若要本郡主来说,寨柳酋长从皇伯父手中取出金蚕蛊,它的真正用处怕不是针对仡濮臣,而是......别的什么吧。”
寨柳乃唇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郡主真会说笑。”
谢嗣音望着他冷笑一声:“我会不会说笑,你应该很早就清楚了。”
寨柳乃摆摆手,转过身子往山下走:“得得得!郡主也不用编排我了,本酋长走人便是。”说完,带着手底下的人慢悠悠地下了山。
寨柳乃的人一走,听雨也带着人老实离开了。
如此一来,整个山巅只剩下谢嗣音和陆澄朝二人。
山风寂寥,满目苍夷。
谢嗣音眼中的戾气缓缓退去,视线跟着转到群山之侧,长久的凝望着,目光似乎穿过沧桑山脉,越过长河日月,抵达了另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时空。
两人静静站着不知过了多久,谢嗣音才幽幽道:“澄朝,我从不信宿命。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宿命几乎握在掌心之间。”
“可如今我却觉得命运......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圈套,将我们每个人都牢牢圈在其中。”
“无论是谁,无论何等身份......都挣脱不得,也逃避不得。”
陆澄朝喉咙上下滚了滚,迎着风声音沙哑道:“我不信命,我只信命由人定。”
“昭昭,他在成亲当天大闹喜堂,强掳了你。而后,抹去你的记忆,欺你骗你......数月之久。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人为?”
“到了如今,你却一句天意弄人,命运多舛就含糊过去了?”
谢嗣音喉咙一紧,目光收了回去,静静道:“走吧,下山吧。”
陆澄朝上前一步,双指掰过她的脸庞,温柔而深沉的目光望着她:“昭昭,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你现在心下难受,不过是因为他死了。”
“昭昭,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他过去做下的所有的恶,可能都会在你的记忆里慢慢退化成美好一面。但是......”
“六月初九,他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杀伤无数。”
“这是事实。”
男人说到这里,缓了语气:“昭昭,我知道你可能心下一时接受不了。但我可以等,等你彻底忘了他。”
“只是......别不要我,好吗?”
谢嗣音微微仰着头看他,男人面如冠玉,仍旧卓绝如仙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么看着他......心头再没了什么涟漪。
“澄朝......”
陆澄朝眸中生出些许的希望,一身的料峭寒意都泛起温柔。
“可是澄朝......”谢嗣音又重复唤了他一声,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我如今瞧着你,生不出一点儿感情了。”
陆澄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微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谢嗣音退后一步,慢慢转过身,朝山下走去,声音低弱沙哑:“澄朝,我累了。”
“这一天,真的好长好长,好累好累。”
上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下山却走了足足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山脚下的官兵还在,个个打起了火把。一瞧见谢嗣音等人下山,为首的上前一步道:“云安郡主,你确定仡濮臣掉下了悬崖?”
谢嗣音冷冷瞧了他一眼:“你是谁?”
陈挺俯身拱手道:“卑职昭武都尉陈挺,奉陛下命令,襄助陆世子和苗疆酋长一起捉拿仡濮臣。”
谢嗣音淡淡的哦了一声,目光渐渐生出寒意:“是岸寺外,是你下令射的箭?”
陈挺点了点头,声音不减:“正是!卑职......”
话没说完,谢嗣音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噌地一声,一阵拔刀的声音响起。
陆澄朝目光一扫,冷然出声道:“陈都尉,你的亲兵想做什么?”
寨柳乃转了转紫金箫,立在一旁乐得瞧热闹。
陈挺咬了咬牙,怒声道:“都给老子把刀收回去!”说着看向谢嗣音,皮笑肉不笑道:“吓到了郡主,郡主这一巴掌,卑职应该受着。”
谢嗣音目光冷冷地斜过去:“陈都尉,别说一巴掌,本郡主便是在这里杀了你,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陈挺低下头,砰地跪下:“郡主金枝玉叶,卑职自然相信。”
陈挺忍下去了,他的亲兵却忍不下去了,低声骂道:“不过一介□□郡主,倒是在我们这里充起了老大!”
声音不高也不低,正好能让谢嗣音听到的程度。
陆澄朝面色一寒,看他的眼神如看死人!
陈挺脸色一变,转身狠狠打了那人一巴掌:“给老子闭嘴!”
谢嗣音轻笑了一声,慢慢跺着步子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他半响,而后转过身看着陈挺轻拍了两下手掌:“说得好!”
陈挺讪笑一声,弯着腰冲谢嗣音道歉道:“郡主,您别跟他......”
话还没说完,谢嗣音手下迅速抽过陈挺腰间长刀,转身狠狠刺入了那人胸膛。
鲜血溅了谢嗣音一脸,她却无知无觉,甚至舔了舔唇角鲜血,偏着头朝陈挺笑道:“陈都尉,你的亲兵为了救我牺牲,云安于心难安。”
“回京之后,记得派人到宣王府。”
“抚恤金,由我出。”
第76章 谎言
砰的一声, 尸体倒地。
这时候,所有人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谢嗣音。
噌地一声, 陈挺身后的人瞬间抽出长刀, 齐刷刷地指向了谢嗣音。
没等陆澄朝开口,听雨等人跟着一同亮起了兵器,逼向陈挺。
陆澄朝缓缓上前一步, 站到谢嗣音身旁, 冷然道:“陈都尉, 你的人想做什么?”
陈挺脸色难看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然后慢慢回过头去朝着身后亲兵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都尉!赵四他......”还有人想说什么, 被陈挺冷着脸骂道:“闭嘴!”说完之后,看着还亮着的长刀,更是恨得牙痒痒:“都他妈的给老子把刀收回去!”
众人看了看陈挺, 又看了看谢嗣音,最后拧着脸将长刀收了回去。
“真他娘的憋屈!”那些人的刀收了回去,可是嘴巴还在暗自嘀咕。
“呵!”一声极轻极淡的音节从女人喉咙发出。
谢嗣音低笑一声, 转了转手腕,将长刀指向陈挺:“依大雍律,辱骂皇亲国戚, 处——斩立决。”
“陈都尉,你的亲兵中若是还有替这位同僚不服的, 不如一同下去作陪?!”
滴答滴答, 长刀上的鲜血还在慢慢滴落。
女人面若春花, 莹白如玉, 长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声音也是轻飘细弱, 可却让人忍不住心下胆寒。
常言道:官难当,屎难吃!陈挺混到正四品京官,除了站对了队伍,更重要的......就是能忍。
陈挺咬着牙笑道:“云安郡主说笑了。就像您刚刚说的,赵四是被仡濮臣所杀。不过按照您先前说的,仡濮臣掉下悬崖。可卑职刚刚带着人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不知......”
话说到最后,男人的语气变得越发隐晦。
谢嗣音心尖一颤,忍不住升起一丝莫名的希冀,但面色如旧,声音冷然:“陈都尉的意思是,本郡主在说谎?”
陈挺呵呵一声:“不敢,只是悬崖之下不见任何......”
谢嗣音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他道:“人是从本郡主的眼前掉了下去,该说的,本郡主都说了。没有抓到人,那只能说明你们搜索不尽心。”
“仡濮臣如今已然身受重伤,若是这样,还让人跑了。那陈都尉带的猛虎营,怕也只是徒有其名了。”
陈挺几乎将牙都咬碎了,还要笑着道:“云安郡主说得极是。”
谢嗣音目光一转,扫了眼优哉游哉瞧热闹的寨柳乃,继续道:“寨柳酋长,你说呢?”
寨柳乃挑了挑眉,笑道:“郡主说什么?”
谢嗣音眸光微眯,轻笑一声:“陈都尉怀疑仡濮臣没有死,寨柳酋长以为呢?当初在陈留侯府,是寨柳酋长送过来的香草吧?”
“既然那时候是寨柳酋长出了力,如今......怕是得继续劳烦酋长将人找出来了。”
寨柳乃转了转手中紫金箫,幽幽一叹:“当初是因着同心蛊,我才能将人找回来。如今同心蛊已死,我也无能为力了。”
谢嗣音握着长刀的手指一紧,望着他的目光发冷:“寨柳酋长确定?”
寨柳乃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甲虫,剔透漂亮,却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昏睡。
“这是伴生虫,终其一生只为同心蛊而活。如今进入涅槃状态,说明仡濮臣的同心蛊自然是不在了。同心蛊不在了,仡濮臣又如何还能活着?”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似乎想了想措辞继续笑道:“找不到,也可能是被山中豺狼给吞了,毕竟这种山林应当很难遇到......像大祭司这样甘甜可口的食物?”
谢嗣音将手中长刀当啷一声扔到地上,目光瞧着他冷声道:“寨柳酋长拿这一套说辞应付我倒没什么,难道还要拿着这样的说法来应付陛下不成?”
说着转过身去,慢慢朝着下山路走,声音却分毫不差地传入众人耳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剩下的就交给二位了。”
女人走得干脆利落,背影也瞧不出什么破绽。寨柳乃瞧着瞧着就笑了,转头同陆澄朝道:“陆世子,你瞧着云安郡主这幅样子,是想仡濮臣活着呢?还是不想他活着?”
陆澄朝目色一凉,偏头睨了过去:“寨柳酋长想那么多,不如想想自己回京之后这么交差?”男人说完之后,也跟着谢嗣音走了。
寨柳乃直接气笑了,紫金箫指着两人背影:“我如何交不了差?我告诉你们,我能把这差交得好好的!最后,真正交不了差的......只怕是陈都尉吧?”
陈挺眼皮一跳,忍不住目光跳转到寨柳乃身上,告诫道:“寨柳酋长,你我如今是一同为陛下办事,找不到,谁也交不了差!”
寨柳乃笑了笑,悠悠然道:“本酋长立下的军令状是将人抓住,将郡主救回。人本酋长也倒是抓住了,可惜最后......被陈都尉的人放了出去。”
“放你娘的狗屁!”陈挺忍着谢嗣音也就罢了,这个战败酋长凭什么也跑过来挤兑他?
寨柳乃手指在鼻端前左右扇了扇,一边扇一边往外走:“哎呀!确实挺臭,那我也就先走一步,剩下的都交给陈都尉了。”
寨柳乃一动,身后那些金蛊人跟着一起往下走。
看到这些金蛊人,陈挺的脸上才多了些许忌惮,咬了咬牙没有拦他,只是提声道:“寨柳酋长,你可确定仡濮臣已经死了。”
寨柳乃头都没回,抬手在头顶来回晃了两晃:“死透了!”
声音不大也不小,但足够走在最前方的谢嗣音听得清楚。女人面色不变,神情冷峻地上了马车,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陆澄朝立在马车前,隔着车帘瞧了一会儿,才翻身上马。
一直到月上当空,众人才入了城,停在客栈。
谢嗣音刚一下马车,就听到一声欢喜的呼唤:“郡主!”
谢嗣音闻声看了过去,冷了一路的脸终于缓了下来,朝她温和道:“姮娥!”
傅姮娥双眸瞬间涌出泪花,小跑着上前一把将人抱住:“郡主!你都恢复记忆了吗?没有受伤吧?之前听到你被掳的消息,真的是吓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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