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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沐姝将手上的碎布在桌子上摆了一圈，很快就有那段时间服侍庞城主的贴身宫女来了。
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其中一块黑色碎布上。
“这个，有点眼熟，好像是庞城主离宫那天所穿的。”
虽然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到庞城主很有可能真的葬身江中的消息后，二人心中还是咯噔一下。
他们对视一眼，江晏景压下声音，严肃道：“记清楚了吗？这件事情万万不能有错。”
婢女又将布匹拿在手上，仔细摸索一番后慎重的点了点头，“奴婢确认，这身布匹是前几日庞城主特意带着奴婢去挑的，当时城主极为喜欢，不仅拿这个布做了衣服，还做了手帕。”
沐姝眼睛一亮，“手帕在哪里？”
婢女让他们等一会儿，起身到了房间的柜子上找了一会儿，最后在柜门关上的声音中拿着一块布走过来了。
她将帕子呈给江晏景，“就是这个了。”
沐姝前倾身子看去，二人拿着碎布和手帕对比半响。
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从帕子上挪开，看向对方。
果然，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第121章 信件全无
沐姝呼吸变粗，现如今猜想证实后反而还有些麻烦。
因为除了等木材那边传来消息之外，便没有任何能找出来这幕后真凶的方法。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个姓庞的城主潜逃想要抹除自己踪迹，便刻意将身上衣服脱了扔在江里，制造自己身死的假象。”
江晏景沉思后提出了另一种设想。
沐姝蹙眉，“虽然我不太认可这种可能性，但你的猜想不无道理，等消息吧，至少对方有同伙这事已经板上钉钉。”
大火一事后，京城的大门便被封锁了，现在既不许进也不许出。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这样会耽误很多事情。
沐姝看了眼窗外的天，最后站起来，“已经快午时了，秦郢寞同我说午时赶来，我得回去接应他。”
江晏景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沐姝看他，神色凝重，“不，你去找县令，得赶紧问清楚那大批引进木材的人，我们分头行动，等傍晚在东宫见。”
江晏景：“云春茶楼见吧。”
“好。”沐姝点头，随后便大步离去。
沐姝一路疾行，终于在午时前赶到了郡主府，到了门口后她并未进去，而是索性站在门口等候。
有关信件的事情她一刻也不想耽搁，若不是现在京城里对于大火一事都议论纷纷，她恨不得去大门口等着。
沐姝并没有等很久，不远处很快就传来了马蹄声和骏马嘶鸣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急急的迎了过去。
马上是秦郢寞，虽然只剩一支胳膊，但是策马时仍然很稳，边疆一带的汉子对策马一事都驾轻就熟。
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但却让沐姝心都提了起来，等到秦郢寞停下后，便来到马下高声问道：“秦城主，信件还在吗？”
秦郢寞抓着缰绳下马，随后站到她的面前，颇为难堪的低下了头，“禀告郡主，信件，没了。我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挖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护城河搜集了十几年的证据，如今轻飘飘只剩下了一个坑洞。
他被监视了十几年，几乎是耗尽心力拿的这些证据，他要引开那些细作，还要不让对方起疑。
秦郢寞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想着主意，每天夜里写写画画，然后再撕掉重写。
就是为了找一个能拿到证据的可能性。
有时候想找到一个自由的机会需要等个两三年。
他周身的氛围很沉重，沐姝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心沉甸甸的，她抿唇，然后抬手拍了拍秦郢寞的肩膀。
“秦城主，这些年辛苦你了。”
秦郢寞低着头，喉咙是隐忍的哽咽，“可我还是没有做到，我救不了沐家军，救不了被送去骊国的孩子，如今来了京城，却连个物件都护不了。”
但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沐姝没说话，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浮游如何能撼动大树呢。由人的欲望长成的大树，是你我、沐家军都只能站在边上看的存在。骊国王上的欲望葬送了无数孩子，那些城主对金钱的欲望葬送了数万人的性命。”
“你我身处漩涡中心，哪怕是活着，都已经极其费力了。特别是你，秦城主，我很佩服你，在十几年的生活里仍然坚守初心，从未有一刻怠惰过。”
秦郢寞仍然低垂着头，但是肩头能隐约看出来颤抖。
挨过了十几年的风霜，最后却一朝成空。
此间的绝望还有痛苦，不是几句话就能抚慰的，但至少能让对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沐姝现在一直在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让楚国的百姓舒服一些。
哪怕一点点，也够了。
沐姝看了眼旁边等着的小厮，对方立马走了过来给秦郢寞引路，“秦城主，进去休息吧，您早饭还没用呢吧，赶紧进去暖暖胃。”
小厮抓着秦郢寞的胳膊往里走，秦郢寞也很顺从，一直跟着走了进去。
他起初是低着头，但是走了几步后就抬起头来了，神色完全看不出来异常。
被监视了十几年，埋藏情绪已经成为了习惯。
秦郢寞甚至还有心情问小厮吃什么，仿佛刚才沐姝感受到的沉甸甸心思只是错觉。
沐姝没有动，她站在门口转身看着秦郢寞的背影，杏眸中尽是苦涩。
舒沫迎了过来，“姑娘，进去用膳吧。”
沐姝看向她，“舒沫，你有什么欲望吗？”
这个问题舒沫应当从未想过，她愣住了，沉吟好一会儿后认真回答：“有，能攒很多钱，然后幸福的生活一辈子。”
沐姝顿了一下，她突然笑了，眸中的愁绪也被一瞬间冲散了，她拉着舒沫往里面走。
“傻孩子，你这哪里是欲望，分明是愿望。”
舒沫跟在后面，不解问道：“有区别吗？”
虽然她同姑娘一起读过很多书，欲望确实听起来要难听一些，但是归根结底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沐姝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她看着前方继续走，声音却低了一些，“愿望是诉求，欲望是世上最难平的沟壑，诉求能实现，而这个沟壑填不满。”
为了填满这个沟壑，却有人会极尽手段。
因有七情六欲才能称之为人，但是这欲难道就真的无法憋住吗？
就像愿望那样处理，可以奋斗，可以争取，但不会罔顾人伦，草菅人命。
……
县衙里。
县令汗涔涔的捧着一卷书从内堂出来了，江晏景正坐在座位上喝茶，见他出来便站起身来，“可查到了？”
“查是查到了。”县令神色古怪，他将卷宗颤巍巍的递给江晏景，“殿下还是自己看吧，这实在是有点棘手啊……”
这县令的反应让江晏景不由皱眉，他接过卷宗翻开来看，一寸寸的扫过后，目光也在其中一行戛然而止。
【光禄五十八年，三月十八日，引进木头两百根，齐狼，临安人。用处：建房】
江晏景眉头紧紧皱起。
齐狼。
这个名字对于他这个太子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
第122章 更迭
不仅是他这个太子如雷贯耳，几乎在京城附近的城池里包括京城，每个百姓也都如雷贯耳。
齐狼，临安东市的经营者，名义上是一个买卖物品的普通市场，但在黑夜里，买卖的便是一个个人头。
小到寻常百姓或者街头乞丐的，大到达官贵人的项上人头。
临安东市的名号是生生打出来的，不管你什么时候去，买谁的人头，三天内必出结果，若没有结果，就原价赔偿并直到出结果为止。
更是有人给这临安东市总结――只有你付不起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这一点，是所有知晓临安东市的人的共识。
临安东市很狡猾，会选择对象，一般会优先避开朝廷的重要人员，哪怕是真的涉及，也会事先放下对方的黑料，让人被朝廷亲自羁押。
这让朝廷想针对也没法，这齐狼熟读大楚律法，每次都像泥鳅一般，根本逮不到。
但是这一次……
江晏景将卷宗缓缓卷起来，低垂的凤眸中冷光闪烁，既然对方送上来的把柄，那不用岂不可惜？
傍晚，云春茶楼的包间。
这云春茶楼身处闹市中央，地理位置很是优越，包间位置高，坐在床边便能纵览半边京城。
现在正是入秋，天气寒凉，沐姝坐在窗边等人，刚到上的热茶热气腾腾，她便开了窗户透气，外面有风卷进来，将蒸汽和她的青丝缠在一起，看起来氤氲恬静。
舒沫坐在对面斟茶，看着沐姝聚精会神的看着下面，便放下茶壶也往那边望。
繁华的街道上，孩童嬉闹声刺耳，还有人们买卖时讨价还价的声音声声入耳，挤在一起喧闹的很，她蹙眉，“姑娘，这闹市虽热闹却也有些不好，譬如这孩童的声音吵闹，玩起来便尖叫，声音又尖又大。”
沐姝看着一个孩童拿着风车吹，等转起来之后便拿在手里追着朋友跑，眼中染了笑意，她弯唇，“是吗，我从南州回来，只觉得这种声音很悦耳。”
如果可以，那些孩子也能在日光下这样玩闹多好。
就比如，那个住在石头搭建的小窝里的孩子。
估计就算是谈起风车，也会好奇问她，和江边的水车一样吗，那个怎么玩。
小乞丐最接近的玩具是石子，石子不会自己动，但是至少可以随便摆。
就像他的人生，他是石子，还是个活生生的只能被人摆弄的石子。
舒沫也想起了那日拿到郡主府的小小盒子，那盒子做的精致，她起初并不知道是什么。
直到那个叫鹃杏的姑娘沉默一会儿，跟她说是一个孩子。
她抿嘴，下面孩童不知道又玩起了什么，笑声变大了。
但此时舒沫觉得没那么尖锐了，她问：“那个孩子什么时候下葬？”
沐姝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热茶，沉吟一会儿道：“再过两天吧，再过两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我出生将门，希望这份喜色能让他带去来世。”
这有些不吉利吧……
舒沫心里下意识这么想，但是她又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命的更迭呢，就像枯叶落下，新叶又生。
也挺喜庆的，希望他来生真的能当个小将军，要高一点，瘦一点，不能像霍将军，太讨厌。
像……
舒沫漫无目的看着门外，在心中思忖榜样。
而她盯着的门也缓缓打开，一个清冷俊俏、一身墨衣的人推开门来，对方身姿挺拔，长身鹤立，长发用羽冠高高束起，随着门开的动作发尾在腰间一闪而过。
含笑的脸宛若谪仙。
舒沫想到了，应该像太子殿下一般。
她急忙起身，朝江晏景行礼，“太子殿下。”
江晏景笑了笑：“免礼。”
舒沫便赶紧直起身子，走到沐姝身后站着。
沐姝闻言转头看向他，杏眸下意识弯起，“来了，有结果了吗？”
说完，她便拿起一个杯子，给对方倒茶。
江晏景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卷宗递给沐姝，声音低沉，“查到了，但若是继续查下去，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沐姝展开卷宗，很快也看到了那一行字。
她柳眉蹙起，“临安东市的人？难道是有人委派他们的？”
江晏景点头，“很有可能，但若是要查便得去临安，从那些人的嘴皮子里撬出来恐怕难如登天。”
沐姝合上卷宗，不由有些头大，她是回来养病的，这些天却还不停奔波。
幸好姨母知道自己和江晏景有情，认为江晏景会看着她的，不然她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
但若是要突然跑去临安东市，估计就要被关在郡主府里闭门思过了。
她扶额，“我恐怕不能去。”
如今护城河一带和骊国人做的交易已经被她知悉，也让霍庭安仔细清查，应该不会再有孩童被送去的事情了。
而这些城主暴毙要给个结果，情急之下便可以直接让霍庭安那边给交代。
如果霍庭安抓到了剩余的奸细，那交易便会浮出，更何况她走之前还给护城河一带的城留了个大礼――沐家军覆灭的真相。
因此去临安东市倒也不需要这么急。
江晏景点头，“你确实不能去，我同你说只是认为你需要知道，但是你若听完后要去的话，我会拦住你。”
沐姝叹了一口气，她无奈的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看着茶叶在里面飘荡。
过了一会儿，她无聊道：“我之前还利用过临安东市那帮人，还记得我假死的事情吗？”
说到这个，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江晏景还是下意识地胸闷。
连同呼吸一瞬间都干涩许多。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记得，后来你跟我解释了事情始末，但细节上并没有和我说。”
沐姝歉意的笑了笑，“我让姨母引来了临安东市的人，在房间里留了纸条，让他们确认我死去，后来我确实‘死’了，要不然估计临安东市的人现在还在追我呢。”
毕竟临安东市那些人向来都是“你”不死，他不休的。
虽然假死，但是至少达标了不是。
第123章 去养病
江晏景没说话，他捏着茶杯的手却逐渐用力，手背露出了些许青筋。
他看着沐姝，将对方眼底的平淡收入眼中。
怎么能这么平淡呢，分明是经历了生死的事情。
沐姝好像一直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不断的担心不断的担心。
“你还要去南州吗？”江晏景看她。
沐姝顿了一下，她吹了吹茶中的热气，然后点了点头，“去，如果霍庭安那里还是没有进展，我就会去。”
她不过去了几天，就已经收复了两座城。
已经给霍庭安铺了很好的路，如果接下来出现颓势或者持平的状态，她还是得去。
因为长了，就会有变故。
江晏景应了一声，“好。”
那他也去。
但是这个话他不好现在说，他又开口，“我陪你去养病吧阿姝，你养的好一些，就能好的快一些，去南州就能快一些。”
江晏景很会劝沐姝，闻言，沐姝也没反对。
他们一起在云春茶楼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聊了很多。
从南州的见闻聊到小时候，然后又聊到了未来，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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