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纯也吓一跳,连忙跟柳俞安借来车钥匙,扶着人就要去医院,身后还有几个男生想一起,但却被施慈婉拒了。
“你们吃吧,别因为我破坏了气氛。”
“抱歉。”
温温柔柔的两个字冒出来,连蒋纯都有些没脾气,把人扶进副驾驶,她无奈道:“你都疼成这样了还跟他们说什么抱歉啊,要是没有你,他们能不能吃上这顿饭还未可知呢!”
挤出一个笑,施慈强忍着痛感:“大家今晚都很高兴,总不能因为我胃疼而不管不顾啊,好不容易赶上的一顿饭,哪能随随便便散掉。”
说着说着,施慈看向面前的人,满脸歉意:“对不起啊纯纯,辛苦你送我去医院,我下次请你吃饭。”
“你啊,什么时候能别这么‘懂事’!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好吗!”
叹了口气,蒋纯也不好多说什么,自顾自替她关上车门,又绕车半圈走到另一边。
随着这辆白色SUV驶离,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也停掉了近光。
路灯明亮,本就耀眼的店家招牌成了这场夜景大戏中的头牌。
今晚的天气不是很好,阴云沉沉,仿若黑鸦过境,下午时分刚下过一场雨,现在雨停了,可声势却依旧浩浩荡荡,盎然不打算罢休。
隔着人群,言特助坐在挡风玻璃后的驾驶座。
手还扶在方向盘上,有些不确定地问:“顾总,刚刚过去的那位,好像是施小姐。”
男人身着黑色衬衣,西装外套就这样随意地撇在一旁,领口不显端庄,松开两颗扣子,喉结下方的那颗小痣清晰可见。
听到那个称呼,原本点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生生顿住。
他抬头,拧着眉看向不远处的一片空荡,又觉愁绪:“你看错了,哪有人。”
言特助连忙:“是真的,刚刚那辆车就在这里,施小姐是被扶着进的副驾驶座,好像是生病了。”
眉间的川字愈加明显,手机被放下,他望着窗外那盏灯,心口微动,汹涌湍急。
“还记得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号吗?”
“记得。”
“那就追。”
十分钟后,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中心医院的停车场。
人流如织,车流不息。
目睹夜雨袭来,顾倚霜坐在车子后座,透过车窗玻璃再次看清那张面庞,隔着人群与车影,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像疯了一样。
呼出一口浊气,他幽幽开口:“拿两把伞送过去。”
言特助:“您不下车吗?”
静默一瞬,顾倚霜才半讽半嘲道:“她现在,大概不太想看到我,你去吧。”
不好再多说什么,言特助撑伞下车,朝那两道身影走去。
隔着细密雨帘,看到言特助时施慈也是错愕的,接过那两把伞,冰凉的伞骨贴紧皮肤表面,意识到他可能就在附近,她慌张到迷茫。
耳边是人来人往的吵闹,是车鸣作响,甚至还能听到小朋友
的嚎啕大哭。
医院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有人赞它的起死回生之术,有人惧怕它的白衣红灯短刀。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心口灼烧,残留着不知道起源于什么的余韵,让人急又钝。
与施慈的心惊担颤不同,蒋纯眼睁睁地看到言特助拉开那辆库里南的车门,险些惊出声:“我的天,宝贝,你还认识这样的精英人士呢!”
怔怔地吞咽,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认识吗,应该算吧,可又是怎么认识的、因为谁认识,她一个字都挤不出。
做完检查、吊完水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不好意思一直麻烦蒋纯,考虑到她还得回餐厅去接喝了酒的柳俞安,再三证明自己已经没问题后,目送前者离开。
情绪没了波动,身体里一点异样都会被无限放大。
肚子空荡荡的,她暗自叹息错过一顿大餐,想着待会儿得补回来一顿宵夜回来才行。
回到新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钟了,她刚推开门,却被眼前一幕刺激到险些退出去。
眉头紧皱,她涩着嗓:“妈妈?”
施女士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听到声音才抬头看过来,眼睛里泛着红血丝,显然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可一开口,仍让气氛更冷一度。
“这就是你选择的新生活?”
“施慈,我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我可是你妈妈,处处为了你,可你呢,就为了彰显叛逆非得搬出来住,你存心和我叫板是不是!”
指尖还钻在门把手上,她微微用力,掌心被金属硌出细微痛感。
是凉的,但和眼前、耳畔比起来,似乎又没那么凉。
她无力地笑了下,已经没什么脾气了:“我一开始就和您说了,我并不是为了和您叫板,我只是不希望每天都有两个小时浪费在路上。”
“你以前都能接受,为什么现在受不了了!你还不是叫板吗!”
“凭什么我能接受就证明活该我接受!”
施慈咬唇,心脏在止不住地抖:“妈妈,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我想有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属于我自己的地盘,这难道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吗?”
“你这样做你让邻居们怎么看妈妈!”施女士再也忍无可忍:“你又不是那些外地人,你有家有住所,不缺热菜热饭,我到底哪里委屈了你,让你这么给我添堵!”
“难道只有外地人才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家吗?”
施慈不懂了,为什么总是讲不明白。
她只是想正式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不想一辈子都蜗在那间三楼小阁楼里,一间由储物室单独开辟出来的房间,墙壁潮湿,窗户靠西,冬凉夏暖。
她已经长大了,有为自己生活买单的能力了为什么妈妈始终不愿意放手,就因为小时候的她没得选只能顺从,现在二十多岁了,还得顺从吗?
隐隐约约的,她仿佛听到哭声抽泣。
太阳穴猛地刺痛,她倒吸一口气,立刻去捂,眼前就这样恍惚一片。
现实里的哭声与记忆里的哭声重叠在一起,她又想起了学生时代的那个自己,那个懦弱到对身体上、心理上的疼痛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的身上总是会出现一些伤痕,或是被碎玻璃割伤,或是被什么圆润的重物砸出淤青。
多到她已经分不清哪些来源于辨认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自己,哪些来自边哭泣边施暴,自责无法自控的母亲。
雨是在半夜停的,可施慈知道,她心里的那场雨,大概还要很久很久才会式微。
隔天一大早,施慈找来了锁匠,换掉了原本的门锁。
这次,没有把新钥匙给哥哥。
第50章 钥匙与锁 【祝你开心,天天开心】……
山海工作室迎来了新的投资人, 姓陆。
在会议室见到陆予桁时施慈是意外的,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人,但似乎, 陆予桁这趟来只为公事。
在表达了自己对《默山海》的兴趣后, 他指了指投资协议上印下的一串数字, 大方潇洒。
为了体现对这位新投资人的重视, 中午柳俞安做东, 特地把用餐地点安排在附近规格最高的湘菜餐厅。
饭桌上坐了不少人, 施慈想着不用自己长袖善舞, 吃到一半去洗手间, 但没想到刚出来, 就被镜子前的一道纤细身影吸引目光。
更是讶异。
收起补色的唇釉, 顾倚风侧目看来,笑得自然:“施小姐。”
施慈咬着下唇,故作淡定地走过来洗了手,礼貌道:“顾小姐。”
“方便聊聊吗?”将唇釉塞进随身带的小包里, 鬓边碎发微卷,她挽了下:“我没有恶意, 只是有关你和他的事,我想了解一下。”
“当然, 你有拒绝的权利, 这是你的自由。”
施慈摇摇头, 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 抽出口袋里的小包纸巾,擦净了掌骨、指缝里的水痕,只道:“方便的。”
在侍应生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了需要提前预约的三楼。
与一楼二楼的装潢风格很不同, 更低调,更隐秘,也更奢靡。
每隔几步路就能看到一幅挂在墙边的古画,从仕女图到风花雪月,再到山水猫狗,施慈不太懂这些具有历史价值的艺术品,但缀在最下面的署名,却是从小学就听过很多遍的名家大师。
“顾女士,您请进。”
随着年轻侍应生毕恭毕敬的垂顺,话音刚落,门扉打开。
偌大的包厢并非是寻常餐厅用餐风格,倒更像是星级酒店的套间,
古色古香,除了挂壁古画,还摆了香兰古琴,熏炉屏风。
随便扫去一眼,便是让人不敢细想的高额数字。
兴许也是托了这段时间在顾先生身边见过世面的福,她清楚明白,真正能做到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除了不缺钱的人,也只有不需要钱的人了。
可惜,她两者都不是,所以更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手边多了一杯掐尖叶绿冲出的茶,她端着杯小口抿着。
大概和个人魅力有关,在顾倚风身边,她并不会觉得紧绷,即使同样知道她也来自那个钟鸣鼎食的世界。
“你和顾倚霜分开,是因为不喜欢了吗?”
顾倚风开门见山,浅浅笑着,没有迂回的意思:“或者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施慈抿唇,瓮声瓮气道:“我们之间,是护城河与运河的区别。”
随着她说完,偌大的房间陷入一刹的安静。
仿若时间停滞,连从茶杯中升腾而起的热气都显得缓慢很多,似也在为此刻的氛围做应景表演。
“那你有试着问他,愿不愿意做护城河吗?”
施慈脩然抬头,秀气的黛色柳叶眉拧着,中间还能隐约看见一只小小的“川”字,瞳仁闪烁,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半晌,才缓缓道:“我不能那么自私,他也不能那么自私,运河的建造是为了经济贸易,是商市互通,牵扯了太多人的早饮晚食,哪能因为一个人一句话,就关市闭停的。”
“可你们现在只是在谈恋爱。”顾倚风提醒。
“可人是贪心的呀,”施慈笑了下,并不显得抑郁,反倒是豁达:“一样东西拥有久了,哪怕没有付钱,也会潜移默化地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反倒是忽略了这样物品本身的可观价值,既然知道最后不能拥有,又何必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们是不同生活轨迹的人,在他考虑跨洲留学的国家时,我还在因为高考模拟考因为选择题丢掉的两分懊恼不已,意外相交,看过一路风景就够了,总不能因为我喜欢,就非得用彼此折磨的方式,顺便也惹来其他一堆人不痛快吧。”
字字珠玑,条理清晰。
施慈觉得,当年的辩论赛没白上。
虽然输了,但也是有价值的输,就像这场开始得奇妙,结束得也荒唐的三流爱情故事一样。
“顾小姐,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很抱歉,这个问题我给不出答案,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能不能喜欢,一场喜欢下来的结果,才重要。”
她不是文学作家笔下,可以
为了爱情与全世界作对的果敢少女,她敏感自卑,怯懦自私,她有自己的小星球,在拥有其他星球的花圃前,她想先种好自己的玫瑰。
青春期时,她也曾被一些言情读物里的纸醉金迷晃到眼睛,也曾在梦里设想突然出现一个人,来拥抱她来爱她。
告诉她只要自由且热烈地活着就好,一日三餐、锅碗瓢盆都应该为诗与远方、以及浓稠的爱情让路。
但现实是,这种故事让十几岁的少女憧憬,却只会让二十几岁的女士再度被当头一棒。
已经足够了,上帝关上了门又打开了窗,让她有幸窥见窗外的这片风景,她欣赏过了,很是心满意足。
好聚好散,或许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
施慈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五分钟后,那面仿造宋制的屏风发出响动,男人自其身后走出。
随着步伐,他取下眼镜,随意一折,又放进小臂搭着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深灰色的衬衣一丝不苟,眼尾泪痣被头顶的光线晕染出多样情愫,又通通被揉进眼底。
顾倚风抬眸,淡淡道:“都听到了?人家已经放弃你了。”
“她放弃的不是顾倚霜,是‘顾总’。”
“有区别吗?”
说着,她放下掌心的茶杯,摊手一笑:“她很清醒,也很理智,甚至已经替你盘算过了未来。顾倚霜当然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可顾家的少爷、顾氏的继承人不行。”
“作为继承人,不仅要为伴侣和家人负责,更要为那些等着看你做出人生选择的股东和董事会负责,你让他们怎么去相信一个会因为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人?”
“今天他可以为了爱情牺牲掉联姻可能带来的利益,那明天有没有可能因为爱情而葬送整个集团?是,聊爱情的人爽了,那那些等着面包吃的人呢?”
“顾倚霜,施慈都已经放下了,你还在难受什么,也试着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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