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中国人吧?”
挤出一个笑,施慈扮演乖女孩:“嗯,对,是中国人。”
梁吉葵撩了把头发,满脸的欣喜:“能在异国他乡遇到老乡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你好,我是梁吉葵,房梁的梁,吉祥的吉,向日葵的葵,京市人。”
“我叫施慈,布施的施,慈眉善目的慈。”
“好好听的名字!”
梁吉葵的眼睛更亮了,说着,她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只款式简单的胸针:“很高兴认识你,送给你,祝你天天开心!”
刚说完,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一幕,眼眶瞪大,边说着“拜拜”边走下台。
意外于她的热情与自来熟,施慈呆呆地看着躺在掌心里的那枚胸针,是星星样式,款式简单,却让人喜欢。
下意识握紧,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太阳的温度,晒得暖烘烘。
“顾倚霜!你来看我比赛呀!”
猛地回头看过去,施慈不可置信,视线之中,却又真真实实出现了那张脸。
他戴着口罩,与那天晚上,如出一辙。
她傻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梁吉葵走过去,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男人清冽淡漠的嗓音,听不出波澜。
“我路过。”
“哎呀别害羞嘛,说来看我我又不会笑话你!再说了我这么漂亮,来特地看的人又不只有你一个!”
“……都说了我是路过。”
“嗯嗯知道啦,是、路、过!”
是真心实意,还是套路技法,施慈分不出来这场段位博弈,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心口灼烧,竟没来由地生出刺痛感。
一边是刚输了比赛的伤心与难堪,一边是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出的羡慕与些许嫉妒,彼此纠缠,相互融合,最后编织出心底一片阴翳光景。
施慈,你真是遭透了,也坏透了!
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最大的行动力,不过是擦肩而过时,光明正大地看了他一眼,可那时候,他没有察觉到自己。
人总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吧,她心想,自嘲的笑堆满了整张脸,像他这样的人,她确实没什么资格肖想。
离开场馆后,她想起之前偶然听其他留学生提到的一串地址,是他目前居住的花园别墅。
孤零零的信箱已经矗立多年,她没多想,将那封已经写好很久的信塞了进去。
顾倚霜,你好。
祝你每天开心。
这是她给他的第一封信,但她不知道,直到半年后它离开墨尔本,这只尘封多年的信箱也因为钥匙丢失,而从未被打开。
如同里面的那些信纸一样,被飞灰浅垢堆砌,无人在意,无人拂尘。
二十一岁的施慈在今年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他叫顾倚霜。
但他,不认识她。
第47章 钥匙与锁 贪婪的乞丐
距离施慈结束交流生生活, 还有两个月。
她收到了留学生圈子里一位知名人物的生日派对邀请。
她看了下电子邀请函上的时间和地址,想起来这是一家在墨尔本很有名的星级酒店,顶层是空中花园与泳池的那种。
派对前夕, 她还被另一位交流生拉去买衣服, 后者摇着头, 恨铁不成钢:“拜托啊施慈, 你明明好好打扮能超级漂亮的, 干嘛每天就这么喜欢顶着你那面厚刘海, 不怕闷痘吗!”
说着, 她随手取下几件风格热辣的连衣裙塞进她怀里:“快去试试!”
施慈不自觉紧张:“还是算了吧, 我不太适合这种衣服。”
“哎呀你不试试怎么不适合呢!”
女生叫乔莉, 说话时双手叉腰一脸无语, 姿态像极了高中时得知她为了能多学十分钟物理而放弃二十分钟历史的班主任。
双臂将那两件裙子压在胸口前,施慈呆呆扭头,看着服装店镜子里的自己。
黑长直,齐刘海, 哪怕是在流行雀斑妆的当下,她脸颊两侧也没什么美感, 是野蛮生长,却毫无自由狂放。
痘与痘印, 斑与小痣。
压抑的, 果断的, 让人头疼的, 在她整张脸上肆无忌惮。
裙子很漂亮,她也很喜欢,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
那天晚上, 是她第一次尝试化妆。
乔莉充当一次性老师,从口红色号到粉饼粉扑的区别挨个阐述,一边帮她测试肤质,一边又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号称“美白淡斑保湿补水”的面膜。
临睡前,施慈看着手机里那张照片,耳边是乔莉的话——
“看到了没!这才你真正的样子!美到发光!”
鼻子酸酸涩涩,眼泪垂直落在屏幕上,照片里的女孩懵懂呆愣,刘海被修剪打薄,野生眉也被涂补颜色,一双眼睛大却无神,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仿若森林小鹿。
尤其是唇上的一抹亮色鲜艳,淡淡的红,娇嫩的粉,乍看不够招眼,细赏之下难抽身,发自肺腑地赞上一句漂亮。
这真的是她吗?她真的可以成为这样的吗?
她给不出答案,却又坚定了答案。
她想,她太想了,她必须成为这张照片里的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天傍晚,施慈和乔莉一起抵达了那家酒店。
他们其实已经是提前来的了,但随着通往顶层的电梯门打开,眼前一排高调火热,鼓点沸腾,节奏喧闹。
“Lily,Roy,你们来了!”
寿星端着一杯香槟走过来,又冲不远处的服务生打了响指,没一会,他们
的面前也被送上高脚酒杯。
寿星眯着眼睛,看向施慈似是惊喜:“Roy,你今天好漂亮啊!”
不太适应这份打量的目光,施慈喉间滚动,拘谨但礼貌地说了谢谢。
在乔莉的怂恿下,她今天穿了之前在服装店买下的拼色连身裙,难得在她身上出现的亮色系,半修身的鱼尾包臀设计,就连发梢也被卷过。
众人习惯了她往日的“不出挑模样”,不少人都因被惊到而来打招呼。
生涩又忙碌地应付这些人,施慈没有注意到来自泳池那边的不友好眼神。
“那谁啊,怎么一来就抢风头!”
“我记得她,好像是Purga教授特别欣赏的一个中国交流生,啧,之前不知道,没想到是个心机货!”
“最烦这种表面清纯的烂莲花了,谁知道背地里有多享受男人们的注目,我们给她个教训怎么样?”
“同意!”
一场生日派对鱼龙混杂,哪怕是三年后再去回忆,施慈也扔满背冷汗。
兴许是身在异国他乡,让她对华人面孔毫不警惕,就这样跟着对方进了一间杂物间,原本是好心帮她找丢失的耳环,可没想到,下一秒,那扇唯一的门被拉上了。
安静,漆黑,只剩她一人。
施慈慌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立刻冲到门前开始用力砸门呼唤,力气越来越大,求助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也尽管如此,换来的也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被丢下了。
怎么又是这样呢!
脑海被这一念头充斥,她脱力般跪倒在地上,手臂还压住门扉,脸却很低很低,眼泪不要钱似的流,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她将所有的敏感与脆弱都藏起来本以为来了澳洲有机会如认真体验一段自由的人生,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这样的陌生地域,她比蚂蚁还微不足道。
因为刚刚砸门的动作,手和小臂的外沿都被震撞的发麻,储藏室的设计很不合理,灯在外面,唯一的光亮只是三米高的一只排气小窗。
就当她擦掉眼泪,觉得可以利用一下时,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Do you need any help?(需要帮助吗?)”
温柔又清凉的男声,带了点沉哑。
施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心尖狂动,顾不上太多,连忙回应地喊:“Need!(需要!)”
门外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刻的她,像是精神濒临决堤前,终于遇见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I'll open the door now. Stay away from the door and step back!(我现在把门打开,你离门远一点,大步后退!)”
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施慈心跳如擂,迅速照做。
果然,下一秒,那扇灰扑扑的门被踹开了。
光线疯狂涌进,原本的黑色被冲散、打乱,直到最后不成型。
隔着五六米远,耳边还是大门狠狠砸在地面的撞击声,可就是这样的一瞬间,施慈看清了他的脸。
她如同一个贪婪的乞丐,借助光,摒弃影,用目色一寸寸在他的五官留下痕迹,妄图以这种方式,证明他们其实见过很多面。
眼泪没停,甚至更多了。
以为她是被救才哭的,顾倚霜随手将外套递过去,缓缓道:“You may meet some impolite people when you go out like this now. Please wear this first.(你现在这样出去可能会遇到一些不礼貌的人,先穿这个吧)”
擦着眼泪,施慈意识到他并没有认出这一刻狼狈的可怜虫其实是其实是三个月前他帮忙抢回书包蹲在地上哭的倒霉蛋。
果然没有被记住。
失落笼罩之下,她故作镇定,颤巍巍地接过他的衣服,,有些磕巴道:“Thank you. I'll return the clothes to you.(谢谢你,衣服我会还给你的)”
顾倚霜笑了下,表示没事,不着急。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到派对主场,从酒店返回住处的路上,她的肩头一直披着那件黑色外套。
恐慌和后怕已经排在第二位了,因为他的出现,她意识到,这大概是他们作为独立线段,在这辈子最大的相交。
因为化妆技术没有学好穿衣打扮也没到及格线,施慈再一次做起缩头乌龟,比如,宁愿花一百澳币找个“代送”。
除了送衣服,还有一封感谢信。
她没有留名字,更没有提到他们其实已经多次相遇,在他已经没什么印象和不知情里,她将那段记忆当做珍宝留藏,连另一个当事人都不希望他知晓。
这是宝物,独属于她的宝物。
而见证这份宝物和心意的,是后来的几封尘封在信箱底端的信笺。
差不多的祝福语内容,从“学业有成”,到“前程似锦”,最后干脆更直接,是“招财进宝”。
很快,到了施慈即将回国的日子。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时却成了三个,其中唯一的男生,是乔莉才交往不久,并被中国文化深深吸引的英籍男友。
金发碧眼的英伦帅哥比她们还大两岁,不仅定了和她们一起飞到魔都的机票,连后续前往京市、西安、苏州的行程都一并安排妥当。
距离飞机票上的启程时间,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
乔莉已经开始和男友一起准备带回国的特产,施慈没什么要买的,临走前也只是把外公从魔都寄来的一些特产送给了Purga教授当做礼物。
白胡子教授对中国文化也很感兴趣,还特地拿出了三年前他和太太前往京市旅行的的照片给她看,指着作为背景的八达岭长城,一脸自豪。
从学校离开后,施慈站在岔路口,心口似压着一块石头。
最后,她还是前往花店,等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束粉色的洋桔梗。
按照记忆中已经重复无数遍的地址,她又看到了那只头顶已经落灰的信箱。
空隙太小,花肯定是塞不进去,她没办法,只好把准备的贺卡和夹进几朵花的中间,最后把整整一束花都摆到了空空如也的狗舍一侧。
放这里,总能看到了吧。
她信誓旦旦,如是想。
只是她不知道,那段时间的顾倚霜已经不在墨尔本了,因为毕业课题有关一次自主创业,他再次前往悉尼做市场调研,而那束花,则是被住在隔壁的邻居因为不忍心而收起。
连同那封贺卡一起。
当时那位邻居,有一个每逢圣诞节,都会来这边过节的外甥,姓周。
四十个小时后,施慈走上飞机,正式结束自己的交流生生涯。
在飞机上,刚睡醒一觉的乔莉扭过头,问她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施慈认真地想了想,笑了,回答:“就先好好生活吧。”
乔莉推她一把,乐了:“这算什么,谁还不是生活了。”
施慈摇摇头,只有她知道,自己的重点在前两个字。
余光掠过高空上千英尺的云层,不假思索的,她又想起来那张英隽面庞,以及,那颗眼尾的小痣。
墨尔本,再见。
顾倚霜……算了,好像不能说再见,毕竟直到现在,他们都还不认识呢。
那就说句你好吧。
第48章 钥匙与锁 “哪有什么真假,已经分了”……
施慈也没想到, 自己和他第一次吵架,是因为谈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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