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封信中,隋璟却极为认真地说道:“母后,倘若我们想成为最终的赢家,那便必然要变得足够强大,假如我依旧始终只是那个被您护在身边的皇子,那我们永远不可能斗得过隋止。”
从前他还在宫中时,被谢皇后逼着学习那些他全然没有兴趣的东西,也生出来许多叛逆的心思,做了许多荒唐的事情。
但如今他远离宫中,来到了西山大营,几个月的历练早已让他今非昔比,不仅仅是样貌上有了变化,心理上更是与从前截然不同。
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而有些藏得极深的心思,也随之渐渐露了出来。
谢皇后见自己这个儿子终于是和自己一条心了,虽然依旧担心他去了秦川城之后会出意外,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话其实是有些道理的。
若是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这些,她早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谢府,谢皇后遣来的人见了谢行玉之后便说明了谢皇后的意思,谢行玉闻言并不意外,只答应道:“此事便是姑母不特意让人过来提点,我也自然是会放心上的,还请画萍姑姑回去跟姑母说一声,让她放心便是,行玉定会护住三殿下。”
画萍听得此话,答应后行礼告退。
秦川城的事到了如今已经定下,虽然谢行玉只是作为副将前去平定此次祸患,但他知晓,只要能在此次战役中立下功绩,江奉容之事,便还有回转的余地。
还好他已经打听清楚,隋止与江奉容的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所以一切,应当还是来得及的。
出发前往秦川城之前,其实他还是有想再见江奉容一面的念头。
毕竟此次分别,二人应当很久都无法再见,可是他想起那日江奉容所言,想起隋止,最终还是压下了这种心思。
“我如今想见她,可她却应当是不想见我的。”想到此处,谢行玉不由苦笑。
但即便不能见她,谢行玉还是想着给她带去消息,至少让她知道,她不是非得嫁给隋止才有生路。
如此想着,他很快提笔写下书信,而后令手下人将此书信送至周府。
谢行玉与吴由要率领西山大营的将士前往秦川城平定动乱之事对于整个上京而言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阿嫣自然也在几日前就打听到了这消息。
她如今在谢府几乎是处处受制。
从前几日谢夫人提点了她几句之后,她也当真只乖顺地留在了嫣然院没有了别的举动。
而雁儿眼见谢行玉就要率领军队前往秦川城了,心中却不免着急,见阿嫣依旧只是日日留在嫣然院,对于此事仿佛全然不关心,便忍不住提醒道:“夫人,再有两日便是将军出征的日子了,难道您当真什么也不打算做吗?”
阿嫣抬眸看了雁儿一眼,道:“昨日让你上街买的秋衣与鞋子可买来了?”
雁儿一愣,但还是将那一包秋衣与鞋子拿了过来,“夫人,这些东西都不算太好,若是寻常百姓穿也就罢了,但若是给将军的话,怕是差了点。”
阿嫣却将那些物件收了起来,道:“没关系,他知晓我不过是个农家女,也不曾见过什么好东西,只说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便是,不管他是否用得上,总归我的心意是有的。”
雁儿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为何不索性跟着将军一同去?左右您也是秦川城的人,您就说离家太久,有些想回去看看,借着这个由头,不久能陪在将军身边了吗?”
“如今在谢家,您受着诸多阻挠,老夫人,小姐都是见不得您好的,不如索性陪在将军身边,如此,也能让将军想起您的好来,岂非是一举两得?”
雁儿从得知谢行玉要去平定秦川城的动乱开始,心中便已经有了这般念头。
之所以不曾说出口,不过是因着她觉得像阿嫣这般聪明的人,定然也能想到这一层,可不曾想眼看着谢行玉都要出发了,阿嫣这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忍不住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可阿嫣听了这话之后,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若是当真跟着去了,反而是犯蠢。”
她道:“将军去秦川城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平定动乱,我若是跟着一同前去,他定是顾不上照料我的。”
说着,她伸手轻抚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声音也不自觉温和几分,“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偏偏我如今可是怀着身子的,倘若跟着他到秦川城那种地方吃苦,这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当真就得不偿失了。”
“而在这谢府,府里的这些人即便再如何不喜欢我,因着我腹中的这个孩子,却还是会好生照料我的,所以我留在谢府,比跟着一起去秦川城那种地方吃苦可要聪明多了。”
这样的一番话确实是说得雁儿哑口无言。
确实,如今再去追求谢行玉那虚无缥缈的情意显然完全没有腹中那个孩子来得有意义。
只要好好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所有的一切就唾手可得。
***
谢行玉的那封书信自然送至了周府,只是却被隋止安排在府中的人拦截了下来。
从那次谢行玉闯入文雪院见了江奉容之后,赵献安排的那些人是再不敢将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了,假若谢行玉再来,他们也绝不可能让谢行玉见到江奉容。
自然,这封书信也被拦了下来。
最终是被送到了隋止手中。
隋止拿到这封信后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显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可到底却也并不曾将这封书信毁掉,而是收入了袖中。
等再见到江奉容时,隋止将这封书信递给了她。
江奉容一愣,就见隋止神色有些不自在道:“谢行玉送来的书信,他很快就要离开上京了,送这封信过来,大约是为了向你告别……”
隋止的话还不曾说完,江奉容就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书信,而后快步走到一盏纱灯面前,将那封还不曾拆开的书信点了火,几瞬之间,火苗便将那封信彻底吞噬。
而从始至终,江奉容都没有在意过那封信里边写了什么,她只轻声道:“他的事,已经与我没什么干系了。”
不管这封信里的到底是什么,是告别亦或者是什么别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隋止闻言点头,显然心情不错道:“那往后不管是他人,还是他送来的什么东西,都不会有到你眼前的机会,省得碍眼。”
江奉容并未反驳,她看向隋止,问道:“殿下这个时辰过来,应当不会只是为了送这一封书信吧?”
现在外间天色已经暗下,隋止特意这个时候过来,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给江奉容送这一封无关紧要的书信。
而这件事,毕竟往后是否能在周府见到谢行玉,显然让江奉容更是在意。
隋止闻言 ,倒也并未再卖关子,而是点头道:“阿容不是一直想再见赵将军一面吗?今夜,孤带你去。”
“真的吗?”听他这样说,江奉容自然惊喜。
虽然江奉容已经入宫见过赵文婴好几回,可是那个时候的江奉容还并不知晓她的真正身份,只是将她当作圣人的慧妃来看待。
如今的江奉容却已经知晓他的身份,连带着再回忆起慧妃的面容来都觉得越发熟悉。
许多原本想不通的事情也仿佛有了答案。
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能再有机会见到赵文婴,只是她想起隋止从前说的话,想到隋止的现状,却不免有些迟疑,“现在去见母亲,是不是风险太大了,倘若出了意外,陛下那边……”
“相信孤。”隋止认真道:“孤已经安排好了。”
江奉容迟疑片刻,到底是咬牙点了头,她实在是太想见到赵文婴了,即便有些冒险,可她依旧想见她。
所以她换了衣裳,跟着隋止入了宫。
二人相见的地方安排在了距离常宁宫并不算太远的一处废弃宫苑。
江奉容到那所宫苑时,赵文婴已经等在那儿了。
她穿了一身乌黑的斗篷,半个身形都隐入了黑暗中,江奉容进来之后瞧见了那道身影,她喉咙不由有些发紧,片刻之后她才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母亲。”
立在那处的背影猛然转过身来,瞧见江奉容的一瞬,瞬间红了眼眶。
江奉容心底亦是酸楚难当,她不想再细思旁的,只扑入赵文婴的怀中,而后眼泪便落了下来,“母亲,真好,您还活着……”
赵文婴抬手轻抚着她的乌发,她什么话也没说,只用这样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江奉容。
等江奉容的情绪平稳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赵文婴怀中,正欲将面上泪珠擦去,赵文婴却先卷了帕子替她擦了眼泪,叹息道:“阿容,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你,这些年来你在宫中受了多少苦楚母亲都看在眼里,可偏偏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被困在了圣人身边,能护着江奉容的性命就已经是拼尽全力,旁的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很是痛苦自责。
江奉容却握住她的手,认真摇了摇头道:“母亲,您已经为我做了许多,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我已经知晓了,父亲与您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冤枉,您更是被困在了这深宫中,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赵文婴猛然握紧了江奉容的手,将声音放低道:“这件事并非小事,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犯傻。”
她实在害怕江奉容会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蠢事。
江奉容对于她而言,是她活到如今的唯一支撑,若是江奉容当真出了什么事,她恐怕也无法再继续熬下去了。
第六十九章
“您放心, 我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江奉容压下心头的酸楚,勉强挤出笑意道:“但是我们总会有法子的。”
赵文婴不忍教她心底难过,便也轻轻点了头。
时间过得极快, 赵文婴透过那扇半开的窗往外间瞧去,见那月亮高悬, 也知时辰差不多了, 于是转眸看向江奉容,借着着最后的时间说了好些嘱托的话,句句皆是告知她自己在宫中处境很好,希望她只顾着她自个, 万事小心便好。
江奉容听着, 无论她说什么都尽数点头应下,虽然前头已经是哭过一回, 可其实这会儿她心下也是酸涩难当。
若不是一直强撑着,恐怕又要落下眼泪来了。
赵文婴说完最后一句话, 又轻轻抱了抱自己的女儿, 过了好一会才松开她,而后就仿佛担心自己再生出眷恋心思一般,快步转身离开。
江奉容直至上了回去的马车,整个人也始终有些浑浑噩噩的,连隋止与她说话都不曾察觉。
等隋止再想开口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之时,江奉容却忽然抬眸看向他, 很是认真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我母亲救出来?”
隋止一怔,就听得江奉容声音哽咽道:“只要能将她从宫中救出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即便赵文婴什么也没有说, 甚至告诉江奉容她在宫中过得很好,可江奉容还是能看出来, 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也是,留在仇人的身边,每天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那个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之人,而偏偏这个人还是掌控所有一切的存在。
这样的日子,简直如同深渊吧。
“阿容,你冷静一点。”隋止能明白江奉容的心情,可他知道,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如今,还没有到动手的时机,所以只能劝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等寻到了合适的时机,孤会帮你……”
可江奉容却并不相信隋止的话,她用力抹去眼角的泪珠,冷笑道:“殿下不愿意帮我可以直说,又何必拿这些假话来骗人?”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让我都差点忘记了,殿下不论如何也是那个人的孩子,是那个害死我父亲,又令我母亲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之人的孩子,算起来,殿下也是我的仇人。”
她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也并非全然是真心话,只是见母亲深受苦楚,而自己却又什么也做不了,一时情绪悲恸,才仿佛发泄一般将这些话说出了口。
其实她向来明白,父亲是父亲,孩子是孩子,将父亲的罪过安在孩子的头上是错的。
她的父亲与母亲被所有人当作通敌卖国的罪人,便也有许多人因着她父亲与母亲的罪行迁怒于她,江奉容原本便是因为这种事受了不少苦楚的人,自然是更明白这样是错的。
只是此时她有些克制不住情绪方才说出这般话来。
说完之后她也不由顿住,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有些过了。
隋止并不曾做错什么,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在帮着自己,甚至今日夜里他还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带着自己入宫。
只为让自己能见到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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