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能胡来什么?现在可老实了,不信你问大小姐。”
香莲心头一震,感觉有什么隐情,可她不好直问,就想着慢慢观察。
送走周探长的当晚,大家都已经入睡,香莲仍心事重重。她起身做了一碗汤面,提着瓷罐子来到后院。
她扒开杂物,掀开木板走下地窖。地窖里漆黑,她带着火折子,吹了一口将蜡烛点燃,见韩家松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心中一紧,赶紧扑过去喊道:“韩家松,你怎么啦?”
这时,韩家松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没事,我没死。”
香莲松了一口气:“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该饿坏了吧?快吃点面吧。”
她将瓷罐子放在地上,又扶着韩家松坐起,再打开瓷罐盖子,取出筷子要喂韩家松吃面。
韩家松扭一下头,将罐子接过来自己吃了起来。
香莲望着他,不由得一阵心酸。
“今天你娘来了,她在门口闹得很凶,吵着要见你。”香莲提起韩母,心情很复杂。
韩家松停下筷子,眼睛紧紧盯着香莲:“她骂你了吧?”
香莲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没事,我不在乎。”
“我娘很难缠,脾气火爆,但她心肠其实不错。”韩家松声音低沉,眼神迷离。
香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跟你娘一块儿的大高个子是谁?”
韩家松微微一愣:“是方脸还是长脸?”
“方脸,赤红色。”
“是我大哥,名叫韩家柏。”
香莲诧异地问:“你大哥比你娘小不了几岁呀?”
“我和我大哥同父异母,”韩家松一边吃面,一边心平气和地说,“他对我娘很好,比我还要孝顺。”
香莲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语气温和,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第七章 赶赴省城
又过了一天,马革毕带着两个壮汉来到烟馆。一进门就喊:“白掌柜在哪儿?”
香莲正在柜台后头忙活,听到声音,心里一紧,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出来说:“四爷来了啊,快屋里坐。”
马革毕挺着个大肚子,一脸傲慢,瞅都没瞅香莲一眼,直接说:“叫你爹出来,我有事找他!”
香莲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回答:“我爹回老家了,还没回来呢。”
“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敢回老家?真是不把我马革毕放在眼里啊!”马革毕怒气冲冲地说,“那个洋戏匣子找到了没?”
“警察局正在查呢。”香莲小心回答。
“我不管他们查不查,三天之内,必须把洋戏匣子给我找到,不然,你们搬家走路,听见了没?”马革毕厉声说道,声音在烟馆里回响。
“听见了。”香莲强忍着愤怒回应道。
马革毕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壮汉走了。
香莲看着马革毕的背影,心里直打鼓,知道这事儿没商量了,赶紧派人骑马去通知白掌柜。
此时,土地庙的建设快要完工,白掌柜正指挥着工人往房顶上布瓦,送信的人来到,把烟馆的事一说,白掌柜差点急出病来,租了一辆马车就往回赶,一路上心情沉重,却没有任何办法。
回到家,香莲迎上来说:“爹,马革毕说,如果三天之内交不出洋戏匣子,就让我们搬家,这可怎么办啊?”
白掌柜问:“警察局那边怎么说的?”
“周探长带来一双鞋,说盗贼是个瘸子,遇到了就能抓到。”
“都是骗子!不能指望他们了。”白掌柜气愤地说,“我去找马革毕谈谈,看看能不能赔点银子,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晚上,白掌柜垂头丧气地回来,香莲一看他这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忙问:“马革毕怎么说的?”
白掌柜愤怒地说:“他跟我打官腔,说张督军看上了我们的宅子。张督军什么时候来过?这都是马革毕的诡计!他打着张督军的旗号来压我们,就是想霸占烟馆!”
香莲想了想:“爹,要不我去省城见见张督军。如果马革毕敢拿张督军的名字来威胁我们,那他就得倒霉!”
白掌柜看着她,眉头紧锁:“张督军岂是随便能见的?再说,马革毕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你三天能回来吗?”
香莲咬了咬嘴唇,坚定地说:“他凭什么让我们搬家?我们就不搬,看他能怎么样?”
“他会找人强行扔我们的东西啊。”
“你先去县公署告他们一状,这样,知事大人就能出面,马革毕一时半会不敢撵你出门,只要能拖延到我回来,事情就有转机。”
白掌柜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香莲摇了摇头:“你不能离开这个家,你跟马革毕好说话,比我容易周旋。相反,我去督军府更容易说服张督军,还是我去吧。”
白掌柜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怎么混到这步田地,居然要让女儿抛头露面。”
香莲拍拍他的后背说:“老天若让我们破财,那就破财吧。若这是考验我们,我们必须一搏。”
白掌柜抬起头,看着女儿,眼里满是无奈和心疼,又叹了一口气:“省城离这里四五百里呢,你一个人怎么去啊?”
香莲微微一笑:“现在有火车、有轮船,路上也没那么累了。爹放心,我一定能到省城找到张督军。只是要爹答应我一件事,帮我照顾一个人。”
“谁?”白掌柜一愣。
香莲低声说:“韩家松。他在地窖里,现在没人知道。你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白掌柜一惊,连忙问:“他怎么会在地窖里?”
香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那天晚上,冷三儿派了两个警察去杀他,刚好我赶到了,就把他救了。现在他藏在地窖里,很安全。”
白掌柜想起那天晚上冷警长带人搜查他家的情景,不禁一惊:“冷三儿说有人劫狱,还打死了一个警察,难道真是你干的?”
“不说这些了,”香莲打断了他的话,“你帮我照看好他就行了。”
白掌柜叹息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一定照顾好他。”
第二天一早,白掌柜亲自护送香莲至轮船站,目送她一步步登上轮船才转身回来。
香莲乘了两天的轮船,到了一个城市又乘火车,下了火车再乘轮船,一连五六天才来到省城。
当时己是傍晚,夕阳如同燃烧的火焰,将古老的城墙染上一抹淡淡的金辉。街道两旁热闹非凡,商贩的叫卖声与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香莲无暇顾及这些景致,一心只想见到张督军。
香莲向人打听,如何才能见到张督军,有人告诉她,张督军住在督军府,而督军府在城外西郊,出城门往西要走五里路。
香莲看天色已晚,正发愁不知怎样过去,一个年轻的车夫听见她向人询问,便来到跟前问道:“你要去督军府吗?”
香莲连忙点头:“是的,你知道怎么走吗?”
车夫指了指前方:“我家就在督军府旁边,我带你过去吧。”
香莲又惊又喜:“你不会骗我吧?坐你的车多少钱?”
“我不骗你,我家真是在督军府旁边,我正要回家,刚好顺路,随便你给多少钱都行。”
香莲听说五里路,问他:“半角钱行吗?”
“行,多少都行。”
香莲怕他到地点之后反悔,先将半角钱递给他,看他接了钱才坐到车上。
车子驶出城门进入一条宽大的马路上,路面不平,车子颠簸厉害,香莲紧紧抓住车梆,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你有亲戚在督军府吗?”车夫一边小跑一边转过头问。
“没有,我是专门来找张督军的。”香莲将身子向前倾斜着说。
车夫突然停下车说:“督军府把守森严,一般人很难进去,怎么可能见到张督军?还是回去吧。”
“我走了几百里路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轻易回去呢?”
“别说见张督军了,你连大门都进不去。”车夫再次劝道,“督军府门口几丈远都不许站人,弄不好还会被他们抓起来。”
“你不用担心,只管拉我去吧。”香莲的态度坚决,她一心要见张督军。
车夫再次拉车,过了好一会儿来到一座巍峨的府邸前面。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府邸前的大门在探照灯的照耀下显得威严可怖。大门两侧的阴暗处,隐隐可见两尊石狮子藏卧其间,它们仿佛正窥视着明亮处的香莲。
香莲刚准备下车,突然一个卫兵大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香莲心中一紧,但随即镇定下来,勇敢地回答:“我找张督军。”
“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淮上县来的。”
“张督军已经休息了,请回去吧。”
“我有急事要找张督军,请让我进去吧。”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传出话来:“那行,你等着,有人过去接你。”
香莲心中一喜,回头看了一眼车夫,心里想,亏得没听车夫的话,进督军的大门还是很容易的。
这时,车夫却上前拉住她说:“你别进去,他们这么轻易就答应你了,肯定有诈。”
“张督军就在里面,他们能有什么诈啊?我到了院里喊一声,张督军听不见吗?”
车夫还想劝她,却见探照灯下过来两个人影。车夫再次拉住香莲,但香莲却挣脱他的手向那两个人走去。
来到两人跟前,香莲这才看清两人都穿着军装,在灯光下显得威风凛凛。
其中一个像是军官,走到香莲面前问道:“你从淮上县来的?找张督军有什么事?”
“我家有冤情,我要找督军告状。”
“告状?你要告谁?”
“我见到张督军再说。”
“你身后的人是谁?”
香莲回头看了一眼:“他是拉车的车夫,是他从城里将我拉过来的。”
“好吧,跟我进来。”军官说完,转身示意香莲跟上。
香莲跟在军官的身后向大门走去,另一个像是随从,走在香莲的身后,香莲回头看他一眼,只见这人身材高大,面色冷厉,香莲隐隐不安,直觉得背后发凉,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军官进了大门。
来到院里,眼前一暗,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禁惊慌,慌忙望向四周,隐隐可见路面和前面几排房屋。香莲正要往前走去,却被军官拦住:“往这边走。”
香莲看他手指的方向是院子的东侧,那里没有房屋,只有高大的树木和一条直线的墙头。
此时,月亮刚刚升起,天空暗黄,树木在天空的背景下如同一幅泼墨的画卷,又似山林的阴影。香莲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跟着军官走了过去。
他们走了一段路后又向左转弯,来到一片菜地。香莲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军官回过脸来,阴冷地回答:“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香莲感觉不妙,转身就跑,却被身后的随从一把抓住,又用胳膊死死地勒住脖子。
第八章 再入险境
香莲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床头,一盏油灯发出滋滋的声响,就像是暗夜中的低语。她感到头脑昏沉,四肢无力,试图坐起却未能成功,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心中充满疑惑和不安。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闻声走到床前,歪着头看她醒来,脸上露出笑容,轻声说道:“你醒了,快躺好,别动。”
香莲望着女人的脸,心中不禁一惊。只见她皮肤黝黑,在油灯下显得暗红,脸又宽又大,眉骨与颧骨凸起,显得眼窝深陷。让香莲吃惊的是,这张脸就如她每天照镜子看见的一样,只是年龄大了许多。
香莲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可是,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已经去世,她怎么会见到母亲呢?
她猛然想到,自己已经死了,是与母亲在阴间相见,那一刻,她既惊恐又感到幸福,禁不住喊道:“娘?”
女人也是一惊:“你叫我什么?真的是我女儿回来了吗?”
她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母亲,百感交集,哭着说:“我要是知道死了就能见到娘,我早就死了。”
女人用手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孩子。你还活着呀,是我儿子救了你。”
“你儿子?”香莲一脸疑惑,扭脸看向一边。
“是呀,”女人解释道,“你坐他的车去督军府,他看你被两个当兵的带走了,担心你会出事,就从水下的墙洞里钻过去,刚好看见两个人在湖边上的菜地里挖坑埋你,等他们走后,他就把你扒出来,又从水下将你带回家里。真是万幸,你活过来了。”
香莲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没死,是被车夫救回来了。
这时,车夫走进来问道:“娘,她醒了吗?”
“醒了,刚醒。”女人回答说,“你快把饭端过来,这孩子该饿坏了。”
没多会儿,车夫端着一碗汤面走进来:“快吃一点吧,这是娘为你做的。”
女人将香莲扶起,又在背后垫上一只枕头,让她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然后从儿子手中接过碗说:“我来喂你。”
香莲很想接过碗自己吃,可她的手麻得抬不起来。
吃过饭,女人把碗递给儿子说,“你先拿到厨房,一会儿我来洗。”又对香莲说,“我听祁光说,你有很大的冤情要找张督军。可张督军那么大的官,怎么能说见就见到呢?就算见到了,他也未必会管人间的闲事。听我一句劝,孩子,把身体养好了就回去吧。”
“不行啊,”香莲坚定地说,“坏人要霸占我养父养母的房产,我必须……”
“你养父养母?”女人打断香莲的话,又惊诧地问,“你是被人领养的?”
“是呀,”香莲说,“我五岁的时候,爷爷带我逃荒到了我养父母的家乡,他怕我会饿死,就将我送给了养父养母。”
“你的亲生父母呢?”
“发大水时淹死了。”
女人有些惋惜,继续问道:“你可见过他们?”
“见过,我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但我记得我爷爷,他右眼皮上有一颗黑痣,我一直都能想起他的面相。”
女人叹口气说:“不瞒姑娘说,我也有个女儿。两岁时丢了。她爹听说偷孩子的人坐船去了江南,就找一个划船的过江追赶。没想到船到江心刮起大风,小船侧翻,划船的会游泳回到江岸,而她爹到现在也没见到尸骨,我们只好埋了几件衣裳当作他的坟墓。”
香莲惊诧地问:“婶子可知道你女儿身上有什么特征?”
“身上没有特征,但她长得像我,眼睛大,皮肤黑,跟你的年龄差不多。祁光把你背回来时,我看一眼,还以为我女儿回来了呢,我高兴得不行了。唉,听你说你是五岁时爷爷逃荒将你送给别人的,又见过父母,那就对不上了,好可惜啊。”女人惋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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