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例是否有点太惊人了。
沐姝沉思,“据我所知,朝廷之所以不管,便是因为江南的赋税都是直接由这三个世家每年叫上,每回都只多不少。”
孙述月轻嗤一声,“是啊,所以既然世家这么听话,只不过有点钱罢了干嘛要管。闾家作为新贵,在延陵都已经有了如此的影响力,更别提其他三个百年世家了,几乎每座城池他们都分别有很大数量的商铺份额。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控制权。”
“这钱几乎都是从他们每个世家内部流通的,钱庄的钱除了姓卢、就是姓花或者欧阳,现在则又多了一个闾。”
国初,楚国就一直都是重农抑商。
商人有钱,却又狠狠控制他们的生活,不允许一间院子内有超过两个的侍卫,不得私自培养侍卫,出行不得乘坐轿子等等。
但世家不一样,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是因为在最开始,他们的祖先也是朝廷重臣,后来自请退位,却又位高权重,哪怕致仕归田,仍然在地方有不小的影响力。
朝廷也很是尊重,就这样一年一年的演变,就有了如今的世家。
卢家是丞相起家,花家是侍郎起家,欧阳则是将军起家。
三位在建国初期,都是开国元勋。
因此现在哪怕世家走上商人一途,那些限制却可以直接无视,每个世家几乎都有自己的一队侍卫,至于暗卫……
楚国一直以来都有明令规定,任何家族世家,包括皇子公主在内,都不得私自培养暗卫,只有皇上允许后,才可以培养最多五名。
但这个东西你想查根本查不了,街上乞儿那么多,每年冬天都要冻死好些,偶尔少个一两个没人知道。
你只要把人藏得好,咬死自己没养暗卫,那朝廷也治不了你的罪。
这两样综合起来,那么有一个问题显而易见――世家有钱有权,朝廷还能管住吗?
沐姝脸色越发凝重,她望着地上的毯子,心中有一个恐怖的想法逐渐冒出。
“卢家不管闾家,有没有可能是合作了?如果这些世家合作起来,就可以完全控制整个江南,他们想让你看什么,你才能看见什么。”
而皇上说的奇怪,恐怕就是奇怪在这里。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这一次江南之行,恐怕不好善了……
沐姝不由想到了整个护城河,九座城合作起来,生生坑杀了万人,欺瞒了朝廷整整九年。
这期间还送出了楚国不少名孩童,明知道骊国是拿去贡献心脏,却仍然麻木不仁的继续。
那可是整整九年,如果不是沐姝利用沐家军巧妙地破局,自己抽丝剥茧连猜带骗的将整件事调查清楚,恐怕还要再继续到南州收复为止。
南州收复最少也要五年,那得是多少孩子的性命。
孙述月冷笑一声,“是啊,就是如此,但你又能怎么做?除非你直接把人杀个精光,把三个世家给灭门,不然哪能破局?”
在她看来,这就是死局,除非你直接闭上眼乱杀。
当你没有了道德,那一切都不是事。
“破局?”
沐姝突然愣了一下,把三个世家的人杀完用来破局?
她突然想起了那六位城主的暴毙,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几乎是瞬间褪去了血色。
整张清秀的脸方才还有些红润,现在惨白的仿佛枯槁。
将坐在对面的孙述月吓了一跳,站起来就往她这边跑,“小姝,你怎么了?”
她一把抓住沐姝的胳膊,打算带到下面去找医馆,但沐姝根本不理她。
拽也拽不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贵妃榻。
只是呆滞的看着地毯,喃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杀了六个城主不一定是灭口,也有可能是为了破局……”
沐姝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如果那个前提成立,那么这件事就完全符合逻辑。
但令她胆寒的就是,逻辑居然完全成立!
看着沐姝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地板,孙述月还怎么喊都没反应,心里直呼不妙。
她直接手侧成刀,打算直接把沐姝搞晕。
但当她砍向沐姝后脖颈时,手腕却被一个温暖的手抓住了,而且抓的很用力,硬生生把她拽住了。
而抓她的人正是沐姝,方才那个仿佛魔怔一般的沐姝终于“醒”过来了,此时仍然惨白着脸,但是神情却恢复了正常。
孙述月仔细上下扫了一眼,确认沐姝恢复正常后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的大石落下后,极度的担忧之后便是愤怒,她双眉倒竖,质问沐姝,“你刚刚怎么了,要死别死在我这精心打造的屋子里。”
沐姝深吸一口气,她缓缓道:“我刚刚想通了一件事,但这件事并不一定是真的,因为还有一个疑虑没有搞清楚。”
孙述月向来性子直,一听这是个说一半的哑谜便不耐烦的捏住了沐姝的脸,“什么意思?给老娘说清楚。”
沐姝却没回答,而是看向她问了一个问题,“临安东市的委托向来只限于杀人吗?”
孙述月是个做商人的。
这大半的时间都在整个楚国境内到处游走,自然也对这个江湖组织清楚的很。
她想了一下,然后很确认的摇头,“并不是,临安东市什么黑活都接,只要你给的钱多,他就都接,你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人家是靠杀人出名的。”
沐姝又狠狠吸了一口气,身侧的手掌缓缓捏成了一个拳头,她缓缓说道:“那我方才的疑虑可能就不成立了……”
第136章 引火自焚
孙述月让沐姝走正题,沐姝却摆了摆手,“我还不确定,现在不好随意同你说,我来这里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见沐姝完全缓过来了,江述月便又起身,大袖衫随意理了理便又往书桌走去,一边随意问道:“什么事值得你大驾光临?”
沐姝从怀中掏出另一张请帖,走过来几步放在了江述月桌子上,“过段时间是我的生辰了,来邀请你去吃饭。”
红色的请帖耀眼,孙述月注意力完全被这个请帖夺走,她拿起请帖抬眸看了眼沐姝,面露警惕之色,“你要在云春茶楼举办?”
沐姝无奈,“你先看一眼。”
孙述月哼了一声,“你最好别在这里办,不然碍着我赚钱。”
一边吐槽,她一边翻开了请帖,里面的烫金大字还有精致程度让她狐狸眼缓缓睁大。
她看了眼里面的内容,又不可置信的到最开始的那一行确认。
是“生辰宴”三个字没错啊。
她神色古怪,“你生辰宴在宫里办?你要邀请我去?”
她一个商人,如何能进入这种重要的场合。
恐怕就是进去了,也要被他人耻笑再赶出来的。
人人都知道云春茶楼的老板是一位年轻人,但都不知性别和相貌。
因为这老板财力雄厚,还经营药材旅馆等行业,因此京里的人都尊称这老板一句――云先生。
没有人知道,这云先生是一位女子。
若是她一个女子过去,又说自己是云先生,这结果恐怕不言而喻……
沐姝却认真点头,“是,你要去,以云先生的男子身份过去,我本意是打算举荐你去护城河一带当淳安城的城主,由我举荐,你无需进行考核,可以直接上任。”
孙述月一瞬间愣住了。
那张妩媚的脸此时布满错愕,她不可置信看着一脸认真的沐姝,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述月和沐姝的遇见很寻常,沐姝是九岁来到皇宫的,九岁之前一直在沐府生活。
而沐家军出征以后,沐府只有一个沐姝,她平时练完功就会出去闲逛。
有时会去普迦寺找莫叔玩。
沐姝是在某天从普迦寺下山时遇到的孙述月,彼时她们都只有九岁,但是孙述月小小的缩在山脚下的一棵树下,看上去比她要小很多。
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小脸也脏乱,还有显目的巴掌印,头发也乱成了一团。
沐姝以为是有孩子迷路了,就去叫她,结果孙述月那时已经昏迷,呼吸都微弱不少。
沐姝就急急忙忙把人带到了沐府,给对方针灸一遍后就把人抱去洗澡。
她才九岁,但是却完全抱得动孙述月,当时她轻易抱起来的时候自己都懵了,怎么能有人轻成这样。
像是一片树叶。
等到把人洗完后,沐姝也看愣了,洗干净的那张小脸还没有张开,却已经极为妍丽,五官夺目让她挪不开眼。
孙述月也醒了,虽然第一时间被吓的险些光溜溜的跑出去,最后却也意识到了沐姝对她并无恶意。
得知自己是被沐姝救下后,孙述月就果断地选择了跟在沐姝身边,沐姝才得知,孙述月是被家里人前几天以一百两的价钱卖给了富人当童养媳。
结果由于长相,那家的老爷起了色心,带回去之后就动手动脚,孙述月是趁着他们去普迦寺烧香时连滚带爬跑下来的。
后来沐姝教她识字,然后给她一些银钱送走了,并没有让孙述月留下来当丫鬟。
再后来就是沐家被屠,沐姝被抱到宫里。
孙述月不知是从哪里听到的,在某一天晚上浑身是血的倒在她宫墙的狗洞里。
等沐姝救醒后,孙述月说自己在外面学了很多,想帮助沐姝。
沐姝那时候创建素竹,她负责给予资金,庞素影负责打响素竹的名声,孙述月则是提供药材。
到后来孙述月便不局限于此,自己在江南创建了商会,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解散了商会就在京城落户。
但由于生意问题,她常年不在京城,只有几日才会在这,所以沐姝基本上不会和她联系。
二人说是朋友,倒更像是知己。
一个哪怕是死在外面都不会告知一声的知己。
因为两个人都不喜欢告别。
若是出事却没有音讯,就当作是失踪,好歹还有个念想也挺好的。
孙述月虽然一直不说,但其实沐姝知道,孙述月很想当官。
她的书房里摆满了有关的书籍,每本书都没有灰尘,但孙述月从不示人。
女子当不了将军,也当不了官。
所以哪怕沐姝要举荐,也只能让孙述月伪装成男子去当城主。
孙述月抿唇,“我没有系统性的学过如何治理。”
沐姝毫不在意,“可以学。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孙述月“啊?”了一声,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人怎么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沐姝眼眸微微眯起,她右手随意放在桌子上,开始漫不经心的摩挲桌面。
“有一个身份,既能自洽你的商人身份,又可以行使为官的权利治理百姓。”
“既然这三个世家能接受一个闾甑庵,就能再接受一个云先生。世家自诩聪明,必然只把闾甑庵当作一只座下的狗,如果这只狗被宠坏了,开始对主人狂吠了,主人最稳妥又能给自己带来价值的做法是什么?”
孙述月也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缓缓道:“再养一只,提醒这只狗,如果你不好用,我就再换一只。如果有了危机感,这只狗自然就会乖顺下来。”
沐姝满意弯唇,“是的,这样两条狗互相掣肘,三个世家便能放开手,继续当自己的名贵清流,这,就是我给你想的身份。”
孙述月眼睛完全亮了起来,对于这个主意很是赞叹。
但嘴角的笑又被她压了下去,佯装不满的看向沐姝,“你给我想的身份就是去当狗?”
沐姝却看着她轻笑一声,杏眸里烧着名为野心的烈火,“凡是纂养巨兽者,必引火自焚。在他们看来是一只狗,但这兽到底是什么,定义的人是你。”
第137章 真正目的
孙述月嘴唇勾起,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里面燃着和沐姝眼里一样的烈火,狐狸眼张扬,“那我就要当一只虎,亲自咬下他们的头颅。”
……
等到从云春茶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渐入傍晚,沐姝出去的时候,街上正热闹。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街上到处都是人。
沐姝上了马车,一路去了东宫。
东宫里,江晏景的书房堆满了各种彩带,宫灯等其他小玩意,这些东西红的红,紫的紫,全都是五彩缤纷的装饰品。
太子殿下墨发随意披散下来,穿了一身舒适长衫席地而坐,就坐在中间仔细地一个个挑着,凤眸很认真,时不时还在纸上写些什么。
沐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江晏景倒是一点架子没有,坐在那里怡然自得的很,见她来,就坐在中央朝她展示了下自己手里的纸。
“这是我为你挑的,要不要看看喜不喜欢?”
沐姝很配合,纵然心里还装着事情,还是主动走了过去,笑着从他的手上接过了纸仔细的看了一遍。
纸张上内容记得很详细,价钱也进行了各种比对。
沐姝初步算了一下不由有些咂舌,“这些金额还真是夸张,一条金纹的带子居然要一两?”
江晏景无奈的看他,“宫宴就是这样的,不过这些都是宫中库房常备的,你也不用觉得铺张浪费。”
沐姝将纸递还他,“不会,宫宴就该有宫宴的样子,算不得铺张浪费。”
接过纸放在一旁,江晏景从容站了起来,一边拍着自己背后的灰尘一边带着沐姝往边上的茶桌走,“请帖送完了?”
“嗯。”沐姝跟在江晏景身后,自己过来的原因也在脑海浮现,心也变得沉甸甸起来,回答的很漫不经心。
江晏景给她倒茶,一眼就看出了沐姝有心事,便开口询问。
沐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缓缓吹了吹茶,捧着茶杯在位置上怔愣片刻后才开口。
“江君泽曾经找过我,那一天我让你两个时辰后过来,但我告诉你的是,他说要和我去南州。我当时以为这个是重点,现在看来错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脑海里的是江君泽时而委屈时而含笑的模样。
分明和孩童时代一样,却让人难以联想起来。
江晏景听到是这个事情,凤眸中的笑意也缓缓淡了,他给沐姝续上热茶,静等下文。
沐姝:“真正的重点应该是,贤妃去世之前曾交代他为楚国做一些贡献。而这贡献,全凭江君泽的理解。护城河一带如果是所有城池的城主全部叛变,欺上瞒下,这些城主互相包庇,找证据便成了一件极难的事情,正如你当初一下子扯出十几个贪官的感受。”
江晏景点头,“是的,很难,他们互相包庇,就仿佛在看一台戏,真假难分。”
沐姝捏紧了茶杯,杏眸陡然变得严肃,“有一个很直接的破局之法,它可能后患无穷,但会在这样的死局之下生生敲出一个口。如果你没有证据,却又知道是谁犯了错,谁在主导,现在这些人你还触手可及,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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