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的目光来到了他身上,她最近不戴镜框了,失去外物的遮挡她的眼神变得格外直接,耐人寻味的眼神审视着他,搭配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沉默的每一秒都变得难熬。
她对许多事情都有过预判:“有趣吧,我只是结婚,所有人都以为我要逼宫。”
在谢姝结婚之前,她时髦靓丽的单身女郎形象确实饱受欢迎,人们喜欢她,却不认为她能成为好的领导者。在她和谢鹤英的竞争中,尽管谢姝屡屡做出优秀的成绩,但大多数人依旧理所当然把谢鹤英当成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和谢鹤英一样每天除了喝酒上班混日子,偶尔和美丽的女演员们约会,拿不存在的资源引诱她们然后享用她们,还会有人把我当成领导候选人吗?”谢姝推着桌子向后移动椅子,她眯起眼看秦琛明,“你是不会的吧?”
秦琛明笑而不语,要是谢姝是谢鹤英那档子货色,他第一件事就是另找出路,在这种人手底下干活的苦日子秦琛明是一天也不想过。
一切尽在不言中,谢姝洞悉了他的想法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为这种事生气本来就是白费时间,她继续说:“我用那么多次的成功和婚姻才换来跟那个蠢货肩并肩的机会,要是还让他站在我前面,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琛明尽职尽责地给谢姝当下属,当然也是对她有指望的。听到谢姝信誓旦旦的宣言,他高兴得压不住嘴角。
听到想听的秦琛明满意地站起来,临走前不忘向谢姝敬礼致意:“谢总,我一直是您忠诚的下属。”
谢姝笑着回:“我也一直是你能干的上司。”
秦琛明出去之后汪念念推门进来,她把几份报告交给谢姝,不忘关怀上司的假期:“谢总你的蜜月过的怎么样啊?希腊好玩吗?”
在蜜月期攒了满肚子火的谢姝微笑回应:“还不错,建议你去希腊潜水玩玩,挺有趣的。”
她翻开报告,上面主要搜集了《盲女》上映后的各项数据,包括票房舆论和口碑,甚至关于导演演员的评论都有所提炼。
就数据来看,谢姝非常满意《盲女》的成果,导演把握好了文艺和商业的尺度,许琳作为名导重新在大众心中刷新了知名度,最近《盲女》在国内的各大电影赛事上斩获了许多奖项,温言乐和越衡更是一同拿下了好几个最佳女主角,安明作为新人一下子被大众熟知,怎样看都是成果颇丰。
此外谢姝还准备带着这部电影到国外的电影节露面,明年的学院奖她也会花心思安排,在她的预料中这部电影的地位会在之后逐步上升。
“对了,谢总,柳婉前几天打了我这边的电话,说希望你回来之后安排一次见面。”汪念念对着她的笔记本念给谢姝听:“据她说是关于你邀请她写新剧本的事情。”
“明天晚上我有空,安排在那天吧。”
“好的。”汪念念写字的手顿了下,她犹豫地提问:“确定是晚上吗?要不要安排在中午?”
乍然被这样问谢姝还不太明白汪念念的意思,如果中午见面和晚上见面有什么不同,谢姝一定会比汪念念先一步知道。
她默不作声地思考了一会,过了一两分钟才在汪念念惶恐的眼神中迟钝地反应过来。
她已经结婚了,已婚人士的下班时间是不能随意侵占的,工作上的事该尽量安排在中午而不是晚上,以防打扰家庭的团聚。
谢姝莞尔一笑,打消了汪念念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恐惧,她说:“安排在晚上吧,萧绥最近在外面拍戏,我回家也只是一个人。”
“好的好的,我安排一下。”汪念念下笔如有神,她一边写一边感叹:“哇,没想到有一天影帝是我上司的老公,哇,太神奇了。”
“哪里神奇了?”谢姝笑着问:“我们拍电影的时候你也经常见到演员明星啊。”
汪念念写完收起笔和本子,认真跟谢姝解释:“这不一样,看到他们拍戏还是会觉得他们离得很远,但是跟我身边的人结婚了,我就会觉得他是一个现实里的人。”
“原来是婚姻的力量。”
身边的人都认为结婚把两个人由生疏推向熟悉,对谢姝来说,她的婚姻反而把两人推向不同的方向。
结婚后当然不能继续住在酒店了,谢姝的新家也就是他们的婚房,位于君衡附近的居民区,小区很新,他们买的房子大概有三百平米,一对夫妻两人居住有些太宽敞,对谢姝和萧绥来说正好,甚至有些狭窄。
房子总共五个房间,萧绥因为工作需要留一个房间放衣服,谢姝的衣服也足以塞满一整个房间,于是他们在家里设置了两个衣帽间。并且两人都需要各自的书房办公,于是又装修了两间书房。
最后只剩下一间主卧能用来睡觉。
当初购买婚房时考虑到谢姝的通勤时间,只能在附件的小区里挑选,但凡有别墅谢姝就买了,大房子住起来总是要方便许多。这间房还是谢姝挑选后最合适的一间,买下之后在原来装修的基础上进行了简单的装潢,最近勉强能住人了。
说萧绥去拍戏是实话,他一下飞机就不见人影,还是从电话里告知谢姝他去拍戏的,谢姝也懒得追究他去哪拍什么戏,她厌烦了无穷无尽的感情纠结,萧绥去拍戏谢姝也即刻投身到工作中,毕竟事业上的成功比感情上的美满更能抚慰她。
回家之后谢姝先大致检查了家里的装潢,她回来之前请过保洁打扫,房子里四处一尘不染也没有异味,居住是不成问题的。
她回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客厅里开了一盏小灯,坐在客厅里谢姝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她以后的家了,不是酒店也不是住处,是纯粹的家。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迷茫,在谢姝的心里家是个完美的地方,类似于游戏里的休息站,进去之后就能精力充足地回到冰冷的社会里。
她现在的家,却是个和外面毫无分别的冷漠地带。
事业上不断精进是在城堡边缘扩建庄园,谢姝想要一整块华丽美观的土地,她也在不断实现这个愿望。现在她却感到庄园的中心消失了,没有核心的城堡,不停扩张的花园迷宫都失去了意义。
她选择的丈夫连跟她共处一室都做不到,她创造的婚姻连相敬如宾的和谐都实现不了,谢姝引以为傲的强大却给她创造了这种环境。
她动摇了,地震中摇摇欲坠的高楼大厦随时要倒坍,她开始怀疑放弃家庭的庇护是否正确,开始怀疑把利益当作婚姻的第一标准到底有何意义。
难道没有婚姻她就会输给谢鹤英吗?
她到底为了什么而选择萧绥,是因为他听话可控,还是谢姝对他确实有微薄的爱意驱使她做出了选择。
如果是第二种,她却得到了这种婚姻,岂不是更加可悲吗?
第二天谢姝和柳婉约在她家的书房见面,柳婉的书房装潢很像以前的老人习惯用的书房,厚实的原木书柜紧挨着填满两面墙,想取上层的书要推木梯过来爬上去。
谢姝抵达时柳婉就坐在木梯上,她手里捧着书看,领谢姝进门的女佣人上前去扶柳婉下楼梯。
不知道是不是谢姝的错觉,柳婉的腿脚好像比去年迟钝了,走路变得缓慢,抬脚的动作也变得僵硬。
“你也看到啦,”柳婉扶着腰慢慢坐在沙发上,温和地笑着说:“我身体不好了,不能给你写剧本了。不好意思啦,我要罢工了。”
谢姝接过佣人端来的茶,语气尽量柔和:“是生病了吗?我认识好几个医生,我介绍给您。”
柳婉的茶还冒着热气,她小心抿了一口,苦得她龇牙咧嘴,手指指杯子,女佣立马端着糖盒给她加糖。
柳婉谈起生老病死时还没有她聊剧本时激动:“人老了就会出毛病,我去检查过了,一点小病,就是要修养。给你写剧本是不行了,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引荐几个年轻人,都是我的学生,你应该会喜欢他们。”
柳婉的做法可谓是尽善尽美,她自知完成不了谢姝的委托,不光给了理由还拿出了备用方案,谢姝尽可以放心了。
在病痛面前谢姝关心的不能只是生意,她担忧地问柳婉:“剧本什么的我还不着急,都是次要的。但是柳姨,真的只是小病吗?生病了一定要仔细查啊。”
“真是小病,就算是大病也不碍事,我没丈夫没儿女,生病了有钱雇人照顾我,我一个人过的不要太好喔。”柳婉笑着打消她的忧虑,询问关于她的事:“你婚礼那天我正好不舒服没去,怎么样?结婚感觉好不好?”
谢姝放下茶杯,“还可以吧,说不上好坏。”
这样说一般就是不太好了,柳婉一点也不忧心,她到这个年纪,不会为年轻人的事激动了。
她笑吟吟地劝谢姝:“要我说啊,你还这么年轻,多有点感情经历是好事,多结几次婚也是好事,就像我一样,离婚也不用害怕,只管去玩,什么都要试了才知道好坏嘛。不过那是你的生活,我就提点建议。”
“我也希望等到您这个年纪也能这么洒脱。”
“什么洒脱啊,都是事情过去了,我没办法,就让它过去了呗。人活着不就这样吗,一辈子都是这样的。”
《莫里斯》
柳婉推荐的学生水平都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年纪比较轻,创作时思维更活跃,写出的剧本也比柳婉更现代。
谢姝收到他们的作品斟酌之后选了一篇,她决定以这个剧本为基础拍一部电影,前期的立项工作完成后,谢姝邀请了另一位资历更深的编剧进行修改,两人合作把剧本改得尽可能完美。
另外的几部剧本谢姝挑选出来决定制作成电视剧,她在电视剧的部门找了几位制片人,主要的制片工作由他们担任,谢姝负责给出建议和寻找投资。
几个项目一开展谢姝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她一天手上要过好几个项目,每个项目还有各自的状况,不能一概而论地处理,因此谢姝的精力被大幅度消耗。
此外在年前的董事会里,高层的态度明显有了倾向,姓谢的一家人里谁更有话语权已经有了分晓,谢姝的地位俨然凌驾于谢鹤英之上,电视剧、综艺和电影几个制片部门都被放在谢姝的统领下,谁是主谁是次用眼睛看就明白了。
管理的范围扩大了,人员也有所增加,人事上谢姝也要下手修整,在她原来的工作量基础上添砖加瓦,长时间以来谢姝恨不得直接睡在办公室里。
这天她终于有时间回家睡觉,到家时将近十一点,谢姝脱掉外套和长裤,穿着贴身的衣服把自己摔到床上,她很想去洗漱但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人太累了感官也会跟着变迟钝,谢姝摸到被子下面有凹凸不平的起伏,她的大脑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张床上还有别人,翻过身扒开被子一看,是萧绥在安然沉睡。
蜜月结束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谢姝都没有见过萧绥,她忙得连觉都睡不了,哪有时间去思考新上任的丈夫去了什么鬼地方拍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电影。
现在也是一样,谢姝实在太累了,她可以预见叫醒萧绥后会发生一系列无谓的讨论,睡眠时间必然要大打折扣,连带着她明天的工作效率也会大打折扣。
于是谢姝让萧绥继续安睡,自己勉强保持清醒去浴室洗漱,洗去劳碌带来的尘土后重新爬回床上,占据床的另一边迅速入睡。
白天海量的工作偶尔也有好处,谢姝这几天的睡眠质量都还不错,一夜无梦睡到第二天早上。
睁开眼看到的光景有些陌生,是一个人的胸口,穿着白背心,谢姝的鼻子就抵在他胸口的凹陷处。脑袋下面枕着的也不是松软的枕头,是热烘烘的手臂,发顶上还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滚烫呼吸。
谢姝下意识动了动脖子,抱着她的人呼吸乱了一下,手臂随之收紧,把谢姝禁锢在怀里之后呼吸又平稳下来。谢姝以前和他一起睡的时候萧绥都是早起的那个,她根本不知道萧绥有这种黏人的睡眠习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挣脱他。
她越是移动身体想要逃脱,萧绥的手臂就收得越紧,挣扎过几次后谢姝不光是鼻子抵着他了,脸和胸口都贴在萧绥身上,他的呼吸、温度和胸口起伏,甚至身体别的反应谢姝都贴身感受到了。
“萧绥,萧绥,你醒醒。”谢姝拍拍他的手臂希望能叫醒他。
萧绥醒是醒了,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扫了谢姝一眼,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声音,他醒了又好像没醒,把谢姝抱的更紧了,脸埋到谢姝肩膀上蹭来蹭去。
又等了他几分钟,反而听到萧绥趋近平缓的呼吸声,眼看时间越来越晚,谢姝失去耐心了,调高音量说:“呀!你赶紧醒醒,我还要去上班!”
这样大声地多说几句话,萧绥终于睁开他惺忪的睡眼,看清怀里的人是谁,用含混的嗓音问:“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我在哪?”谢姝捏捏他的下巴,让他的意识更清醒一点,“你赶紧醒醒,把我放开,我要去上班了。”
萧绥模模糊糊地听话照做,谢姝从他怀里溜出去,去洗漱的路上顺手拉开窗帘,萧绥被阳光照了一会,意识逐渐回笼,他缓慢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事。
在柔和的晨光里萧绥抬手遮住了眼睛,张嘴说了一个清晰的词语:
“神经病。”
在萧绥想出一个理由来解释他在床上的奇怪举止前,谢姝已经洗漱完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她在穿鞋时不忘嘱托萧绥:“出去记得把门关好。”
然后在镜子前审视一番自己,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萧绥就像被家人丢在家里的小学生一样,穿着白背心睡衣站在客厅里茫然地四处张望,抓抓头发决定先去刷个牙,然后给自己找点早饭吃。
谢姝到公司后照旧开启了她忙碌的一天,上午和电视剧部门的几个制片人开会,下午要找编剧一起商讨挑选电影的导演和演员,中午汪念念来找谢姝确定之后一周的行程。
说完确切的安排后汪念念开始确认比较模糊的安排:“我听说柳婉女士最近因病住院了,要安排一个探病的时间吗?”
“住院?是什么时候的事?”谢姝手速飞快地在文件上签名。
“大概是前天住院的。”
手里的钢笔写不出字了,谢姝丢到一边拿起汪念念准备好的另一支备用钢笔签字,一边写一边说:“我最近有什么好的探病时间吗?”
“您最近都只有晚上的时间是空闲的。”
“晚上去探病不太合适,算了。”谢姝合上签好字的文件,抬头看着汪念念叮嘱道:“你帮我送花和慰问品过去吧,你亲自去,跟她解释我不能去的原因,尽量陪她多聊一会,让柳婉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汪念念掏出另一个本子写字,“好的,我会尽快找个合适的时间去的。”
“还有别的事情吗?”
“哦,还有就是您安排下午关于电影的会议,两位编剧已经到了,我安排他们在会议室稍等一下。”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谢姝站起身,步履不停地走出办公室前往会议室。
下午的会开完天也黑了,谢姝坐着伸展身体,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活动她酸痛的肌肉,这个时间她也该下班了,在回家之前找个餐厅解决晚饭,回家之后开一瓶酒看电影吧。
40/62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