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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卧室门打开，脚步声响起，徐悦看见潘盛从里面出来，眼中泛起笑意，她对儿子非常满意，看见就心生欢喜。
潘盛垂眸看见老妈，略一点头，喊了声：“妈。”
徐悦朗声应着，转眼看见他身后的叶蓁，眼中的笑意浅了几分，没想到丫头出落得这般水灵好看，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晶亮，瓜子脸，五官清秀中带着几分妩媚，长卷发披散娴静温柔，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身材看不出来，个头还行。
“徐伯母，新年好。”叶蓁挥手打招呼，笑着，更漂亮了，徐悦刚想回应，瞥见儿子一脸痴迷的盯着人家，顿时心生不爽，不冷不淡应一声。
很快，潘盛和叶蓁来到面前，徐悦放下手中杯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重又端出笑容：“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长这么漂亮。”
刚才冷漠回应才符合惯有印象，眼下这种亲昵的样子，倒真让人吃惊，叶蓁回道：“伯母还是这么年轻好看。” 语气干巴巴的，说完便坐下，潘盛坐她旁边，拿起桌上的橘子剥，问道：“您怎么来了？”
“来看你怎么还没把人请回去。” 等了一上午，徐悦早就不爽，提到这个语气顿时变的生硬，直白到近乎质问。
潘盛动作停下，抬眼看她。
空气安静了，前几秒的客套好似梦一般飘过，叶蓁挑了挑眉，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请我吗？”
徐悦在儿子平静微肃的眼神中轻咳两声，仓促移开视线，放软语气道，“嗯，我带了澳洲牛排和皇帝蟹，让小盛喊你来家吃午饭。”
“谢谢伯母惦记，我就不过去了。”叶蓁笑着婉拒，连个理由都懒得找。
潘盛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叶蓁吃了一瓣，蹙眉又还回去，潘盛：“酸？”她点点头，徐悦赶紧说道：“抚州的同学给我寄了一箱子蜜橘，小蓁，要不去家里拿点，我记得老太太也喜欢吃橘――”
“妈，她下午还有事儿，没时间。” 潘盛看出叶蓁真的不想去，就不再勉强，左右在这儿见上面了。
儿子出声，徐悦也不再坚持，只是面色有点不好看，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桌上剥好橘子上，被阳光晒得金灿灿，空气中萦绕着浓郁的柑橘的清香。
叶蓁转头问梁越：“奶奶呢？”
梁越起身拿扫帚打扫地上的菜叶子，回道：“去街上买春联了，既然徐伯母让你去家里玩，就去吧。”
徐悦眼睛一亮，当外人的面，叶蓁不好拂老妈的意，点了点头。
徐悦极力邀请叶蓁来家里，当然有自己的打算，想找个和叶蓁单独讲话的机会，试试她的水，潘盛没想到叶蓁会同意，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笑，他的概念里，这就算正式见家长，叶蓁答应来家里就代表想往下走，想跟他谈婚论嫁。
既来之则安之，叶蓁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怎么都不得劲，看见潘盛那么高兴，她也假装很期待，微微笑着，三人并排往小卖部去，路上遇到街坊邻居，打过招呼总会多看他们几眼。
“哟哦，小蓁来了！快快快，进来，快进来。”盛老爷子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见叶蓁，半眯起的眼睛顿时睁大，从躺椅上起身，笑着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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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潘老爷子把好吃的全部拿出来，在老人的概念里，疼爱的方式就是给好吃好喝的，孩子越胖越好，叶蓁就是在外面过的辛苦，太瘦了。
“爷爷，够了，我拿不下。” 两手被塞满各种零食，潘老爷子还往她口袋里塞俄罗斯糖果，叶蓁坐在沙发上，身子向后躲开，口袋还是被装鼓鼓的。
“爸，她是来吃饭的，又不急着走，您给人塞这么多东西，多不方便。” 徐悦在旁边嗑瓜子，公公对叶蓁的稀罕劲让她心塞，自己十来年回一次家，也没见老爷子这么亲近高兴，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地位竟远不如一个外人。
“好好好，那爷爷用网兜装起来，小蓁，吃完饭记得拎回去啊。”潘老爷子把零食盘放回桌子上，随手又打开一瓶娃哈哈递过来，问她：“过年放几天假？”
“半个月。”
叶蓁手里的零食全部放下，又把兜里的也掏出来，接过娃哈哈喝了一口。
“时间还不短哩，” 潘老爷子说，“年后小盛也不忙，上次我跟你奶奶研究旅游景点，几个离得近的还不错，正好你俩过完年可以出去玩玩，爷爷来出钱，怎么样？”
徐悦接话：“孤男寡女的出去旅游，不合适，别人会多想。”
“多想什么！小情侣出去陆游，有什么多想的。”潘老爷子一瞪眼，语气也有点不好，徐悦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继续嗑瓜子，瓜子皮吐老远。
“我不想去旅游。” 叶蓁摇摇头，温和道：“爷爷，年后我多来陪您玩，聊天下棋遛狗，哪个不比出去旅游好玩呐~”
听这话，潘老爷子开心了，一把拉住叶蓁的手，拍了又拍，连连点头：“对嘛，哪儿都不如家里好，咱这儿好歹也是旅游景点，山清水秀的，小蓁啊，干脆把工作辞了，回来上班，工资虽然比不上――”
“爷爷。”潘盛在厨房帮忙，一直在留意客厅的谈话，听见这话探身打断，“您帮忙进来看一下，这螃蟹是不是蒸好了？”
“开酒店的，螃蟹好没好自己看不出来？”潘老爷子坐着没动。
徐悦：“爸，他开酒店又不是厨师，不会烧饭，您进去看一下吧。”
“对啊爷爷，去看看吧。”叶蓁也附和。
潘老爷子才不情不愿起身进了厨房，客厅里就剩两人，相对无言，安静两三秒，徐悦建议道：“饭还要等一会儿，出去晒晒太阳？”
叶蓁随她下了楼，来到小卖部门口，各自坐在小凳子上。
今天阳光好，晒身上暖烘烘的，烤得人犯困，早上和潘盛折腾一番，在太阳下，四肢百骸都泛着酸乏，叶蓁向后靠在红墙上，两腿伸直交叠，调整到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假寐，旺财摇着尾巴跑到一边蹲下。
徐悦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圆滚滚的小黑狗，问：“这狗是你的？”
叶蓁：“潘盛养的。”
“他不喜欢小动物，领回家也是让老爷子养，你俩好多久了？”
终于聊到这儿了，叶蓁说：“不久。”
徐悦：“不久是多久？一个月？还是一个星期？？”
叶蓁想了想，如实道：“差不多半年吧，空窗六年。”
“他空窗，你呢？”徐悦忽然不客气，冷声道：“我不同意你俩在一起，你配不上他。”
这话有意思了，她配不上他？配不上潘盛？？有一瞬间，叶蓁觉得徐悦喝了假酒，还没醉就开始胡言乱语，或者亲妈滤镜太特么重，她一个名校毕业年收入颇丰的都市丽人，配谁不是绰绰有余？？？
“伯母，这话怎么说的？”叶蓁勾了勾唇，语气平静，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满不在乎的讥讽，徐悦神烦她这点儿，小时候就这种拽拽的样子，蔑视所有人的感觉，远不如梁燕妮的温顺听话讨喜。
“你考上了大学，学历小盛比不上你，可是他争气，没用我和他爸操心，自己置办这些家当，放眼望去，小镇哪个比他有钱有本事？你这样的女孩在大城市一抓一大把，心比天高，也就是个打工的，回家乡还真不一定能立足。”
徐悦说完还不过瘾，继续道：“你妈管不住你，不代表别人管不住，我在海外混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还真别再我面前拿乔，我不吃那套。”
“汪汪！”旺财叫了两声，又把脑袋埋回爪子里。
“伯母，您看，狗都听不下去了。” 叶蓁撩起眼皮，睨她，“说说看，您想怎么管我？”
徐悦以前是小太妹，抽烟喝酒打架，三天两头进局子，前后几个镇没有不认识她的，初中辍学，搭上全省理科状元潘江林，潘江林大学保送到澳大利亚名校留学，徐悦跟了过去，潘江林留校任教，她自主创业，生了潘盛后，把儿子送回国内。
周围人挺不理解的，为什么把独生子送回国，前几年忙顾不上孩子，被逼无奈送回来，后来条件好了，徐悦回国接过几次，潘盛不愿意走。
潘盛的性格和她很像，执拗，敢想敢干，不爱学习，还有点恋爱脑，且同样和父母不亲近。
徐悦暂时没搞清楚潘盛对叶蓁感情有多深，不敢对她强来，怕影响到母子关系，于是笑了笑，“小蓁，伯母从小疼你......” 旺财又叫两声。“......”
叶蓁弯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笑道：“小家伙兴许饿了，伯母您继续。”
徐悦轻咳一声，说：“我也算看着你俩长大，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人跟人气场合不合，一眼就能看出来，谈恋爱都是好的，可落实到结婚上，这些隐藏的矛盾都会显现出来，比如――”
徐悦突然停下。
听到关键处没了，叶蓁等几秒，追问：“比如什么？”
“什么比如什么？”一道清润隐含笑意的声音接话，潘盛从店里出来，手中拿着几颗半开的夏威夷果，取出一粒白净的果实塞叶蓁嘴里，附身碰了碰她的嘴唇，转头说：“妈，饭好了，进屋吧。”
叶蓁抿了抿唇，耳垂有点烫，口中夏威夷果香酥滑嫩，奶香味十足。
“好。” 在儿子面前，徐悦又端起笑颜，视线在他俩之间徘徊片刻，起身进了小卖部，上楼的脚步声远去。
潘盛在叶蓁前面蹲下，目光微肃，平视道：“聊什么了？”
叶蓁咽了嘴里的果子，说：“还要吃。”
潘盛又给喂了一颗，盯着她的两瓣红唇，看几秒，又欺上去含住，阳光明媚，过路人扭头往这边瞅，叶蓁不好意思，用力把身上的人推开。
“注意影响！”
她的小脸蛋被太阳晒得粉嫩，秀眉微微蹙起，唇瓣红润，潘盛眨也不眨的盯着看，一双黑眸蕴着潮涌，染上几分欲色，“宝贝，吃完饭跟我回家。” 抬手用食指压了压她的唇，嗓音有些暗哑。
“......”
“刚才聊什么了？”他又问，“比如什么？”
叶蓁起身，随口敷衍：“比如，我现在饿了，能进去吃饭吗？”
饭桌上，潘老爷子一个劲给叶蓁夹菜，潘盛坐旁边给她拆蟹，叶蓁也不客气，只管埋头吃饭，偶尔夸一夸今天的大厨潘江林，潘江林性格内敛，被夸也只是抿嘴笑笑，他带着黑框眼睛斯斯文文的，对这个疑似未来儿媳妇的邻居家女孩很满意，几道拿手菜全转到她面前，氛围一团和气，似乎所有人都在关照叶蓁，包括徐悦。
徐悦对叶蓁的态度和独处时截然相反，私底下多么孤傲犀利，当众人面就多么客套热情，叶蓁懒得戳穿她，配合着你好我好大家好。
饭后回玉华小区，在床上无论潘盛怎么逼问，叶蓁咬住唇硬不说实话，左右打哈哈，随便糊弄。
“你对你妈这么不信任啊？”她有些无奈。
潘盛捏着她的手腕，抵在唇前，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手指间，痒丝丝的，“这方面确实不信任，你不喜欢她，万一她说什么不好的话，一气之下你把我踹了，到时候一个出国，一个回上海，我找谁哭去？”
叶蓁看着天花板，否认道：“我没有不喜欢她。”
“得了吧。”潘盛撇嘴，“当我看不出来？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叶蓁转头看他，坏笑道：“真的？”
潘盛眯了眯眼睛，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干嘛？”
“你跟徐悦断绝母子关系，我就跟你结婚，怎么样？”
潘盛眸光沉沉的看着她，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性，叶蓁只是随口乱说，看见他这认真的眼神，蓦地心头一慌，这货不会当真了吧？同时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静默几秒，潘盛喉结上下滑动，薄唇微启，叶蓁屏住呼吸，水润润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听见他说：“叶蓁，你就这么不想跟我结婚？”
叶蓁：“?”
“为了娶老婆不要爹娘，在我这儿不可能。”潘盛面色平静，淡声道：“亲情和爱情都很重要，不存在相悖性。”
一句玩笑罢了，就算说几句贴心的假话，哄哄她又能怎样？难道他真以为她会让他做这种幼稚选择题？在他心里，叶蓁自知连潘老爷子的地位都比不上，怎会不自量力和徐悦比较，就算母子关系一般，毕竟血浓于水，比她这个外人强，这么对比下，该死的狗屁爱情，像散沙搭建的城堡，扛不住什么风浪。
顶没意思的，叶蓁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头含住那两瓣薄唇，。
潘盛后知后觉，过完年才意识到自己被冷暴力了。
年初一。
怎么，连我也要打？
年初一，挨家挨户拜早年是传统习俗，凌晨五点，叶蓁就被老太太从被窝里揪出来，换上一身红艳艳的手工棉服，不情不愿地跟在同族小辈们后面。两三家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潘家，正厅里挤满了，新年祝福中夹杂着笑声，欢乐又热闹，她准备走完这一家就溜回去。
“小蓁？小蓁快过来，爷爷给你准备了红包！” 潘老爷子坐在太师椅，捏着一个红包，冲门口招手，刚才还闹哄哄的客厅瞬间安静，大家齐刷刷回头，目光聚在叶蓁身上。
叶蓁常年不在家，和同族人也不亲近，全程跟在后面毫无存在感。
潘老爷子这么一喊，站他旁边的叶家长嫂就赶紧招呼道：“进来吧，小蓁，老爷子喊你呢。”潘老爷子辈分大，整个屋里人都毕恭毕敬，红包只有没成年的小孩有，叶蓁都二十好几了，唯一一个点名给红包的，这偏爱的太明显。
叶蓁硬着头皮，上前说了喜庆话，作势要下跪磕头，潘老爷子忙托住她的胳膊，笑眯眯的，眼角每一条皱纹都透出慈爱，说：“G，免了免了，红包拿好，顺顺利利的，工作顺，感情也要顺啊。”
“谢谢爷爷。” 叶蓁把红包揣兜里。
叶家长嫂笑道：“爷爷，让小盛抓点紧啊，赶紧把我妹子娶进来，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老爷子特意给孙媳妇准备的红包，羡慕哦~”
“小蓁啊，红包都收了，什么时候做潘家媳妇啊？”
“哎哟，害羞了，哈哈哈.....”
喜欢起哄的人就是这个样子，越说越起劲，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全部围绕叶蓁和潘盛，半句有营养的都没有，叶蓁最讨厌被人打趣，不管是善意和恶意，都是族人又是大过年的，不好摆脸子，她只好干站着，不笑也不回应，明明是面无表情，不知道怎么被当成害羞了，我害你大爷的羞，她想，徐悦在旁边陪笑，倒也没跟着附和。
老爷子乐的合不拢嘴，被一堆小辈们哄着又掏出红包，挨个发。
好不容易从潘家出来，二十来人风风火火冲向下一家，路过一排巷子时，叶蓁瞅准时机，闪身进了另一条。
凌冽空气中有花炮的气味，地上薄薄一层积雪，她趴在墙边，盯着那批人陆续进了一户人家，才从巷子里走出来。
“蓁蓁。”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叶蓁一顿，缓缓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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