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负雪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她的胸口。
从厚重的喜帕底下,她瞧见了一只经络分明、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挑开轿帘,掌心向上,在等她握上去。
马上就要把手放上去的一瞬间,玄负雪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可是那只手的主人似乎等得太焦急,竟是直接摸索抓住她的腕口,将她半扯半拽拖了出去。
玄负雪被喜帕盖着脑袋看不清前路,只能踉踉跄跄跟着新郎往前走,跨了火盆,进了礼堂,又有一道尖细的嗓音颤巍巍地高唱:“吉时到,行佳礼——”
“一叩首,拜天地——”
“二叩首,拜高堂——”
“三叩首,夫妻对拜——”
“礼成、”
“入洞房!”
玄负雪的眉梢猛地一跳。
怎么才拜完天地,就直接入洞房?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可这次没等到人来牵引,正当她纳闷着洞房到底在哪,试探性地伸出脚步时,一直罩在她脑袋上的大红喜帕忽地被人揭开了。
眼前豁然光亮,她颇为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在视觉未恢复之前,其他知觉便变得分外灵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异香,香味浓郁,可闻久了就令人作呕头晕,除此之外,还有种奇怪的粘稠水声,以及清脆的啪啪声在连续不断地响起。
玄负雪揉了揉眼睛——直到她看清眼前礼堂内一幅幅交织的横陈□□,冲击性令她僵在原地。
她以为的成亲礼堂,分明是个妖□□窟!
异香又一次袭来,玄负雪脑海中忽然空白一瞬。
然而下一刻,她干脆利落地拔出金簪,直接刺穿了自己的手掌,尖锐痛楚立刻袭来,她勉强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想起来了,她同凛迟吵了一架,接着就被中了幻术的凛迟拉到了一片海棠花林中,误入了魔的幻境。
就在她脑中飞快转动念头的同时,礼堂内一堆辣眼睛的妖魔鬼怪始终没停,丑态百出,玄负雪一想到自己方才被按着拜的高堂是那样两坨白花花的肥肉,就恶心得几乎作呕。
随着一具具的□□交/合,不断有淡粉色的雾气升起,玄负雪再一次闻到了那股奇特的异香味,脚下一软。
看来她原先就是被这香味控制了心神,玄负雪在心底啐了一口,暗骂这构造幻境的魔如此鸡贼,不敢正面伤人,只能耍这些恶心的诡计。
若是真的被这股异香控制,指不定她就要变成堂上滥/交的其中一员了!
一想到这,她就止不住地犯哆嗦,干脆咬咬牙,还想再扎自己一下,却突然被攥住了手腕。
是那新郎。
他原先站在她身边不声不响,玄负雪险些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冥冥之中有股预感,她抬起脑袋,果不其然对上了凛迟那张面色淡漠的脸。
比起勉强还能控制自己的玄负雪,凛迟的状况看起来显然更不好,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两眼浑浊,直呆呆地盯着前方,从视线的角度来看,玄负雪疑心他一直在看自己的嘴角。
意识到的一瞬间,堂上那些紧贴的唇舌画面突然充斥满她的脑海,玄负雪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躁意自小腹升腾而起。
这不对劲!
她就知道,这魔能制造出迷香,肯定不止是惑人心神这么简单,还留有后手!
她怕不是中了合欢蛊!
从前她听乌行止说过,千寻云岭地处南疆,当地妖魔较之其他地域更为特殊,其中一支尤擅使蛊,能操纵四肢,控人心神,乃至生死。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她的身体越来越热,手脚越来越软……
连带着,眼前的凛迟看起来也越来越眉清目秀……
完了!
第049章 拜堂
当机立断, 玄负雪拽着凛迟就往外跑。
虽然不知道这幻境有多大,但至少要远离异香产生的源头。
然而她走了几步,就发现身后的人一动不动。
“娘子, 你要去哪?”
凛迟一身喜服烈焰如火,面色却冰冷如霜, 不知何时他抽出了断罪剑, 剑尖垂地, 随着他靠近,在地上刮拉出一道长长痕迹。
“礼未成,娘子想去哪?”
他反手扣住玄负雪的手腕, 将她往回拖。
受了魔气异香的影响,凛迟的力气竟然还比平时大了好几倍,玄负雪原先闯出的几步路, 拉扯间就又被带了回去。
“凛迟!凛迟!”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用法术, 怕伤到凛迟, 只能急得拼命拍打凛迟的手背,“你清醒一点!”
凛迟脚步未停, 忽地扭脸望她, 眸中翻涌如墨潮:“你为何一直阻拦我?”
就在这一瞬间, 礼堂内所有赤/裸的魑魅魍魉齐齐尖叫, 几乎刺破耳膜。
在刺耳的惨叫声中, 那些幻化出的淫/魔人相一个接一个地爆开,然而炸出的不是鲜血碎肉,而是一股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白雾中席卷粉色海棠花瓣,漫天纷飞。
玄负雪压根没心情去欣赏这幅奇景, 因为在凛迟落下那句话后,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不对了。
“你为何一直后退?”凛迟的声音干哑粗粝,眼中似乎燃起了永不熄灭的烈火,玄负雪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慌张的小小倒影。
他又是一大步上前,几乎到了同她鼻贴鼻的距离。
太近了。
玄负雪扭开脸,想要避让,又被掐住了下巴,被逼着直视那双幽深无底的黑眸。
“凛迟,你醒一醒。”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现在我们不是在成亲拜天地!这里是魔的幻境,你快点想起来我们才能出去啊!”
屋外闷雷滚滚,天光暗淡下来,阴风怒号,“砰”地吹开虚掩的大门,席卷堂厅,朱红喜烛黄焰晃动,几滴血泪般的烛泪滴落。
“你不愿意同我成亲?”凛迟仿佛魔怔了一般,垂首又低声重复了遍,再抬起头来时,眼底赫然就布满了猩红血丝。
玄负雪头皮发麻。
随着凛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天色也越来越晦暗,到后来几乎像是夜半时分,只能依靠喜烛燃出的小小光圈依稀照亮。
而青年大半张脸都浸在黑沉中,只剩一双血红双眼,阴森可怖。
玄负雪不敢再刺激他了,心里有个模糊念头逐渐成型:因为凛迟发怒而爆裂的裸身妖魔、逐渐阴沉的天空......这幻境十有八九同凛迟的神识勾连,在幻境中出现的人事物皆是他心念所化,只是凛迟现在心情不佳,神识动荡,幻境的幻境也就越来越糟。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天边一道惊雷,直直劈落在礼堂屋顶,震落一地碎瓦。透过碗大的裂缝,窥见的天幕已经接近铅灰色,山雨欲来,层云堆积,不见天日,只有青紫色的雷光闪亮穿行其中。
玄负雪只觉得脊背后凉飕飕的,环境反映出的凛迟状况已然不容乐观,只怕再拉扯下去,凛迟神识终将迷失,届时他就会真的与幻境融合,成为先前堂上那些交/媾的恶物之一。
长痛不如短痛!玄负雪下定决心,打算快刀斩乱麻,手中掐诀。
幸好这幻境内并没有封住她的法术,一个束缚咒扔出去,凛迟的动作果然僵硬了几分。
玄负雪心中一喜,一鼓作气,又是几个清心咒,只是这次的效果不佳,凛迟看起来不仅没清醒,反而更生气了。
轰隆——
一道小臂粗的紫电自上而下,狠狠贯穿了整座礼堂,电光乍亮的一瞬,凛迟猛地暴起,死死掐住了她的背。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和我成亲。”
轰隆——
不断被雷劈打的屋脊终于不堪重负,木梁青瓦噼里啪啦落雨似的往下坠,整座厅堂摇摇欲坠,狂风呼啸,撕裂厅上艳红的喜纱,吹倒喜烛,烛火点燃红纱,大火腾起。
火光冲天,热浪袭人,玄负雪惊恐地对上凛迟铁青的脸,冲他大喊:“起火了!你想死么!”
虽然是幻境,可里头受的伤可是实打实的!
她才不愿意因为凛迟发疯,就和他双双葬身火海!
凛迟一手持剑,另一手将她挥舞的双臂反摁在背后,用力压她脊梁,逼她弯腰:“成亲,继续。”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想着拜堂?!
玄负雪被他扣着,挣扎无用,被迫重新和他拜完三拜,又被捏着下巴,吃力地抬起脸。
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非常蛮横,冲撞,毫无怜惜之意,有好几下他的鼻梁撞到了玄负雪的,撞得生疼,不像是新婚夫妻之间的耳鬓厮磨,宛如饥渴已久的野性猛兽在吞吃自己觊觎已久的鲜活猎物。
属于凛迟的、铁与血交融、夹杂着淡淡冷雪清冽的味道充斥了玄负雪的鼻腔,她一时天旋地转,不知归处,胸腔内一颗心脏跳动得几乎像要爆炸。
趁她失神,凛迟直接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松开牙关,舌尖探入,吸吮舔刮......
直到她几乎缺氧,腿软得站不住,才被凛迟大发慈悲地松开,唇舌分离时扯出了一条湿亮的银丝。
凛迟舌尖翻卷,将那缕银丝舔尽。
因为方才的亲近,久居沙漠长途跋涉之人得到了清泉,他的心情看起来愉悦了很多,薄唇嫣红,眼含碧波,弄乱的发丝贴在冷峻的侧脸,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面容似玉,眉眼璨然,浑似艳鬼化形。
艳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忽地朝她笑了一下。
下一刻天地颠倒,玄负雪被拦腰抱起,随后放在了一张桌案上。
整间礼堂都被雷电摧毁了,如今一片废墟中只剩这一张方桌还算完好,可也瘸了一条腿,承受了玄负雪的重量,立刻颤巍巍地发起抖来。
玄负雪从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分出了一丝直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然而刚刚动作就又被凛迟掐着脖子摁倒。
于是她被迫成了个仰面躺在桌上的姿势。屋顶已经塌光了,视线里是阴沉沉的天空,云影重叠,狂风席卷,一片残砖败瓦中,海棠花瓣随风飞舞。
桌上有几个盛装果品的瓷盘被撞翻了,其中一个金灿灿的蜜橘滚到玄负雪手边,指尖戳破了果皮,一路深入,挖掘到内里金黄甜蜜的果肉,黏腻甜香的汁水溢出,打湿纤白指尖,连带她一身大红嫁衣都洇湿一片。
天边铅灰积云聚了又散,云消天霁,姗姗来迟的灿烂日光终于破云而出,照亮这一方小小温香天地,橘汁在日光下闪耀出亮晶晶的光泽,诱人无比。
一只蜂鸟被吸引而来,落于其上,起先不知章法,面对着珍馐佳酿却不知如何下手,试探性地将红嘴靠近缝隙,轻轻啄吻了一下渗出的晶莹汁液,尝到水味的甜蜜之后,他怔住了。
黑沉沉的眸子里写满了讶异,一时之间居然像个牙牙学语的稚童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禽兽类的本能在腹腔内熊熊燃烧,他最后还是难以自抑,垂下脑袋,两只爪子笨拙地扒拉果皮,长喙一下一下地叼出果肉。
这是一场漫长而细致的佳事,从生疏鲁莽到渐入佳境,等他进食完毕,玄负雪后背上的汗已经湿了又干,黏腻地粘在她的后背。
日光之下,少女仿佛一朵盛开至荼蘼的艳丽海棠,幽静地散发甜香。
凛迟站在她垂下的腿边,安静地看了她一会,才重新凑上去,也躺在她身边,用手指缠绕她的发稍,有一下没一下地玩。
玄负雪使劲闭了闭眼,眼前黑了又白,喘了几口气,那种失重一般飘飘然的感觉才似乎终于消散,整颗心也像才落到实处。
随即一股火辣辣的臊意席卷而来,她想也不想,狠狠推了一把身边的人,凛迟猝不及防,被她一下子推到在地,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顿时没了心满意足,看起来全是茫然疑惑。
玄负雪想也不想,收拾好裙子,跳下桌子,抬手就是一个手刀,重重敲在凛迟后颈。
他刚刚得了惬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玄负雪能翻脸不认人,是以毫无防备,直接两眼一凝,翻倒在地。
随着他晕倒,幻境也逐渐消散,破瓦废屋,天穹层云,白雾海棠都如同画布上褪色的颜料一般渐渐淡去。
玄负雪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倒塌的木梁边,反复用手臂贴自己的脸颊,希冀能给滚烫的脸颊降降温。
......从此以后她和凛迟不共戴天!
她越想越热,越想越气,已经在心里演练了一百八十招磋磨凛迟的法子,等出幻境以后一定要在他身上讨回来这次吃的大亏!
然而她咬牙切齿计划半天,周遭风景忽地一变,却不是她进入幻境前的海棠林。
鼻尖一凉,一片雪花落下,又很快被肌肤温暖融化。
举目四望,冰天雪地,白雪皑皑,远处群山青青,连绵起伏,近处一片稀疏的松林,古松枝干虬结,高耸入天。
这地方,看着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垂眼去看身边昏睡的凛迟,心想这难道还没出幻境,眼前的景色又是凛迟的神识所想所化?
这一想,她忽然就认出来了——这景色,不正是北境无人雪原么!
第050章 身影
一阵刺骨寒风吹过, 冻得她打了个哆嗦,玄负雪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薄的嫁衣。
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结果被齐膝深的雪堆绊了一跤, 不受控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吃力地爬起来, 发间、肩头全是碎雪。
凛迟醒来时, 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少女一张雪白小脸, 拥在层层叠叠的纱衣之中,鲜艳如火,似雪地中玫瑰怒放, 在冰天雪地中艳丽得令人心惊。
她如受惊的团雀一般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抖,两枚乌水银丸似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 清凌凌的视线就落在了凛迟身上。
被她看见的一瞬间,仿佛生长于久旱干地的秧苗骤逢雨露, 乍然滋润, 一股暖洋洋的战栗酥麻沿着四肢经脉舒展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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