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之人不得已将信件交了出去。
庄主夫人拆信一观,竟发现是一首情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丫头给贺二少写情诗?不妥,大大的不妥。
她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庄主夫人实在检查不出信件有何问题,又怕女儿耍什么花招,当下把信没收了。
“让她别再做多余的事。”庄主夫人下了命令,拂袂离去。
她就不信,这丫头片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此时,芦荻山庄的后院中,池妧好不容易将玉桃从狗洞里踹了出去,千叮万嘱:“一定要把信交到贺家人手里,你要是能见到二少的话,怎么诋毁我都行。”
“小姐,奴婢怎么能做这种事……”玉桃是个老实人,良心过意不去。
“这是我的意思,你照做就是。赶紧去,记得还要去城东找张大夫。”
“知道了,小姐。”玉桃不安地转身上路,池妧一把草莽塞住了洞口,结束得干净利落。
*
棉城在槿城东南,相距不远,若是骑马赶路的话,不消见到五个星月。
玉桃不辱使命来到贺府门前,敲门求见贺家二少,说是池家小姐有私信要授。守门的小厮正要去通传,恰好遇上小保出门办事,小保见状,便将玉桃带到了“雁回阁”。
“芦荻山庄丫鬟玉桃见过二少爷,这是我家小姐给您写的信,请您过目。”玉桃一进门就跪,高高地举起信件,好不大礼。
“给我?”贺辛止来了兴致,连忙拆信一观,差点笑出声来。
行吧,他承认,他就爱看她耍花样。
“你家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玉桃为了完成任务,豁出去了!
“除了信中说的,小姐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吃饭粗鲁睡觉磨牙还有臆症,问二少还娶不娶。”
“娶,当然娶。”贺辛止饶有趣味地盯着信中“龙飞凤舞”的字迹,深邃一笑,“池小姐婚前将一切坦诚相告,贺某心里感激。如此胸怀坦荡,待人至诚的女子,世间罕见,贺某怎能不珍惜?”
啥?咋还欣赏上了?
玉桃傻眼。
贺辛止对此事悠然,云淡风轻,请玉桃吃了几块糕点,才欣然送她离府。
玉桃不敢耽误小姐之事,离开贺府以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东找张大夫,将所托之事告知。
“不行不行,老夫不能答应,这事要让贺家知道了,老夫有十条命也活不成。”年迈的张大夫是棉城里最出色的大夫,救死扶伤无数。
如此善良之人,偏偏欠了“女阎王”的人情。
“你这人怎么这样,当年你在山里乱试草药晕死过去,要不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你早就凉透了。我家小姐说了,她的救命之恩你现在不报,以后都不要报了。”
“大小姐又何必为难我这把老骨头,再说她那样诅咒自己也不合适啊……”
“小姐说,她知道您的宝贝女儿嫁到了槿城李家,还给你生了个特别可爱的小孙女,她正要去找你孙女玩呢!”
“哎呀,别别别,我求求您了,姑奶奶,饶了我们家可儿吧。”张大夫知道,不还了池妧这份恩情,他是做梦也会哭醒,咬咬牙答应了,“行吧,老夫就帮大小姐这一回,这砸招牌的事,可不能有第二回啊!”
“好的。”玉桃顺利完成任务,乐呵呵地准备回客栈,等着张大夫的“好消息”。
小姐教的法子,果然好使。
她走出医馆时,有什么远远地晃了一下,扬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风。
是错觉吗?
玉桃见四下无人,没有在意。
而“那阵风”卷走以后,很快就有一个声音在贺家的“雁回阁”中响起——
“那个叫‘玉桃’的姑娘去了城东找张大夫。”
“知道了。”那儒雅的少爷白衣翩翩,风华绝世,独坐在案前,悠然地品着一杯清茶,不喜醇香,独爱余韵。
第4章 长兄为剑 在“坑哥”这件事上不遗余力……
翌日清晨,张大夫受凌姨娘之邀来到贺府,为离家多年的“孱弱少爷”调养身子。
“张大夫,这边请。”凌姨娘客气地为张大夫引路,对方拎着药箱恭敬地跟随,一路来到贺辛止房中。
贺辛止仍悠闲地喝着茶,君子端方,举止优雅。
他从前并不爱喝茶,别院的茶水又苦又涩,一点儿也不好喝。回到贺家以后,他发现不是茶不好喝,而是他没喝过好茶罢了。
“张大夫,这是犬子贺辛止。”凌姨娘为张大夫介绍。
张大夫抬眸,一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如见着什么洪水猛兽,当场腿软跪下了。
冷汗涔涔。
他这两天走的什么运,怎么到哪儿都躲不开“各路神仙”?
“大,不,贺少爷……”张大夫年纪大,眼神却利索,这披了羊皮的狼,他可不会错认成归了群的羊。
“张大夫是吧,不用这么大礼,您请坐。”贺辛止亲自将张大夫扶到椅上,礼貌地朝他笑了笑,那笑容温润有礼,亲切友善,宛如春风拂面。
张大夫是吓得头也不敢抬。
恐怖至极。
凌姨娘见他“拘谨”,给他掏心窝子说了目的:“张大夫,我们辛止打小身子弱,这不马上要娶妻了,您帮他调理调理?”
贺辛止配合着挽起衣袖,伸出手臂,张大夫只得拿出脉枕,与大家一同演:“没问题,老夫先给贺少爷把把脉,然后对症下药,没错,对症下药。”
“好咧!”凌姨娘探头探脑地盯,张大夫觉得尴尬,两人又对视笑了一下。
张大夫不是第一次给贺辛止切脉了,他的脉象,张大夫比谁都清楚。
他不过精瘦一些,怎的就传出身子弱的谣言?瞧瞧这脉,表细里实,沉稳刚劲,比山上寺庙的敲钟都要有力。
他身子弱?弱个屁!
“虚……”张大夫为了活命,张嘴就来,“太虚了!”
“那赶紧给他补呀,使劲补,我们贺家不差钱。”这结果正合了凌姨娘的心意,从前她对这个克父的儿子漠不关心,如今能在花钱这件事上补偿母爱,她必然慷慨。
“娘,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张大夫,不知可否……”贺辛止故意说得吞吐,凌姨娘还以为是什么私密之事呢!
“你们聊,慢慢聊啊,我在外头候着。”这种事情,需得好好讨教,才能让她早日抱上孙子。
张大夫是千万个不愿意与眼前这位“贵公子”单独相处。
他还想留着这条老命见一见孙女呢!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听。
“没想到吧,我还是贺家二少,张大夫,别来无恙啊!”他还没怎么着,不过寒暄两句,张大夫便迅速跪了地。
“二少饶命,当初不是老夫要逃,是为您试药的时候晕在山上,被人救走了……”要不是这杀千刀的逼着他疗伤,他也不至于遇到姓池的。
“哦,是这样啊……”他的语气听着温和无害,眼里却有沉色,如那山间薄雾,让人琢磨不透。
张大夫担心他不信,赶忙解释:“千真万确!老夫还因此欠了池家小姐的人情,所以才——”幸亏他收得住,不然把来贺家的企图都暴露了。
可贺辛止要的就是这一句。
“才如何?说吧,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到底想怎样?”
“未过门的妻子?”
“芦荻山庄,池妧。”贺辛止抬眸明示。
张大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家伙马上要成婚了呀,真他娘的天造地设!
心都一样黑!
“我这位未过门的夫人呢,最近在跟我闹脾气,张大夫若是知道什么,襄助贺某一二的话,以前那些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害取其轻,“卖”了池家小姐,他还有活路。
就这样,张大夫“阵前倒戈”,将池妧的计划通盘告诉了贺辛止。
“夫人真是好手段。”贺辛止听完只是笑,还禁不住要夸夸媳妇。
她先是送来一封信,让他知道她无才无德,然后通过张大夫之口带来她“身患恶疾,命不久矣”的消息。
试问这样的女子,哪家公子敢娶?
偏偏她遇上一只道行更深的“老狐狸”。
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呀,真是可惜了。
“告诉她,我不介意,定在夫人有生之年让她幸福。”他在张大夫耳边“教唆”了一番,听得张大夫一愣一愣的。
这种坑蒙拐骗之事,还是你们夫妻在行。
*
池妧在庄上等了好些天不见玉桃回来,焦虑得坐卧不安。
该不会……张大夫誓死不从吧?
她倒不担心那小丫头出什么意外,毕竟那是跟过她走南闯北的人,多少学了点“好”去。
哎,早知道要这般煎熬地等待,她亲自跑一趟算了。
她把这么重要的事“假手于人”,有她的原因:一来呢,她这几天乖巧一点,让娘心里舒坦了,贺家来退婚的时候,娘才不至于气得晕死过去;二来呢,婢子说贺家近日还会派人来议亲,她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不然这桩婚事怎么黄个彻底?
玉桃那边的事,只要张大夫肯帮忙,应当是十拿九稳的。
她池妧在耍心眼上面几乎就没有过败绩,除了输给那个揭穿她女儿身的混账!
不过,他也不算赢了。
那玉佩嘛,也值几个钱。
“小姐,我……我回来了……”池妧正等着退婚的消息,一看玉桃进了房门,赶紧将她拽了过来,没留给她喘口气的时间。
“怎么样,都办妥了吗?贺家的人是不是特别生气?他们是不是马上要来退婚了?”
池妧是有多迫切想知道答案呀,迫切得快把玉桃摇散架了!
玉桃两眼冒着金星,勉力回答:“事情都按您说的办了……但是二少好像没有退婚的意思……”
“怎么可能!他都知道我要死了,还能答应?”
“过程是这样的,小姐,奴婢把信给了二少以后,他说您是一个胸怀坦荡,待人真诚的人,还说要珍惜你。”
“什么?”这狗男人的脑袋是被驴踢坏了?
“张大夫那边也答应帮忙了,不过他好像也没有成功说服二少。他从贺府回来以后,说什么二少欣赏您的品行,一定让您在有生之年过得幸福。”
“这个贺辛止他有病吧,无才无德的短命鬼也要娶?”池妧简直不敢相信。
她就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受这等“委屈”也要娶一个陌生人!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定是冲着芦荻山庄来的,他以为只要娶了我,就可以得到芦荻山庄的财富。”
他做梦!
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芦荻山庄的人好欺负!
“小姐,张大夫还说——”玉桃还没把话讲完,屋外一声吆喝吸引了池妧的注意。
“滚!”那人的语气相当冷淡。
“少爷饶命!奴婢该死,冲撞了少爷,求少爷饶命。”婢子惊恐得话音都变调了,显然不是装的。
要说庄上最“可怕”的人,绝对是婢子眼前这一位。
池妧伸头往外一探,大喜过望——池恒,你可回来得太及时了!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来人,把她拖出去,杖责五下。”池恒严厉地下令处置婢子,刚一抬眸,便看见池妧摇头,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
池妧踱步,带着欣赏的目光走出前庭:我们家池恒生得俊朗,墨眉如剑,清疏冷峻,配一身绘槿黑玉缎,华而不奢,高而不傲,谁道不是“人中龙凤”?
只可惜呀,他天天挂着一张判官脸,狠厉有余,温情不足,眼神犀利得跟索命似的,无人敢惹。
“不用罚,下去闭门思过就行了,听我的。”池妧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吩咐跪在地上的婢子。
池恒抱剑侧过身去,没有置喙。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婢子免于受罚,自然开心。
“哥,你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将来到底要怎么娶媳妇?”池妧是没管好自己的终身大事,但这不妨碍她打趣兄长。
“我对女人没兴趣!”池恒刚直,马上撂下一句。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一个暴怒的声音倏地从两人身后响起,庄主夫人拖着长尾的锦缎风火前来,威严十足。她一把揪住了池恒的耳朵,下手像后娘一样“恶毒”。“老娘再问你一遍,你对什么感兴趣?上回李家千金的事,老娘还没找你算账!”
池恒难得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低头不语。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娘省心!大的,痴迷剑术,天天往狐朋狗友家里跑,有家不回;小的,举止粗鲁,不学无术,给你找个好夫婿还不领情。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才开心是不是?”
两个娃娃杵在屋前,不敢反驳母亲的话。
庄主夫人久未见儿子,也不见得有多亲昵,冷言冷语:“你最好在二十岁之前想好要娶哪家姑娘,否则,老娘就按自己的标准来选人。”庄主夫人转身要走,又觉得他多半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回头叮嘱,“还有,不许再去那个什么山庄见那些狐朋狗友。”
“是‘长剑山庄’。”池恒忍不住纠正。
“我管它什么山庄,你敢再去,老娘给它荡平了!”
池恒还想争辩一下,被池妧故意碰了碰手肘。
池妧给他打了眼色:你就让她说呗,娘刀子嘴豆腐心,你还担心她拆了你朋友的长剑山庄不成?
池恒终于老实了。
庄主夫人这才满意地离开。
池家兄妹回到了屋内,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准备上哪儿给我找个嫂子?”空气静止了许久,池妧先开了口。
“你嫁到贺家以后,看看他们家有什么合适的姑娘,凑一家子的话,咱们兄妹俩还能有个照应。”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池妧兴奋极了,险些把自己绕进去,“嫁娶同一家人的话,咱们还能——呸!谁说要嫁进贺家?”
“大礼都过了,不是等婚期吗?”池恒是个木头,全然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要嫁你嫁,我才不会嫁给那个居心叵测的贺家二少。”
“居心叵测?”
池妧把贺辛止“觊觎”芦荻山庄家财的“阴谋”说给了哥哥听。
“所以,你要退婚?”池恒听糊涂了。
“不,我要贺家主动退婚,这样娘就没辙了。”
“你有法子?”
池妧挽着池恒的手臂,给他说道说道。“我的好哥哥,你想啊,我就是善妒、不育、短命、痴傻、脚臭……那通通都是我的事儿,他为了钱财,什么都能忍。你出手就不一样,你剑法超群,‘嗖嗖’两下吓唬吓唬他,他肯定觉得命比钱财重要,立马就退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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