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夜,你是跟我娘在一起吗?是不是那里守卫森严,你没办法带她出来?”许菱玉不知,原来她在听到阿娘的消息时,脑仁木木的,竟还能异常理智地去思考,该找谁救阿娘出来。
许淳手里的差役,本事比红雨差得远,恐怕帮不上大忙。
秀才和长缨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且未必能取信阿娘。
思来想去,可能还得靠红叶阁的姐妹。
至于如何对付宁王,她想等把阿娘救出来再说。
红雨握住她的手,语气尽量平和,点点头应:“对,多亏孟姨将我藏起来,还请于统领帮我脱身,否则,我可能真的没命回来见阁主了。”
“于统领?”许菱玉不解,她记得,宁王身边最倚重的侍卫就姓于。
“哦,这事说来话长。”红雨挠挠脑门,决定还是先用最简单的话告诉许菱玉这个事实,“这十余年,孟姨是与宁王身边的侍卫统领于忠在一起,且还有一个女儿,唤作于思思,也就是阁主同母异父的妹妹。”
许菱玉愣住,怎么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我,还有个妹妹?”许菱玉初时只有惊愕。
慢慢的,反应过来些,才感受到一丝欣喜。
于思思,她的妹妹。
与许成琢不同。
这是和她一样,身上流淌着阿娘血脉的亲妹妹。
“阿娘过得好吗?她还愿意回来吗?”许菱玉轻问,她底气不足。
她日夜盼着与阿娘团聚,可是阿娘已有新的夫君,新的女儿,还想回来吗?
对阿娘来说,究竟哪个才是家呢?
“傻姑娘。”红雨抬手弹了一下她脑门,将她短暂的伤感顷刻驱散,“孟姨当然想回来,她说这十余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只是那山里机关重重,又有侍卫把守,除了孟姨以外,还有旁的可怜女子被困其中,凭我一人之力,没办法救她们。孟姨助我出来,想让我告诉阁主,稍安勿躁,她也在想办法。”
阿娘被困在山里,能有什么办法?她的办法只有于统领。
可若于统领肯放走她们,阿娘早就出来与她团聚了。
这些年来,她却从未见过阿娘。
只有一种可能,宁王不允许,于统领也不肯为妻女背叛宁王。
“红雨,我是红叶阁主吧?”许菱玉眸光坚定。
“当然。”红雨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
果然,许菱玉道:“那你听令,即日起,召阁中武艺最上乘的姐妹来宁州,小心隐藏,等我号令。”
这样的命令,只红雨说,恐怕都不能服众。
是以,红雨郑重道:“阿玉,你知道的,这样大的事,她们只有见到婆婆,才会听命。”
这样行事,胜算是大些,可这不仅对她和许菱玉来说是个挑战,对所有卷进来的姐妹,甚至其他姐妹亦然。
“我知道。”许菱玉垂眸,看看自己细瘦的雪腕,暗自叹息,不能偷懒了。
“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次假扮婆婆了,到时还是你替我易容,我会勤学苦练,争取扮得像些。”许菱玉并不担心被她们识破。
她需要做的是,保重自身,从那林子里全身而退,不拖红雨她们的后腿,也不能让宁王的人抓到。
“好,属下遵命。”红雨正色应。
她必须听命,不管是因为许菱玉的身份,还是因为她们红叶阁的使命。
不成功便成仁。
回到桂花巷后,许菱玉心事明显重了些,话变少了。
顾清嘉默默看在眼中,直到回房,才将她按坐在圈椅中,躬身问:“阿玉,出了什么事?”
许菱玉檀口微启,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眼神游移不定。
若叫秀才一起去帮忙,力量或许会大些,可麻烦更多。
秀才虽性子好,武艺不错,有些本事,可他毕竟是个普通男子,恐怕与大晋多数男子一样,他不会对红叶阁有好感。
若发现红叶阁行踪,还可能报给官府,到时秀才会是助力还是阻力,就很难说。
许菱玉思忖半晌,还是不想让秀才与红叶阁的人碰到一起。
只要秀才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希望秀才一世也不知她与红叶阁的关系,只当她是一位最平凡的娘子。
“没事,在外头待久了,许是中了暑气,歇息一会子就好了。”许菱玉顺势岔开话题,“你说高澍可真行,竟是不小心掉进猎户的陷阱里被刺伤的。秀才,明日你去看看他,他如今动弹不得,定然气闷得很,你陪他说说话也好。”
顾清嘉含笑凝着她,轻轻抵了抵她眉心,应下她的话,却是不信她的说辞。
当晚,趁许菱玉沐洗的时候,顾清嘉悄声吩咐长缨:“你去客栈看看,你那师姐可回来了?若回来了,你知道该问些什么,早些回来回话。”
长缨领命而去。
暮色四合,方便施展,长缨很快便潜入福祥客栈。
红雨本准备沐洗,察觉到异常,赶忙捞过刚脱下的短衫,套在身上。
衣衫拢好,未及系衣带,长缨便进来了:“师姐,你回来了?!”
他语气满是欣喜。
也是看到红雨屋里亮着灯,一看人就在,且还没睡,他便迫不及待进来。
看到红雨坐在帐边,侧过身去系衣带,长缨错愕一瞬,脸上顿时烫起来。
师兄弟们自幼一起习武,太过熟悉,此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师姐是女儿家。
“回来了。”红雨倒没扭捏,动作麻利,很快将衣带系好,扬起下颌,没好气道,“下回进来若还这样
冒冒失失,当心我一剑挑了你。”
“不敢。”长缨瞥一眼她已穿得规规矩矩的短衫,脸色更红了。
红雨没注意她的异样,大步走到桌边,挑眉望向长缨:“你是关心你师姐我,还是替你主子来问话的?你小子行啊,当时情势那般危急,你撇下我拔腿就溜,都不带回头捞我一下的。旁的本事不大,你师父的薄情寡义,算是让你学到手了。”
后头这句,不由带一丝嘲讽,本意不是对长缨。
“师姐,你可以蔑视我,但请不要这样说师父。”长缨攥着拳,并不为自己辩解。
红雨没再提她那个不知算是薄情还是多情的爹,也就是长缨敬重的师父。
她心里其实认可长缨在云雾的做法,但认可不代表不寒心,说他一句,也便出了气,没再多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正好,这桩事有些大,红叶阁可能兜不住,若你主子肯出手帮忙,胜算会更大,我们红叶阁的伤亡也能降到最低。”红雨倒一杯茶递给他,示意他坐下,自己也饮一口,这才慢慢解释这两日的奇遇。
“所以,也幸好你没回头救我,我若也跟着逃走,不管是孟姨还是吴姑娘,恐怕都要错过。你要是逃不出去,一个大男人,孟姨也没处藏你,只有死路一条。”
“算你福大命大。”红雨剜他一眼,“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还不回去向你主子复命?”
阁主不知道二皇子身份,可红雨觉得,借助二皇子的势力,是很明智的选择。
反正二皇子暂时不想在阁主面前暴露身份,也不会向阁主出卖她,红雨便大大方方利用二皇子。
长缨临行前,叮嘱道:“你们红叶阁行动前,还请师姐提前告知,事关重大,恐怕你们未必是宁王的对手。”
“滚,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红雨作势揣他一脚。
长缨倒是和从前在师门中一般,对她任打任骂。
红雨亲眼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笑着摇摇头,臭小子,死脑筋,没长进。
夜里,许菱玉睡熟后,顾清嘉悄然起来,身着寝衣,只身来到后院。
长缨屋里的灯烛还亮着一盏,正等着向他禀话。
顾清嘉负手立于北窗下,望着幽静的庭院,默默听他回禀。
听到长缨说,阿玉准备假扮成红叶婆婆的模样时,他唇角悄然扬起。
平日里,从未见她习武,连重些的东西都提不动,路走远些就喊累要背,她打算如何临时抱佛脚,骗过红叶阁里的众位高手?
不过,听长缨的意思,阿玉应当不是第一次假装了。
想起来便觉困难重重的事,她竟能做成。
顾清嘉摩挲着指腹,暗自回味抚过她脸颊时的触感。
于忠的妻子孟氏,便是孟茴,且二人还育有一女,这也让顾清嘉意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于忠肯听孟茴的话,将红雨安全带出来。
这是他所知道的,于忠唯一背叛宁王的事。
哦,也不对,他与孟茴皆为夫妇那一刻起,便已是背叛宁王叔了。
从檀州回来,他决意要扳倒宁王时,怎么也想不到,突破口会在最忠于宁王叔的于忠身上。
“长缨,给沈将军写封密信。”顾清嘉淡淡吩咐。
第二日,他确实依着阿玉,去高家看望高澍。
说是陪高澍说话,实则是高澍遣退仆从,垂首向他请罪。
看他额角冷汗直冒,战战兢兢的模样,顾清嘉想到他还不算太笨,知道大肆宣扬,把过错都揽在身上,间接打消了宁王一部分疑虑。
于是,顾清嘉没继续“陪伴”,让他继续受煎熬。
而是起身道:“你安心养伤,是功是过,我心中自有计较。”
随即,大步离去。
没去别处,去了长缨蹲守的地方,两人一起卖他近来写的字。
字没卖出去几副,但有人相中他的字,请他现场题字写牌匾。
顾清嘉写了。
回到家,将七两多银子的辛苦钱,悉数交给许菱玉。
“你今日卖字挣的?”许菱玉瞥一眼他微微泛红的脸,没接银子,而是抬手替他拭汗,颇为心疼道,“瞧你,都快晒伤了,才挣这么些辛苦钱,还不如替我看铺子呢。去学里教书也成,虽挣得不多,好过这般风吹日晒。你自己留着花,我不要你的。”
顾清嘉浅笑:“听说旁人家的娘子,都不喜欢夫君藏私房钱,阿玉怎的还主动让我收着?”
“你也说了,那是旁人家。她们是怕夫君拿了银钱去赌,去做坏事。”许菱玉嗔他一眼,丢开帕子,纤细白皙的手臂环在他肩头,仰面望他,“我借你个胆子,你敢做对不起我的事?”
“不敢,怕阿玉将我赶出去,露宿街头,食不果腹。”顾清嘉说着,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
闻到她发间熟悉的馨香,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
温存片刻,许菱玉忽而想起一桩要紧事,捉住他的手道:“秀才,你也别出去卖字画了,不如在家教我习武吧?我给你束脩,若教的好,还有赏银,保证比你卖字画挣钱。”
秀才武艺好,有秀才从旁教导,好过她一人闷头瞎练。
说的似乎有道理,可银子从她手里,转移到他手里,他们家实际上是不赚不赔啊。
不过,顾清嘉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请求,暗自忍笑,没拆穿。
“好啊,只是阿玉自小不曾习武,恐怕会困难些,若是学得不满意,可别赖我这师父教得不好,反扣我私房钱。”顾清嘉握住她腰肢,“我怕不够给你扣。”
幸而,许菱玉不贪心,只让秀才教她些防身的招式,是以,当秀才问她怎么忽而要习武时,许菱玉轻易便糊弄过去。
至于内功心法,红雨教过她,时间久,她早记不清了,好在红雨有先见之明,给她写过一份,许菱玉便趁秀才出门的时候,自己悄悄练。
这一日,一大早,顾清嘉穿戴整齐,对许菱玉道:“阿玉,我要带长缨去宁州城拜访一位故友,商量秋后上京赴考的事,短则两日,多则三五日,便会回来。”
说着,他捏捏许菱玉面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让沈禄搬来看门户,叫高澍来,也无不可。”
他虽不喜高澍靠近阿玉,可料想高澍也没那个胆子,敢继续肖想他的人。
为保阿玉周全,他留下两名影卫,可影卫只能暗中护着,他让沈禄或是高澍来,是为让阿玉安心。
“看门户?你瞧咱们左邻右舍,都熟悉,没那必要。”许菱玉想了想,眸光微闪,恍然大悟,指尖在他襟前游移,拖腔带调道,“哦,我知道了,秀才你只是想提醒我,不要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时常去看高澍,与他走太近吧?”
说到此处,她略使力,戳了一下他胸膛,美目流盼嗔他:“你可真会找醋吃!”
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顺势推他一把:“去吧,早些回来。”
“秋闱还不知怎样呢,就想好明年春闱了。”许菱玉含笑摇头,只觉秀才胜券在握的模样有趣,倒没嘲笑他的意味。
顾清嘉薄唇轻轻贴上她眉心,轻道:“等我回来。”
两个时辰后,他和长缨被宁王带进云雾山深处。
顾清嘉戴着宁王给的玄青色绸带,视野被遮挡,耳尖却微微动了动,因近在咫尺的敲击、锻打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鼻尖闻到清晰的尘土腥气。
宁王许是怕他记住来时的路,才让他们系上绸带。
此刻,即便视线受阻,顾清嘉也已猜到身处何地。
“到了。”宁王替他摘下遮目的绸带,指着半壁铁矿山,闲散端雅的面具不经意裂开一瞬,眼神泄露出他的得意与野心,“看看本王为你准备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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