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直接挂断了。
从听到梁越名字起,叶蓁脑子就“嗡”一声,一片空白,怎么会?怎么可能!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亲生母亲??她不是梁越生的??
叶蓁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不是梁越的女儿,在被打的气愤到极点时才有这种离谱的想法,气消了,也就恢复理智,梁越只是单纯不喜欢她,如果不是亲生的,奶奶不会对自己那么好,不对,刚才那女人好像提到老爸叶德海的名字。
老爸出轨??叶蓁宁愿相信明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相信自己亲爹会干那种事。
叶德海生前是副镇长,廉政爱民干实事的好官,镇上经济能发展这么好,离不开他当初的政策,去世这么多年,街坊邻居提到他还是纷纷竖大拇哥,梁越也始终没改嫁,帮他养育孩子,赡养老母亲。
手机振动,收到一条彩信,叶蓁点开,是一张出生证明,昏黄破旧的纸上写着她的名字,乡镇医院的印章,已经模糊到看不出到底是哪儿,只是那黑色水笔的签字却无比熟悉,叶德海的名字。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梁窜到头顶。
叶蓁眼花手抖,腿软的站不住,她摸着床沿,一点点歪坐到地上,一栋伟岸的建筑在心中轰然倒塌,叶德海生前的音容笑貌和梁越对她仇恨的眼神,奶奶的沉默不做声,往日的点点滴滴过电影似的在眼前闪过,难道是真的??
她想给梁越打电话求证,又不敢打,万一真不是,怎么办,一瞬间,叶蓁好像成了没妈的孩子,害怕,悲切,又茫然。
在地上不知道坐多久,两条腿麻木到没知觉,终于,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低头看手机,十一点了,潘盛打了视频语音和电话,还发了好几条消息,她竟毫无察觉,回了一个困困的表情包,她点开短信,把那张出生证明删掉。
上一辈的事儿,她没法掺和更没法改变,自古养育恩情大于生育,梁越就是她的亲妈,这是不变的事实,不过,叶蓁还是想回去一趟,想和梁越聊一聊。
原本打算几天后再回去,先陪潘盛,谁知一大早,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还要再留几天,一个劲道歉。
叶蓁反手就订了回家的机票。
只有一个女儿
十一点到家,大门紧锁。
叶蓁扒开门缝往里瞅,从小养成的习惯,家里没人先瞅两眼,看一看桌子放了什么,基本能揣测出啥时候开门,比如说此刻,正值饭点,桌上空空如也,说明要等很久才能进去。
“奶奶,您在哪儿呢?”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铃声响好一会儿,秦玉珍才接听,在嘈杂中大吼:“乖孙啊,我跟团出来玩了,社区组织的春游,你回来了?”
“嗯,刚到家。”
太咋呼了,叶蓁把手机拿远些,说:“那您好好玩,注意安全啊。”
“好好好,钥匙在门边红色砖块下压着呢,先开门进去,你妈中午不回去,你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冰箱里有煮的牛腩和饺子,奶奶后天就回来,等着啊。”
“好。”
挂了电话,叶蓁从半截砖块下找到钥匙,开门进来后,直奔二楼,一把推开卧室门,她环顾着狭小房间,老旧的书桌板凳,一米宽小木床,床脚还垫了两本书,半扇门歪斜的深棕色橱柜,仅有的几件旧家具阳光洒上去,仿佛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抚养老公的私生女长大成人,提供受教育机会,换位思考,梁越做的很好了,金色阳光化解了所有郁积的愤懑,转而涌上无尽的心疼,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叶蓁一时分不出来,只觉得脸颊痒痒的,抬手碰了碰,指尖一片潮湿。
晚上七点,梁越推开门,饭菜香味扑鼻而来,灯光下,叶蓁端坐在餐桌边,面前摆满饭菜还有一瓶洋酒,看见她进来,立马起身,笑着喊了一声:“妈。”
从中午接到婆婆的电话,听到这丫头又回来了,梁越就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前的画面让她很不舒服。
冷着脸,把包放下,梁越淡淡“嗯”一声,转身走进洗手间,洗好手出来,叶蓁已经把酒倒好了。
“妈,这白葡萄酒口感偏甜,度数不高的,您尝尝。”
“怀孕了?”梁越冷眼问道。
叶蓁:“......”
“没有,就是想跟您聊聊天。”
梁越哼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味道还成,高脚杯“哐当”一声放回桌面,她转头盯着她的眼睛,问:“说吧,闯什么祸了?”
很严厉的口吻,叶蓁咽了咽喉咙,忽然不太想聊了,夹一个大鸡腿放梁越碗里,仰头把杯里酒喝完,然后又倒一杯,喝完,继续倒,梁越蹙眉道:“有话直接说!小盛把你甩了?”
“没有。”叶蓁摇摇头,仰头又喝了一杯。
三杯酒下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莫名多了几分勇气。
“妈,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梁越:“谁?”
“关玲玲。”
几乎一瞬间,梁越脸上血色褪尽,瞳孔微张,嘴唇颤抖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眼神从惊慌茫然转而变成愤恨,短短几秒钟的神色转换,叶蓁尽收眼底。
――看来肯定是真的了。
她垂下视线,加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你知道什么?” 停好几秒,梁越才发出声音来。
叶蓁也不隐瞒,直言道:“关玲玲联系我了,说我不是你生的,她才是。”
“你信了?”
梁越眼睛通红,勾了勾唇,声音平静到有些不正常,手紧紧的攥住筷子,指节泛白。
“妈。”
叶蓁转头看她,眼眶同样泛红,“我不是小孩子,分得清是非曲直,您就是我亲妈,我也只有你一个妈妈,抱歉,爸当初――”
“你爸没有错!”
梁越突然失控,猛地拍向桌子,一声沉重闷响后,她流着眼泪大吼:“他没有错!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也是最称职的丈夫!关玲玲算什么东西!!就是一个阴沟里的老鼠,是个毒妇!活该千刀万剐下地狱用油锅炸的毒妇!!!”
“叶蓁,你姓叶!这辈子只能姓叶,老娘抚养你长大,到猴年马月你只能是我的女儿,你要是敢跟姓关的女人走动,老娘就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
叶蓁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当即被吓懵了,立马点头。
梁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口喘着粗气。
叶蓁赶紧给她满上。
“您消消气,刚才不是说了嘛,只认您一个――”
“什么时候跟她联系的?都说什么了?!”
梁越转身抓住叶蓁的胳膊,力气很大,叶蓁皱了皱眉,本能的想向后躲,剧痛之下,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要被掐断了。
“就......也没讲什么,她想见我,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真的,妈您先放开我。”
“我不是你妈!别喊我妈!!”
梁越面色一变,直接把叶蓁从凳子上推下去,两手痛苦的抓住头发,头深深的埋到胸前,浑身止不住颤抖,嘴里不停重复着:“我不是你妈,不是,我不是,我不想当你妈,我,只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
叶蓁坐在地上,胳膊和屁股都火辣辣疼,仰着脸,担忧的看着梁越,想喊妈,又不敢开口,怕刺激到她。
这么多年,梁越在家很少笑过,阴沉着脸,总给人一种随时会爆发的感觉,无数个日日夜夜熬过来了,没想到“关玲玲”这三个字如同一簇火捻,直接点燃她积压多年的怒火。
痛苦压抑的哭声充斥整个房间,门没关,今晚的月亮圆又亮,树梢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远处隐约传来狗叫声。
叶蓁抱着腿坐在地上,低垂下眼帘,听着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
哭声逐渐减弱,“地上凉,起来。”她面前出现一只手,听见梁越轻声说道。
“抱歉,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刚站起来,听见这么一句,叶蓁差点腿一软又坐回去,满脸不可置信,梁越很显然也不习惯道歉,把叶蓁拉起来后,就一直避开她的视线,抽出餐巾纸捂住眼睛。
“没.....没事儿,捂热了。”叶蓁讷讷的回了一句。
刚才她坐地上,被梁越骂到脑袋放空,此时反应也慢半拍,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说的啥玩意儿,什么叫捂热了?啧。
梁越发泄后情绪好多了,喝一口水,“你回来就是想问这件事儿?”
语气还算平稳,叶蓁点点头。
“行,我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再和姓关的女人联系。”
叶蓁点头答应。
梁越起身:“回房间说吧。”
主卧。
“你爸是非常好的男人,高材生品德好,我和他自由恋爱,当初你奶奶死活不答应,觉得我是外地孩子,外貌也不出众,她想让你爸找本镇的漂亮的,你爸铁了心要和我在一起,后来结婚了,他工作忙,天不亮就出去,晚上筋疲力尽的回来,我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日子很幸福,直到有一天,镇上来了一个女人。”
说到这儿,梁越唇边笑意褪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关玲玲来这儿做生意,开了一间小发廊,整日穿着高开叉旗袍坐在门口,冲来往的汉子抛媚眼,是......” 停顿一下,梁越似乎有所顾忌,皱了皱眉,看叶蓁面色如常,才接着说道:“她是干那个的。”
叶蓁心里一沉,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镇上以前有过那种生意,出来就会被举报,开不长,关玲玲是例外,发廊在镇上两三年都没事儿,有人传闲话,说她上面有人罩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闲话就扯到镇长身上。”
“那是不是呢?”叶蓁问。
梁越轻轻摇头,说:“不知道。” 随即苦笑道:“那天,你爸要带我出去吃西餐,在市里,我非常高兴,穿最好看的裙子,化了妆,坐在红丝绒椅子上时心脏怦怦跳,你爸帮我把餐布铺在腿上,他很绅士有魅力,空气香喷喷的,还放着音乐,我幸福的几乎晕倒,直到他说出那句:‘我要当爸爸了。’”
“天都要塌了。” 梁越垂下眼睛,睫毛轻颤,“他当时跪在地上,打自己耳光,我吓得要死,想拉他起来,浑身软的动不了,那时候我肚子里还有孩子,还没来得及跟他讲,鲜血顺着裙子流下来......”
“他说自己喝了酒,什么都不记得,醒来身边确实躺着关......他没敢跟我说,直到关玲玲拿着验孕棒来找。”
“这件事儿,当时大家都知道吗?”叶蓁轻声问。
梁越摇头,“给她一笔钱,发廊关门了,关玲玲执意要生孩子,怎么商量和威胁都没用,生的孩子还要求我们必须养,要不然就去政府闹,去打官司。”
“我继续装成孕妇,十月怀胎临盆时,借口回娘家,不久后抱着你回来。”
“叶蓁,我自知对你不如燕妮,可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做到心平气和,你爸走的很早,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无数次我想把你弄死,又下不去手,我不喜欢你,我恨关玲玲!可我不恨你爸,他不是乱玩的男人,生前备受赞誉,死了我也要保住他的名声,任何人都别想翻陈年旧事儿,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女儿,是我梁越十月怀胎生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听明白了吗?!”
我要你一个肾
梁越脸上全是泪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格外晶亮,几道深深的细纹自眼角处蔓延,她没用过护肤品,从未化过妆,长期用眼过度导致眼睑下方出现浓重的黑眼圈,头发枯黄略微凌乱,眉眼细长,薄唇,给人一种很强势精明的感觉。
叶蓁仔细打量着,像刚刚认识似的,良久,直到那双晶亮的眼睛中露出些许的焦躁和不安,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梁越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给钱吗?” 叶蓁突然问。
一瞬间,梁越的心再次揪起,隐藏多年的秘密毫无预兆的忽然暴露,慌张下,她视线开始躲闪,手紧紧抓住被子,沉声道:“不关你的事。”
“这就对了。”
叶蓁点头,眼眶发热,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看着梁越,勾了勾唇,道:“难怪呢,没日没夜挣钱,原来后面有个讨债鬼。”
“说了跟你没关系。”
梁越蹙眉推叶蓁的肩膀,“出去,我还有教案要写。”
当初给关玲玲那笔钱是借的,辛苦还完后,以为能过上轻松日子,谁知她又找上门,以生育导致身体落病为由,要求叶家每月汇钱过去,直到彻底康复,这借口很扯淡,梁越自然不信,也不想给,可关玲玲手里有床照,还有叶蓁出生证明,上面有叶德海的签名......
一给就是十几年,填不完的窟窿,看不到头的日子,很多时候,梁越想干脆死了算,想到家里老人和孩子,又下不了狠心,起码再等等,等孩子长大,等老人走后,到那时候就真的了无牵挂,九泉之下见了他,也好有个交代。
叶蓁被赶回自己房间。
窗户没关,碎花布帘高高扬起,在空中肆意飞舞,耳边只有树叶沙沙声。
没有人理解,甚至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痛苦,一个人煎熬几十年,所以不快乐,笑不出来,总沉着一张脸,真孤独啊。
叶蓁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良久,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
“为什么没来?”关玲玲的声音。
没听到回答,又说道:“不来是想让我亲自过去吗?女儿,我去了,可就别怪妈妈不给你留面子,出了意外也不能怪我。”
语气中隐隐的威胁。
叶蓁手捂住话筒,转头清了清嗓子,回道:“明天九点,地址稍后发过去。”
定在郊区一家咖啡店。
“这么偏,怕被别人看到?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就是聪明呢。”
黑色长直发,浓妆,显身段的红丝绒旗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风情,三分相似的眉眼,面前这个妖艳的女人,从落座起,瞬间吸引了男人们的目光,即便有过路的,透过窗户看见,也会特意进来买杯咖啡,借机多看几眼。
长得确实很漂亮。
叶蓁敛回视线,喝了一口美式,淡淡道:“说吧,什么事儿。”
“女儿,妈妈看到你――”
“哐当”一声脆响,瓷杯重重放回桌面,叶蓁冷着脸,抽出纸巾缓缓擦去溅到手背的咖啡液,“关女士,我来这并非是承认你母亲的身份,如果还想继续聊,就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不过是一个性工作者罢了。”
“看不起我?”
关玲玲唇角轻蔑的扬起,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睨视道:“你是性工作者生的女儿,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自己,小蓁,职业不分贵贱,挣钱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对。”
对于基本道德素养低的人,叶蓁从不多言,只是,“咱俩没关系,对不对自己心里有数,关玲玲,我来纯粹是为了我的母亲梁越,这些年你靠着几张鬼东西,从她那儿捞了不少,但凡有一丁点良知,也不会这么不要脸,我不仅看不起你,是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35/5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