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思摇头:“没有啊,哪有什么可疑的人?我看那些敲门想进来的侍卫才最可疑,阿娘午歇都被他们吵醒了,爹爹定要找出是哪几个,从重处罚!”
“好,爹爹去去就来。”于忠拍拍她肩膀,“照顾好你阿娘。”
说完,他又望向孟茴。
见孟茴默默用膳,并未看他,于忠抿抿唇,大步迈出小院。
半个时辰后,于忠回来,于思思亲自去取来在灶上温着的膳食,一脸期待看着他:“爹爹可打了他们板子?”
“你呀。”于忠语气透出一丝无奈,“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我已下令,除非你发出求救信箭,否则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吃了几口,于忠忽而说出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思思,你习过武,却不算精,平日里莫要懒惰,多多用功,往后爹爹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阿娘。”
“爹爹没在的时候,不是还有那些侍卫么?今日大抵是他们看错了,一惊一乍的,爹爹就是想借机劝我多用功吧?”于思思嘟起嘴巴,状似不服气,“我也没有总偷懒。”
待丫鬟们收拾好东西退下,于思思锁好院门回来,见桌上多了两套袖箭。
“给我和阿娘的?爹也太小心了!”于思思拿起袖箭查看,眼睛晶亮。
这袖箭小巧精致,缠在小臂不会引人注意,内里似有机簧,于思思将袖箭绑在手臂上,朝着门扇试了一下,咚地一声钉入门扇。
但钉地不深,精钢所制的小箭又叮铃铃掉在地砖上。
于忠过去捡起来:“箭头淬了毒,紧急时候,也能伤人自保,你好好收着,那一套我拿给你阿娘。”
于思思却没出去,而是跟在于忠身后往内室去。
于忠站定,回眸望她,眼神疑惑。
屏风后,传来孟茴温柔的嗓音:“思思,你们进来。”
绕至屏风后,于忠忽而察觉到梁上有气息波动,猛然抬眸,动作凌厉抬手。
就在他发动袖箭的前一瞬,孟茴忽而抓住他手臂:“于忠,不要。”
红雨飞身而下,落地无声,于思思看得眼睛也忘了眨。
看来,她是该听爹爹的话,勤加练习了。
“她是阿玉的人。”孟茴抓在于忠手臂上的细指,略紧了紧,“忠哥,你明日出山的时候,设法将她平安带出去好不好?算我求你。”
于思思也变了脸色,甚至拿袖箭对着于忠:“你若不答应阿娘,往后我便没你这个爹
爹了。”
她是鼓足勇气才将箭尖对准于忠眉心,可这毕竟是她爹爹,是从未伤害过她的爹爹,于思思眼神凶巴巴,手臂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若爹爹当即擒拿红雨,于思思也不确定,她究竟敢不敢射出这一箭。
于忠却没在意她手中的袖箭,就算思思能狠下心肠,以他的功夫,也伤不到分毫。
他定定望着孟茴,眼中情绪纷涌难辨。
忠哥?
也不枉他为她们舍下一切了。
“好,我答应你。”于忠不能答应的事,从来是不吭声,只要他应下,便会做到。
这么多年,虽不是朝夕相处的情意,可孟茴对他也有几分了解,绷紧已久的心弦终于松弛些许。
清早,许菱玉没赖床,早早起身梳妆。
她稍稍侧首,细指拈着明润的珍珠耳珰,对着镜中顾清嘉的身影道:“秀才,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高澍?”
毕竟,高澍和秀才一起办过一阵案子,两人也算有交情,许菱玉觉得他该去,可秀才没提,她便不清楚秀才是如何想的。
顾清嘉走到她身后,长指朝她耳侧伸去,似想替她戴耳珰。
许菱玉匆匆避开,含笑横他一眼:“你别弄疼我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夫心疼你还来不及,何时弄疼过你?”顾清嘉笑睥着她,若有所指。
许菱玉脸颊蓦地一红,睫羽轻颤些敛起些许。
佳人螓首微垂,蛾眉曼睩,慵懒梳妆的情态,般般入画。
顾清嘉收回指尖,轻落她细肩:“若和阿玉一起去看他,我怕会吃醋,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将他气到,加重伤势。今日还是阿玉先去,我改日再去看他。”
“秀才,你怎么谁的醋都吃?”许菱玉哭笑不得,却也被他说服了,“那你自己在家温书吧,倒不必担心我打扰你了。”
“阿玉若肯留下红袖添香,为夫求之不得。”顾清嘉温声哄。
“美得你!”许菱玉拍开他的手,笑盈盈起身。
待她走后,顾清嘉唇角笑意淡下来。
昨夜接到宁王密信,请他和长缨今日去一趟宁王府,且点名定要长缨一起去,顾清嘉还须得去赴宁王的会。
这厢,许菱玉坐轿子,很快便到高家。
她在高家花厅见到的高澍,他一条腿被沙带缠得粗壮,还逞强,单脚蹦起来迎她,甚为滑稽。
许菱玉见他这副模样,没来得及难受,便已乐不可支。
“高澍,你都这样了,还客气什么?快老老实实坐着!”许菱玉觉得自己笑得很不讲义气,只好拿帕子掩唇忍笑。
“小爷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许菱玉,你还算是我兄弟吗?!”高澍气鼓鼓道,“再笑小爷跟你绝交!”
“成,我不笑了。”许菱玉清清嗓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眼神似清泉般打量着他,“说说吧,你怎么受伤的?遇到刺客了?怎么旁人都没受伤,就你一个受伤了?是不是逞英雄了?”
闻言,高澍欲哭无泪,他心里苦啊。
好端端的,他是不会往那迷雾鬼岙里跑的,还不是他的细胳膊拗不过许菱玉夫君的大粗腿吗?!
偏偏他还不能向她诉苦,只能憋着。
“阿玉,你问这么多,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来笑话我的?”高澍哼哼两声,气势又弱下去,别开脸,颇为心虚解释,“哪有什么刺客,小爷是运气不好,上山查线索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早年猎户挖的陷阱里了。”
说着说着,他声音低下去。
他是因撒谎而心虚,却是恰到好处。
许菱玉望着他,错愕不已,哭笑不得:“高澍,你这伤也太冤枉了,我该说你眼神不好,还是说你运气不好呢?咳咳,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我给你带来好些补药,你让人拿去炖了,好生补补,很快又是一条好汉。”
“我谢谢你啊。”高澍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继而,他又愤愤道:“你说的没错,小爷的运气是差了些,一起上山的好几个呢,怎么就我不小心掉陷阱里了?是兄弟的,切莫往外头宣扬啊,免得坏我一世英名。赶明儿好了,我得去寺里拜拜菩萨,转转运。”
说出去,是有些丢人,许菱玉当然没宣扬,可也不知道衙门里哪个大嘴巴传出去的,不出半日,高澍掉陷阱伤着腿的事,大街小巷全知道了。
宁王府中,顾清嘉坐在殿内,仍是那副心浮气躁的模样:“宁王叔叫我来,是不是打算今日带我去看你准备好的东西?东西在哪儿呢?”
宁王握一柄洒金折扇,慢慢摇动,仪态清雅闲适:“不急,再等两日。我今日叫你来,是有另一桩事,府里进了几个新侍卫,我想试试他们的身手,想着长缨武功好,请他替我试试侍卫们的本事。”
“就为这事儿?!”顾清嘉霍然起身,“于忠的功夫更好,宁王叔怎么还舍近求远?大热天的,把我叫过来,竟为这等小事,宁王叔,我请你帮忙那是互利互惠的事,可不是低三下四求着你,你可别耍我。”
宁王打量着顾清嘉,深觉对方不像能沉得住气的,可若不试探一番,他终不能放心。
“清嘉,你误会了,于忠去办别的差事,暂时没在,我才想向你借长缨一用,且不是单为我自己,也是为了你的大业。”宁王压低声音道,“我本想这两日就带你去看我准备的东西,那里极为隐蔽,保证不会被你父皇和皇兄的人发现,可不知怎的,昨日有人闯进去,被侍卫们发现了,我才不得不加紧防范,增添一批侍卫。”
说话间,他特意留心顾清嘉的神情变化。
但见顾清嘉随着他说的话,一时欣喜,一时拧眉,最终浮躁斥:“怎么这样不小心?该不会是皇兄的人吧?王叔切莫把人放跑了,定要严加审问,若王叔下不了狠手,我也可以代劳。”
他攥起指骨,眼神透出几分狠戾。
看起来,他并不知晓云雾山里的事,所以逃出去的人不是长缨?
宁王几乎已相信他,但还是让长缨与几位侍卫切磋一番。
因是夏日,几人皆赤膊,一个一个与长缨打,有的能打成平手,多数都败下阵来。
但任谁都看得出,长缨动作迅速,身法诡谲,没有一丝负伤的痕迹。
宁王不由叫好:“好!假以时日,长缨怕是能赶上于忠了。”
顾清嘉顺势道:“他到底还是年轻,远不及于统领。但话说回来,于统领在宁王叔手下是有些屈才了,等我得偿所愿,就让于统领跟着我上战场,那才是大有作为!”
宁王失笑:“承蒙你抬举,倒是我耽误他了。”
谈笑间,宁王疑虑已悄然打消。
等顾清嘉走后,有人进来禀话,宁王方知,昨日不小心进到林子被射伤的,竟然是高县尉的儿子。
一个没脑子的愣头青罢了,宁王扶额失笑。
在高家用罢午膳,高澍吃了药,须得歇息。
许菱玉顺势告辞,但没急着回去,她支开金钿,让金钿去铺子里看看,自己则悄悄来到福祥客栈。
可惜,红雨依旧没在。
听掌柜的说,红雨昨日也是彻夜未归。
蓦地,许菱玉心中生出几分不安,该不会在云雾山里出事了吧?
红雨本事是大,可那林子怪得很,连猎户都不敢进去。
许菱玉想着想着,攥紧丝帕,有些坐不住了。
不行,她不能干等着,去找许淳借几个衙役,还是请秀才帮忙找?
正迟疑间,外头突然传来叩门声。
许菱玉耳朵陡然竖起,眼眸骤然迸出欣喜,红雨回来了!
第59章 行宫 “我借你个胆子,你敢做对不起我……
许菱玉打开门, 赶忙将她拉进来,把门合上,便迫不及待道:“怎么去了这样久?是不是被雾困在山里, 迷路了?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请人去山里找你了。”
说完, 看到红雨穿着被刮破衣袖的绿衫, 许菱玉笑道:“这衣裳没法儿穿了,等我送你些料子,还有各种其他姐妹的, 到时一并给你。”
东西她已经差不多备好了,并不是说空话。
许菱玉走到桌边,亲手替红雨斟茶。
茶水倒好,把杯子递给红雨的时候,许菱玉才发现, 自打红雨进来,便一声不吭盯着她瞧。
许菱玉摸摸脸颊, 不由失笑:“你盯着我看什么?”
“像,真像。”红雨端凝着她,连连感叹,继而捧着茶盏,灌了一大口,挑挑眉,“阁主一定猜不到,我在那山里找到谁了。”
闻言, 许菱玉心弦一震,立时想到阿娘。
可她不敢说,怕一说出口, 听到的是让她失望的回应。
且红雨此番进山,是循着线索去找那位吴姑娘的。
“吴姑娘吗?你找到她了?”许菱玉抬手,握住持壶,往另一只干净杯盏中斟茶,状似随意问,“怎么没把人带回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吴姑娘的事,红雨只要一想,心口就隐隐作痛,真是不甘心啊。
可惜,她们只是江湖中人,婆婆刺杀幽王,已让红叶阁元气大伤。
就算她想提剑去杀了宁王,替吴姑娘和其他可怜女子报仇,也不能不先想好后路,红叶阁经不起再次重创了。
红雨心里有些乱,阁中她唯一能放心商量的,也只有许菱玉。
许菱玉武艺极差,几近于无,不会冲动行事。
“不全是。”红雨点点头,又失落摇头,“云雾山迷雾后的鬼岙里,有一座奇岙园,是宁王的地界。我潜进那片宫苑,想要一探究竟,不小心惊动了园中巡逻的侍卫。找地方藏身时,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眸光定定望着许菱玉,正色道:“在那里,我见到了你阿娘,她与你生得真的很像。”
“阿娘在宁王手里?!”许菱玉震惊不已,茶盏歪倒,已放凉的清茶顺着桌边往下淌。
许菱玉裙面、鞋尖都打湿了,她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她脑中浮现出惠民药局里见到的宁王,竟是那个人掳走了她阿娘十余年?
所以,这十余年,阿娘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却回不来。
那日在惠民药局前,宁王的侍卫走到她和秀才面前时,其实是宁王让侍卫带他们过去问话吧?宁王不可能不认识她。
可她那时候,竟一点儿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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