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得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却也明了。
谢行玉这般举动,其实都已经算作是当街骚扰了。
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做出如此事情来,实在是有些丢脸啊!
但显然,赵献的话并不能让谢行玉生出羞愧之心来,他只认定了马车里的女子便是江奉容,所以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的。
但却换了一种法子,道:“周小姐,我知晓我如今的举动大约有些冒犯,可你与……与我在意之人的样貌生得实在相似,如今,我只是想与你见一面,若是我看错了,我再想你赔礼道歉。”
他这一番话说得恭敬客气,竟是挑剔不出来任何毛病。
楚国如今民风开化,男女大防虽然也有,但绝不至于连面都不能见,更何况如今二人也并非私下见面,而是在人来人往的闹市。
他这般请求,其实并不算过分。
况且他的身份亦是朝中将军,便是尚书家的小姐,遇上这种事,若是按照常理来说,总还是会给些颜面。
所以若是此时江奉容咬死不肯,谢行玉的心中恐怕疑心更是难以消除。
但若是见……
江奉容可以肯定,即便她只是露出半张脸,谢行玉也定能瞬间辨认出她来。
不因为旁的,只因为他们自小一块长大,相识了十余年,都对彼此太过熟悉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见谢行玉。
但这两边僵持之下,江奉容的手心也不自觉冒出冷汗来,心下也越发后悔方才因为一时气闷掀开车帘。
她如今的身份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拆穿啊。
赵献见谢行玉如此坚持,心底也是有些无奈,毕竟谢行玉的身份也并不寻常,他可以将人拦在外边,但若谢行玉要强行闯进里间,他怕是拦不住的。
而此时四下安静,谢行玉也显然并未得到他想要的答复。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车帘,似乎想要透过车帘看向里间。
如今江奉容所想,她越是不肯见谢行玉,谢行玉便越发笃定他刚才不曾看错,马车里的人就是江奉容。
所以也就更加坚定要见到她。
于是他压下心头的激动,道:“周小姐,你与我所在意之人生得实在太像,若是你不肯让我见你一面的话,我心头的疑惑恐怕永远无法得到解答,所以……”
说到此处,他直接上前一步,瞧着竟是要强行掀开车帘。
而此时的赵献却还不曾回过神来,眼看谢行玉竟是当真要将车帘掀开,隋止却在这时出现,直接便拦下了谢行玉的动作,道:“谢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方才听得谢行玉如此说,江奉容的心当真是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刻他当真就将那车帘掀开,而自己的身份也就彻底暴露。
好在就在这时,她听到隋止的声音响起。
她从未有任何时候像此刻一般,觉得隋止的声音实在太有安全感了。
只听到他的声音,还不知道他之后会如何处理此事,江奉容的心就已经彻底安定了下来。
她确定,他会将这所有一切处理妥当。
见来人是隋止,谢行玉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不得不对他行了一礼,“殿下。”
而后又解释道:“马车里边的周小姐几乎生得与我丢了性命的未婚妻一模一样,我方才远远瞧见,当真是恍若隔世,所以想邀请周小姐见上一面,想着若方才那一眼只是幻梦,也好彻底断了念想,请殿下成全。”
他此时当当真想见江奉容一面,自然不会愚蠢地一口咬定这里边之人就是江奉容。
倘若如此说,那他之言语就成了荒谬至极的鬼神之说,隋止觉得他神智不清也是有可能。
刚刚瞧见江奉容时,他或许当真是有些神智不清,但现在的他早已恢复理智,很是清楚地知道如此说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但隋止听得他这一番情深似海的说辞,却忍不住轻笑一声,“未婚妻,若是孤不曾记错,谢将军现在可没有什么未婚妻,对了,从前谢将军倒是有一个闹得轰轰烈烈的未婚妻,可是若是孤不曾记错,你们二人的婚事,应当早已退了吧。”
江奉容在里间听得隋止所言,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其实只要他来了,应付谢行玉便不是什么难事了,毕竟他是太子,他的身份比谢行玉尊贵许多,只要他开口,谢行玉自然不能勉强。
但是隋止却偏偏在谢行玉提及“未婚妻”这几个字眼之后,仿佛有些受到了刺激一般,硬生生抓住这几个字怼了谢行玉好几句。
谢行玉的神色显然有些尴尬,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就听得隋止继续道:“对了,听闻前几日谢将军还将自己义妹纳作了妾室,好像还已经怀了身子,当真是难得的大喜事,孤这些时日手头事务繁多,竟是忘记了为谢将军备一份贺礼,实在是失礼了。”
谢行玉听他提及此事,面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其实他纳妾之事传闻出去,原本也是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只是外间寻常百姓大多都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的。
最多不过茶余饭后与身边人闲谈时翻出来当作谈资而已。
即便说的话再怎么难听,也不至于传入谢行玉的耳中,他便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
可是如今的隋止却是刻意的当着他的面提及此事。
虽然说的是什么恭贺之言,但是这话里边的意思却是没有人不懂的。
他将认作义妹的阿嫣纳作妾室,更是令她这样快便有了身孕,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哪里还有人不明白。
倘若不是早有此心,哪里会这样快便有了身孕?
要知道,倘若才怀了身子,便是医术相当不错的大夫也不可能能诊出喜脉来,所以他与那阿嫣,怕是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既是如此,眼下也实在不必再做出一副还对那个早已退了婚的所谓未婚妻做出念念不忘的模样来了。
这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分明,谢行玉的面色自然不好看,但眼前人时隋止,所以即便他心下不满,却也不能说些什么,甚至还要勉强挤出笑意道:“殿下太过客气了。”
而后又道:“即便江家小姐已经与臣退了婚事,但她至少还算是臣十余年的朋友,臣方才瞧见周小姐面容,她与江家小姐简直生得一模一样,所以还请殿下行个方便,让臣能与周小姐见一面。”
他语气诚恳,依旧坚持想见一见马车之中的人。
但隋止自然不会应下,他道:“这种事谢将军不应当问孤,应当问周小姐的意思才是,只是谢将军在此处耗了这样长时间,周小姐却依旧不愿意见你,也足以说明周小姐的想法。”
“难道谢将军竟是要强人所难不成?”
说到此处,他声音里也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这周家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他护着也是理所应当。
谢行玉神色越发难堪,显然,现在的他是完全不占理的。
不管这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人家不愿见他,他都不应强行逼迫。
只是他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却始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倘若他当真就这样放弃,那说不定他便失去了这唯一一个见到他日思夜想之人的机会了呢。
他咬紧牙关,正想着即便是得罪了隋止,他也一定要见到者马车里边的人之时,身后却传来女子柔婉的声音,“将军,原来你在这儿。”
隋止顺着声音瞧去,原来来人正是他们方才提及的女子,阿嫣。
阿嫣缓缓走了过来,瞧清楚了隋止的模样之后,慌忙向他行了一礼,“民女方才不曾辨认出殿下身份,还请殿下恕罪。”
隋止颔首,又看向谢行玉道:“谢将军,既然你家夫人都已经来寻你了,那孤便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话语里的逐客意味很是明显。
谢行玉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嫣,心头止不住升起一阵烦躁的情绪,但他知道,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马车里的人了,所以只能勉强行礼告退。
第六十六章
谢行玉离开之后, 一直在里间听着外头动静的江奉容的心也算彻底安定下来。
隋止也正在此时上了马车,还将手里的桂花酥递了过来,“尝一尝, 你应当会喜欢的。”
江奉容从他手中接过桂花酥,她拿出一块咬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很快在她口中散开, 其中还包裹着桂花蜜的香甜气味,确实是很不错。
只是她想起方才的事,还是先跟隋止道了谢,“方才多亏了殿下, 否则我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方才的一切确实太过惊险, 也确实是隋止的到来化解了这场难以应对的危机。
隋止听得这话,却随意道:“你是孤的未婚妻, 孤自然是应当要护着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平静,似乎并非是在说一句情话, 而只是将事实说出了口。
但江奉容却分明瞧见了他发红的耳尖, 她又轻轻咬了一口桂花酥,桂花蜜的甜味瞬间淌入了心中,她不由弯了弯唇,而后点点头道:“殿下说得对,殿下本来就应当要护着我的。”
或许是这句话太过直白,隋止脸上竟也止不住氤氲了热气,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转移了话题道:“望月楼很快就要到了。”
话音才落下不久,马车便很快停了下来, 赵献在外间道:“殿下,周小姐, 望月楼到了。”
江奉容便带上幕篱,与隋止一道下了马车。
此时他们正在望月楼门口,江奉容下意识抬眸望去,这望月楼竟足足有五层之高,而大小也是寻常酒楼的两倍有余,难怪能成为在这样繁华的上京也颇负盛名的存在。
接着进入里间,里间宾客实在不少,便是这第一层,江奉容一眼望去,里间应当放置了大大小小二三十张桌子,现下甚至还并不到用膳的时辰,就已经大多坐满了人,实在难以想象若是到了用膳的时辰,会是何种盛景。
她心里对这从不曾见过面的周家小姐周姻也是越发佩服。
而赵献走上前去与正在前边拨弄着算盘的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便慌忙放下手中的事儿上来拱手迎接,道:“殿下,周小姐,今日还是老地方吗?”
隋止显然不是第一回 来此用膳了,大约是因为每次都点那间厢房,所以此处的掌柜都已经记下他的喜好,即便他不来,也总给他留着这间厢房。
隋止却并未应下,而是看向江奉容道:“拿出厢房在五楼的靠窗处,倒是方便瞧见外间的景象,只是有得必有失,外间路人来来往往,却不免喧闹,周小姐,你觉得可要换一处?”
是否喧闹其实江奉容是不在意的,若是从前,她也只会觉得能一边用膳,一边欣赏外间景致也是不错,只是此时却不同。
她的身份不能再有任何暴露的风险,于是轻声道:“还是寻一僻静之处吧。”
隋止颔首,向那掌柜道:“那便换一间僻静些的吧。”
那掌柜虽然意外,可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往另一边走了几步道:“那殿下,周小姐,这边请吧。”
江奉容与隋止便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最终是在望月楼的第三层停了脚步,掌柜将他们引进了一处僻静的厢房。
里间很是宽敞,虽没有多么名贵的摆件,但整体的装饰却让人瞧着很是舒服,即便只是窗边的几盆绿叶都很是合时宜。
二人坐下之后,掌柜极为客气的询问道:“那二位想用些什么呢?”
隋止自然先看向江奉容,“周小姐可有想吃的?”
江奉容笑着摇摇头,“我是头一回来,也不知着望月楼里哪些菜好吃,还是殿下来吧。”
隋止也并未太客气,点头向那掌柜报了几道菜名,掌柜一一记下,这才退了下去。
而这望月楼里虽然宾客众多,但是这上菜的速度却是不满的,掌柜离开后不过一回,便陆陆续续有店小二将菜一道道端了上来。
等菜上齐,隋止便将菜夹到江奉容碗中,“这道香酥鸭是望月楼的招牌,阿容,你尝一尝。”
江奉容点头,伸手用筷子夹了吃食,又将幕篱掀开一道细小的缝隙,而后才将那吃食送至唇边,显然是极为不方便的。
于是隋止道:“里间没有外人,可以将那幕篱摘下来。”
江奉容一怔,正欲摇头,隋止却已经伸手将她的幕篱摘下。
周遭模糊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与明亮,江奉容的第一反应并非是旁的,而是慌张,她下意识抬眸看向眼前的人,那双仿佛被水洗过的清亮眸子就这样撞入他的眼眸,亦是撞入他的心。
他一怔,而后不自在地坐下道:“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江奉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这里间果真没有旁人,而且因为她特意让那掌柜选了一处僻静的厢房,所以这儿的窗户都是紧闭,外间的人也定然是瞧不见里边景象的。
于是她这才安定下来,道:“多谢殿下。”
等隋止轻轻点了点头,她才将那块香酥鸭送入口中,酥脆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散开来,江奉容甚至怔愣了片刻之后才将那块肉尽数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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