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旋即起身,叫了声“Jessica”。
“我……我不能也雇人打断她两只手加一条腿吧。”
叶若兰没回头,定制旗袍修饰下的身段袅娜,头昂得高高的,嚣张得光看一个背影,也自有一股上世纪香港美人的艳光。
“一个人,不是只有两只手两条腿的。”
她意味深长:“谁说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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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完虞宝意,叶若兰命司机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驱车前往霍邵澎的居处。
下车后,她走几步就打了几个喷嚏,两道秀眉拧得深深的,似乎嫌空气中某样东西晦气,在鼻尖前扬了扬手。
李忠权接到人,只低头引路,不说话。
待叶若兰见到大少爷,果不其然听见刻薄地低斥:“这儿种了得有上百年玉兰了吧,二十多年前来,就是这些玉兰害我两眼水汪汪。Terrance,你有钱就把这里买下,给玉兰都砍了吧,不然我可不帮你了。”
本该在公司的霍邵澎,背身对叶若兰,等在了碎石铺就,植被茂盛的岸汀边。
他转身,随意掐灭手上的烟,“Jessica,我的人情,不比这些玉兰贵重吗?”
貌似觉得荒谬,叶若兰扭头嘁了一声,按她的脾性,又出奇放弃了反驳。
“加上这趟,可是两回人情了。”
“随你点计。(随你怎么算)”
叶若兰这才满意地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下,“反正该说不该说的,我都点到了,看你那位妹妹仔悟性如何了。不过她骨头蛮硬的,能不能开口让你动个私刑还真不好说。”
“她不开口,那就你来。”
“我的私刑是什么风格,你不会不知道吧?”
从前有卓家那位公子爷撑腰,她行事嚣张惯了。虽在众人眼中,后来她如斗败公鸡逃去了沪城,但这么多年,在那人暗中关照下,还真没受过多少委屈。
关照自不可能明着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委人办事。
香港几个显赫家族中,霍家与内地关系最为相关密切,那位卓家话事人虽是长辈,但还是欠了霍邵澎不少人情。
他平声静气地陈述:“Jessica,我做的,只会比你更过火。”
叶若兰怔了短瞬,她扭头,望向依然站在那里的男人,“认真?”
霍邵澎侧目反问:“哪方面?”
“非要拖人落水这方面。”
接触过虞宝意几回,加上她认识虞宝意的父亲,叶若兰早已确认这个女孩的为人品性。
她不比当初的自己骨头软。
“你们这些高门,只有不懂的人才会抢破了头往里挤。”她语气风风凉凉,“我懂,她也懂。阿邵,你不能不懂。”
“这句话,你该早点同我说。”
如今已经迟了。
他的心思既然已经落地生根,就没有拔除的可能。
任谁都不可能。
“当时你让我去跟甘倩玉抢那颗钻,我觉得新鲜啊,以为你三十好几的人了,难得过一次情关,过了便罢了,谁知道后面成这样呢。”
说到这,叶若兰从手袋里摸出一盒烟,熟稔地敲出一根,噙到唇角点上。
她现在已经很少抽烟了。
可不知怎地,得知霍邵澎态度后,心脏竟泛起了些难以纾解的陈年的旧情绪。
“我没见过你父亲,但多少听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两个合不合适我不清楚,但她一定不合适你的家庭。”
霍邵澎扫过去的眼神也风风凉凉的,“所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叶若兰摆出过来人的姿态,“所以啊,你好自为之吧。”
-
虞宝意知道自己最缺时间。
综艺是提前设定好拍摄周期的,她原已预留出时间应对种种突发状况,但万万想不到,有人会直接掀了她的桌不让拍。
黎馨和叶若兰都没有给她压力,但她不能不给自己。
要先把这件事结束掉。
“我找不到……”
虞宝意原地茫然地转了一圈,和电话里的男人说话口吻懊恼极了。
明明来过好几回,可偌大的区域伴随隐私性做得极好的分隔,她开车进来后,硬是迷失在相似的车道和一排排广玉兰树中间,最后无可奈何,给根本不知道她要过来的人打电话。
霍邵澎向圆桌上众人微微颔首示意,起身出门。
“你现在——”
他下意识想问一个“附近有没有标志性建筑的”问题,可转念一想,的确没有。
“小意,你在车上吗?”
“对。”
“可以待在那里,原地等我半小时吗?”
虞宝意觉得他的语气偏向于哄小孩子了,“霍生不可以让你家中的佣人出来接我吗?”
“你第一次主动过来,该由我来接。”
车内冷气开得分明很足,耳后却泛起一股奇异又醒目的热,一点点慢慢烧到脸上来。
“别动,等我。”
电话挂断后,霍邵澎回到包厢,迎来一瞬默契的寂静。他已然习惯,照常落座。
他出去后,桌上的话题变得漫无目的,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再无关利益与算计。有些人甚至直接垮了脸色,保留力气等他进来。
待他重新出现,散漫的气氛仿佛一下找到了圆心,哪怕听似表面没关系,可没有一句话是不围绕着他而展开的。
再度充满利益与算计。从某种角度上说,是他的到来破坏了气氛。
他亦习惯,照常接过旁座那人倒的一杯酒。
“霍先生,我已经做好安排,山井镇那些人骨头哪怕比金刚玉还硬,都硬不过这回了。”倒酒那人没坐下,弓着腰谄笑,“到时候逼他们接受最开始的补偿方案,也没有问题的。”
男人握着那杯酒的底座,微转了下,“尽快。”
“是是是。”
“还有一件事。”坐得稍远一人,立刻接力棒似的接上话,“我有个当场工工头的侄儿,说有人接到了那边的活,要拍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头请了什么人想曝光这件事。”
“曝光?那就让他去吧。”有人哄笑,“别管拍什么,看到时候能不能播出来就行了。”
“就是,半条腿进棺材的人,还认不清局势……”
自进来,霍邵澎统共就讲了一句话,两个字。
五分钟内剩下的时间,都交由这些人表演了。可惜,还是他司空见惯的戏码。
无所谓。
不过是霍礼文说今晚这局中有些放心的人,以后可以用,让他来见上一见。
五分钟一到,霍邵澎起身,“先走了,你们自便。”
身后那些想从他手中分下些蛋糕碎渣的人,连句挽留的话也无人敢说。
Florence亲自开车接到霍生,车厢充盈起浅淡的酒气。
不用他吩咐,已经知道该往哪儿开。
霍邵澎阖眼养了会神,问:“虞小姐那边,还有多久开拍?”
第60章 权势
车停在一座枯干的雕塑喷泉旁边, 四面八方皆连通了车道,似乎是一个掉头的位置。
虞宝意落了点窗,放任早秋的夜风徐徐灌入车厢内, 连同渐弱的虫鸣, 仿佛那是来自盛夏最后的祷告音。
听了许久, 久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真就坐在车里纹丝不动等了半个小时, 放弃了再找一找的想法。
人没有超能力。
但当迎面而来的光潮从外漫过引擎盖、挡风玻璃、方向盘, 到她的手上、身上,直至眼睛,她看清那台车的同时,也知道里面坐着谁了。
有些忍不住怀疑,霍邵澎有超能力。
她没形容过自己在的位置, 毕竟那座喷泉, 她一路驶过来, 见了不下五座。
Florence率先下车, “虞小姐,晚上好, 车就交给我吧,我帮你停好。”
下来后,虞宝意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车边,凝神盯住劳斯后座车门从微敞,至打开到视线不受阻挡。这下, 她才完全看清那人的侧颜。
当光熄下,他幽深的眉眼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一汪月。
“带你回去。”霍邵澎站定于她眼前, “认认路。”
虞宝意笑了笑,“走回去吗?”
下一秒, 修长分明的指骨已经探入她手心,用力牵住。
同他一起时,虞宝意常常联想到小时候看的TVB电视剧中,那些出身良好,待人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的贵公子。
当时,香港的风气虽已经先大陆一步与世界接轨,但远没有现在的开放、快餐。
那会,有钱人认真追女孩子时,也会考虑请她吃一碗路边热气腾腾的咖喱鱼蛋,捧着边吃边回家,开心得像拥有了一笔新的财富,名为回忆。
像现在这样。
明明世界之外还有无数狼藉,但她和他都有闲情逸致,陪对方走完一段回家的路。
虞宝意想,等到该离开那日,她也拥有了好多好多笔财富。
足够了。
“大少爷。”李忠权早早候在门口,见两人牵着手回来,不禁欣慰一笑,“虞小姐日后若想过来,叫我去接你就是。”
虞宝意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太阳穴,“我现在认识路了……应该。”
“厨房温了点汤,我去给你盛。”
“送去书房吧。”霍邵澎补充了句。
他没松开手,于是,虞宝意只能跟进他的书房。
那碗汤到最后也没送进来,可能权叔认为,多温些时候也无所谓。
“想清楚了吗?”他开门见山,不预备同虞宝意兜一点多余的圈子。
她咬了咬下唇,“霍生,要麻烦——”
“不麻烦。”他坐到她身边,“小意,我做的事情是让你解气,不是为了给你添心理负担的。”
她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不好说是她性格本就不爱欠人情,还是不爱欠他一个人的人情。
这样既好,又不太好。
他总想她过得理所当然一点,而不是把所有来自他的帮助或赠予,都当作明码标价的事物。
毕竟外面那么多人,排着队明码标天价,到他眼前,也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他的视角,无法理解虞宝意的惶恐。
她不是矫情,更不是别扭,而是她开始尝到关知荷口中的甜头。
那些要她融入更上一个阶级,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诸如此类的理由与甜头。
她在警惕自己的“成瘾性。”
可已然坐到霍邵澎身边,虞宝意就决心暂时不顾忌这些,哪怕届时要面临戒断反应。
“霍生,你可以帮我吗?”
“当然可以。”
“我要宋青可和那个康总一拍两散,还要他们两个付出代价。”
她生怕自己要得过多,用了笼统的字句形容。
可霍邵澎耐心地问她:“什么代价,小意。”
什么代价。
关于宋青可,她构想得还比较清晰,可那个策划一切,堪称罪魁祸首的康老板,毁了刘惠玲几件传家作品,她恨得更是牙痒痒。但她不通生意经,不知道怎么才算他付出了代价。
霍邵澎给了她些沉默与思索的时间,最后提灯给她点明前路,尽管有些不符他在虞宝意面前一贯的作风。
“声名狼藉,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死不足惜。”
“什么?”虞宝意被最后一个词吓了吓。
可他仅笑了笑,“随你选。”
随她选,怎么解气怎么来。
幸好虞宝意没让他自行发挥,毕竟他做的只会比叶若兰过火,甚至亲手烧出一把火。
而那边,宋青可还在劝慰秦书远放宽心。她喝红了脸,好似真烧起了一把火,火光明灭不定地映在自己脸上。
“秦总,你干嘛还这样愁眉苦脸?你看看那个虞宝意,现在节目还拍得下去吗?她不一样要赔赞助的钱!我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秦书远一杯酒接一杯酒地灌,闷声不言。
宋青可单独开了个包厢同自己这位老板吃饭,她无所顾忌地将胳膊搭到秦书远肩上,“现在老巫婆在和康哥闹离婚呢,等分家分完,他答应让我当这康夫人,到时还拍什么综艺啊?去他的!我肯定让虞宝意收拾包袱滚蛋!给她之前的节目都封杀了!”
秦书远倒空了一瓶酒,一滴不剩了。
他紧了下手,突然砰地一声,玻璃瓶底重重叩响桌台。
“她背后也有撑腰的,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宋青可醉得不清,也是因为听说虞宝意那头停工了,心情畅快得很,“她清高啊?那不还是搭上有钱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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