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魔兽前后夹击这是合理的吗?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帮畜生还这么聪明狡诈能用战术?!
长啸过后,魔虎群也开始躁动不安,原先在地上匍匐的领头虎居然撑力站起,朝她龇出尖牙。
玄负雪攥紧鹤鸣弓,正要再次拉弓射箭,耳边忽地刮过一阵凉风:“嗖——”
紧接着又是密集的“嗖、嗖”几声,玄负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道灰黄混杂的身影从身边一窜而过。
那是十来只獠牙毕露的野犬,也沾染了些许魔气,皮毛虬结,被暗褐色的血迹沾染成一缕一缕,有的尾巴已经断了半截,有的耳朵缺失一半,或是瞎了右眼。
然而这帮“残兵败将”一般野犬越聚越多,从四面八方奔来,奔跑的皮毛在雪夜中看起来竟然像是铺天盖地似的黑色浪潮。
玄负雪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从未见过数量如此之多、凶态尽显的野狗群。
野狗从喉咙里低低发出恶吼,以一种狩猎的姿态将三只魔虎团团围住。
魔虎从来都是食人的上位者,现下却被一帮“丧家之犬”围猎,它极为不甘地低吼,下一刻,三只魔虎仿佛约好了一般,不约而同朝着西方冲去试图冲破包围。
野狗群也狂躁地奔跑,其中两只精瘦的野犬直接一个助跑跃上了首虎的后背,甩头直接撕扯下一块鲜血淋漓、还带着毛皮的血肉。
玄负雪咬着唇才忍住没笑出声。
好好好,就该这样狗咬狗!让你们袭击我,人间路不走非撞阎王殿上来!
最好野狗咬死了魔虎,斗个两败俱伤,她再收拾了剩下苟延残喘的野狗群,到时候拎着魔兽尸体回去找二师兄交差,看他还敢不敢说自己出来这一躺是混吃贪玩的!
她笑得满心喜悦,正以为自己稳稳当当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不妨背后突然传来一串骤重的奔行声。
玄负雪还没来得及闪身,便被一个炙热的东西重重扑倒。
紧接着,后颈被人一把掐住,她被钳制着同那人在雪地上接连滚了好几圈,扬起的雪尘漫天盖地。
有星点雪屑掉进了她的眼睛,痛得泪水模糊。
她面朝天被压在雪地之中,视线里的墨蓝色天幕不见了,其中突兀出现一张面如刀削的脸庞。
星光闪烁,少年居高临下,一头墨发凌乱披散,脸上还挂着锈色、半干涸的血迹,在夜色中看起来像某种深黑的魔纹。
他简直像从九泉阴曹下爬出来的煞鬼。
方才面对猛兽的带血獠牙,玄负雪沉稳自若。
可现如今,对上少年仿佛翻涌着浓黑漩涡的双眸,她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
那少年见她一动不动,于是眯着眼,以一种极恶凶兽打量自己捕获猎物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
看还不够,他还在玄负雪脸颊上狠捏了一把。
他手指上老茧粗糙,用的力度又毫不怜惜,疼得玄负雪一下子哀叫出声。
疼楚终于让她魂飞天外的神智回归躯壳,她如梦方醒似的剧烈挣扎起来。
这个动作极大地引来少年的不满,他曲起左腿,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她乱动的双脚,然后一手就攥紧她的两只手腕,摁牢固定在头顶,顶着玄负雪又惊又怒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玄负雪内心在无声地尖叫,她抖着嘴唇,想要说话,让这人放开自己。
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铁水,一口锈味,无论如何就是出不了声。
那少年又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拍打打。
虽然玄负雪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看自己的眼神......
就像一个屠夫在对着自己摊位上的猪肉挑挑拣拣。
后知后觉的愤怒和屈辱席卷了玄负雪全身,她再次爆发出力量,又是踢又是踹,势要逃脱这家伙的控制。
少年这次没有再不满,却兀然朝她笑了起来,露出犬齿尖尖,随后从喉咙里滚出一串低低的吼叫。
宛如犬吠。
第005章 打架
魔王宫,百花殿内。
玄负雪猛地睁开眼睛。
她仿佛刚从沉水中抬起头,胸口发闷,呼吸急促。
方才她又梦见了初次遇见凛迟的场景。
那天最后,野狗群分食了魔虎,却对她未动分毫。二师兄除魔归营的队伍回来的及时,救下了她和乌行止。
魔虎出现是个意外,它们原本正与野犬群争抢地盘,落了下风败逃,生死之间慌不择路,才正巧撞上了行道上的玄负雪和乌行止。
魔物自带对修士的恐惧,大部分野狗远远闻见见孤峰弟子人声便四下逃窜,只剩下玄负雪同那个少年面面相觑。
那少年似乎对自己到手的猎物很满意又舍不得。
野犬几次三番跑远又小跑回来,绕着他的小腿转悠,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破烂的裤腿拉扯,呜呜地催促他快走,他都分毫未动。
最后玄负雪缓过劲来,朝他射了一箭,可惜手太抖没射中,箭柄扎在了离他脚边一步远的地方。
他的笑容立时僵住,脸色仿佛变天一般阴沉下来,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晦暗如酝酿风暴。
少年披头散发,分明是冰天雪地他却袒露着上身,腰间围着一条长毛蓬松的狼皮,精瘦流畅的小腹线条没入其中,下半身只着一条破烂的长裤。
他赤脚站在积雪之中,仿佛天地纯白之间唯一一抹浓墨重彩的漆黑。
最后,少年嗤笑了一声,转身加入了他的同伴。
玄负雪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热汗。
她毫不怀疑,若是二师兄御剑再晚来一步,眼前的狗崽子一定会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咽喉。
后来她才知道,那少年就是凛迟。
听说他从小便被亲生父母丢弃在人迹罕至的雪原中,天寒地冻,一个婴儿只堪堪被包裹在单薄的破花襁褓内,连襁褓里填塞的棉絮都是发黑破烂的。
本来他早应该无声无息地被冻毙于霜雪之中,但不知是否命不该绝,他被抛弃的地界正是野犬群的领地范围之内。
在北境之外,人族修士离开之后便成了各方魔兽与魔的势力范围,大大小小兽犬出没,为了珍惜的水源和食物、可供栖息的温暖洞穴而相互袭击,争抢地盘。
如果恰逢阴云连天的暴风雪天,外出狩猎不得,有些魔兽甚至会自相残杀、吞噬同类以求生存。
那样恶劣无人性的环境,可偏偏凛迟活下来了。
不仅活了下来,还平安长到了十五岁,甚至成了一群在雪原肆虐的野狗群的领袖。
无人知晓为何被魔气感染、早失神智的野狗群只在那一日大发慈悲收留了这个人族弃婴,也无人知晓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如何在野狗群中平安成人。
“玄负雪,你醒了。”
沉冷低哑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回忆,玄负雪猛地坐起来。
依旧是昏暗华丽的宫殿,殿内门扉紧闭,只在边墙方几上燃了一盏八角宫灯,方几旁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坐着的男人抱着手臂,一半侧脸被灯光照亮,一半彻底隐在黑暗中。
“你醒了。”见玄负雪一副活见鬼似的表情看着自己,凛迟面不改色,重新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同玄负雪记忆中的一般,低沉嘶哑,仔细听能听出有股奇异的异腔口音。
凛迟从小在野狗窝里长大,口舌习惯了低吠嚎叫,不通人言,之后再怎么努力学说官话,都扭转不了那种古怪的音色。
玄负雪瞪了他一会,手伸在被窝里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没错,很痛,她没死。
“怎么?还觉得不够痛快,又要把我从棺材里头叫醒,再杀一遍?”她脸色不善,“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凛迟只当她在撒泼说气话,稳稳端坐,八方不乱。
须臾,灵光一闪,他若有所思,缓缓道:“所以,你在生气。”
这不是废话么!
玄负雪素来没有耐性,她能费这几句口舌同自己的仇人讲这几句已经是善心大发,如今看他这副不仅毫无悔改、甚至阴阳怪气的模样,她只觉得一股心头火气,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掐死他。
让你也尝尝血流干的滋味!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然而刚刚扑到床尾,脚腕便被铁链一拉,整个人又重重跌倒摔在一床绫罗绸缎中。
这真怪不得她,两条腿半残多年,知觉时灵时不灵,她早就习惯性忽略所有下半身的感受了。
而且谁能想到凛迟居然丧心病狂地给她栓了铁链!
玄负雪一骨碌爬起来,施法试图破开铁链,但指尖灵气仿佛狂风骤雨中的小火苗,噼啪一闪,就又灭得无影无踪。
就在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试图破锁时,凛迟站了起来。
他记得今日那个名叫青儿的婢女所说。
他,凛迟,深深爱重珍惜这个女人。
爱重珍惜到,甚至不惜剖开了自己一半神识构筑护宫阵,防止魔物侵扰她所在的寝宫。
神识与他心灵感应,但凡有人试图攻击破坏,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并赶来援救。
活活剖开神识应当很疼,青儿当时跪在阎罗殿内汇报时,说到这里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连一个旁观者都于心不忍,可当事人凛迟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如今魔修威重,以自身神识构筑防护阵,更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可惜福祸相伴,戮武门外修士围攻,他遭重伤反噬,维系护宫阵的神识也波动不稳,才裂开缝隙让食人魔有机可乘逃进宫内。
“捆仙锁。”他走到玄负雪身边,“你解不开。”
不知这女人为何一醒来便如此激动,动辄要打要杀,他只能暂且把她先绑着,待她冷静些再松开,否则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反击时伤了人。
至于她若是一直冷静不下来......凛迟轻哼一声。
玄负雪猛地扭头,眼里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烧。
他想把自己关在这里折磨等死?没那么容易!
玄负雪一把揪住他的袍角,凛迟毫无防备,被她重重一扑,微微皱眉,下意识伸手接住她,落手在腰上时那过于纤细轻盈的尺度让他没来由的眉心一跳。
然而这种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玄负雪灵活地攀上他的胸膛,整个人像只包袱似的挂在他身上,然后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下变成了额角青筋狂跳。
凛迟攥住她的手腕,咬牙心想,早知如此,就该将束住她手腕的铁索长度再缩小一半!
玄负雪被他攥着手腕硬掰开,随即被丢到了床上,她不甘心地反弹一跳,又想追过去挠他。
凛迟左躲右闪,再小心谨慎也还是被她挠破了脖颈。玄负雪指甲留的不算长,但她使的力气大,硬生生在他脖颈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饶是个泥人也得有脾气,何况凛迟压根不是什么善茬。
“你找死!”
他的语气中真心实意地染上了三分火气,干净利落地一把压住她的肩膀,将人狠狠摁在床榻间。
挣扎间中挂床幔的沉香木架被他后背撞了好几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嘎吱”地响声。
玄负雪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忘抬脚用膝盖踹他下腹。
没踹中,只把床帘钩给踢飞了,床帘一落险些盖了凛迟满头,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沉了。
“孤当时竟会留着你!”他长眉一拧,再次把玄负雪扑腾起来的手腕摁下去。
这话在玄负雪眼里听起来简直就是威胁了。
她怒极反笑:“怎么,凛迟‘仙君’杀了我一次,还要杀我第二次?”
她刻意在“仙君”上加了重音,无论如何,玄门修士却为心魔所困入了魔,但凡是个有廉耻的人都该被她刺激到。
但凛迟面无表情,手一挥,落在枕边的捆仙锁自行飞起将玄负雪的手腕紧紧缠绕几圈。
确认她的确不能再暴起伤人之后,凛迟才松开他,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玄负雪气得快要发疯,她磨牙切切,若是凛迟再靠近一分,她甚至可以活生生咬掉他一块肉。
凛迟无视了她的怒火,转身就走。
他前脚刚迈出殿门,后脚就撞上了殿外稀里哗啦跪着的一堆下人。
为首的那个宫女十分面熟,正是今日清晨大着胆子去阎罗殿,求他来看望玄负雪的青儿。
当时青儿言之凿凿,说这个名叫玄负雪的女人一醒来便挂念着尊上,一见到她便急切询问尊上的下落,铁定也是对尊上安危牵肠挂肚、日思夜寐。如今夫人昏迷未醒,若是一醒来就能见到尊上,心里定然高兴得不得了。
凛迟冷着脸,内里怒火如滔天巨浪翻滚不休,心道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会听从这番瞎话!
什么挂念!
什么牵肠挂肚、日思夜寐!
他还以为先前她刺自己的一剑只是因为被魔追杀受惊过度认错了人,现下仔细想来,这女人竟是当真要杀自己!
他呵护她如掌心宝、怀中雀,珍之重之地藏在金屋软阁内,生剖神识护她周全,搜罗鲛纱寒晶,奇珍异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她享玩......
她竟还想杀他!
她怎么敢?!
第006章 怒
他越想,脸色就越难看,落在一众下人的视线中,便是尊上勃然大怒,铡刀已经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要知道上次尊上血洗酆都,死人漫出来的鲜血足足可以淹没他的脚脖子。
青儿跪在地上,脑袋磕着冰凉的墨纹石板,抖如筛糠。
她已经快哭了。
怎会如此?!
她分明记得,尊上进殿前还是常态,虽然尊上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他们这些多年服侍上面、琢磨揣测过主子心思千百遍的人都知道,尊上他老人家没有表情便是最好的表情。
毕竟,如果凛迟笑了,那他其实是想杀人。
如果凛迟怒了,那他当然还是要杀人。
临入宫时尊上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可青儿愣是从他较平日更为急促的步伐、更沉闷的寡言里敏锐嗅出了一丝期待。
她想,尊上应当也是很想见夫人的罢。
可青儿方才跪下时,震惊地瞧见他脖颈处一道长长殷红血痕,那模样,分明是被女人的指甲挠的!
这是同夫人吵架了?
青儿内心叫苦不迭,正当她终于忍不住眼泪的时候,下人来报:“尊上!先前被击退的仙门弟子重新聚集,又来叫阵了!”
来的是个魔将,单膝跪在凛迟面前,压低声音:“凛思遥联合了千寻云岭乌晚烛、见孤峰并其他林总共百来仙门,重新选了首将,重新包围了我们夺回的戮武门。”
一片死寂。
仿佛过了千万年,青儿突然被身边小宫女扶了一把,有人小声道:“青儿姐姐,尊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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