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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絮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欧阳楠又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询问她的坐标。
“我要叫车回酒店了，先这样吧。”撂下这句，柳如絮来到马路边，叫了辆车后直接走了。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狭小又寂静的空间使被暂时搁置的情绪开始反刍。
原来她隐藏在心底的思绪早就被人一览无遗。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干净的朋友圈，简单的微信头像，绝口不提的兴趣爱好，还有那个唯有独处时才能翻出来挂念的人。
小吴全都看出来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放大那个人的所有。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朋友圈文案的标点，个人简介的变化。
她看不同人时候眼神的变化，面对别人提起其他人名字时的反应。
平静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快乐的时候。无奈的时候。失意的时候。欣喜的时候。
爱着的时候。恨着的时候。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住进了一艘船。它航行在汪洋中，有时面对风和日丽，有时面对狂风暴雨。
车窗外的行道树飞快向后退去。夜晚的北京有种别样的宁静。
两年前的种种再次翻涌而上，柳如絮坐在车上泪如雨下。
小吴每一句话都像在她的伤口上精准撒盐。疼痛感遍布心口，柳如絮又想起那个雪夜，那个没有回头的背影。
回到酒店时，柳如絮看到欧阳楠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睡着了。走过去把她叫醒，两人一起搭乘电梯前往房间所在的楼层。
“我好困，都睡着了。出差好累哦，我本来还以为会很好玩。”欧阳楠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出差就是很累的，哪有工作是让你玩的呢。”柳如絮从包里拿出房卡刷开了房间门。
“我朋友的男朋友一叫她去喝酒她就跑了。女人有了男人都这样吗？”欧阳楠随口抱怨道。
“如果你不够爱自己，就会害怕失去别人一点点的爱。足够爱自己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了。”柳如絮笑道。
“我觉得我朋友挺爱自己的啊，舍得给自己花钱，也不会去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以前她很好的，我失恋喝酒到半夜她也陪我。现在一谈恋爱人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真的奇怪了。”欧阳楠嘟嘟囔囔地躺在酒店的床上，“爱情真的那么重要么？人真的需要谈恋爱么？是不是孤独终生也是一种选择？”
“洗洗睡吧，明天还有一天的展会。想要爱情的前提是能充分填饱自己的肚子，脑袋饭袋空空的人碰到的也都是脑袋饭袋空空的人。”讲起理论总是头头是道，轮到自己身上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不影响柳如絮爹味十足地教欧阳楠做人，“爱情重要，工作也重要。它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是相似的。”
“会吗？我觉得在工作中有很多人帮助我，在感情中我总有些无力感。哎算了，不想了，先睡觉了。”
欧阳楠翻身起来去洗澡，柳如絮则在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今天一天的工作。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柳如絮收到了小吴发来的微信。虽然很不想查看，但柳如絮本着礼貌尊重的原则还是扫了一眼。
“絮絮，对不起，今晚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下次可以请你喝咖啡当赔罪么？”
二十八 上海的街道，雪山在边上
回到上海后，迎接柳如絮的是两天的汇报会议。Tom又来找茬，说她在这次节目录制的推广计划中并没有充分使用公司最近合作的供应商，是对工作懈怠的表现。
柳如絮打了这么过年工，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被批评。她整个人都懵了，就像听见因为左脚先踏进办公室所以被开除的段子一样感到滑稽可笑。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老周，本以为他会跟自己一样觉得莫名，却见老周一脸有苦难言。
回头一盘算，多半是Tom吃回扣的供应商来找了，意思是有项目没用他们害他们少了笔收入。
然而所有推广费用都要从申请的预算中扣除。倘若在没必要的地方花了钱，后续能使用的经费也会减少，更别提Tom签的这个供应商收费比业内其他供应商高出了近百分之五十。
离开会议室，柳如絮忿忿地抱怨，意思是这个Tom太过分了，强行在没必要的地方干预项目的执行。
Tom出声制止她道：“小柳，现在还在公司，小点声儿，别让别人听见了。”
柳如絮的火还没发完，憋在心里难受。没曾想李莉莎也正好找她说这事儿，两个人一合计，决定趁现在不忙，一起下楼假借买咖啡的名义散散心。
“哎，你去北京出差这段时间，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李莉莎愁眉苦脸地向柳如絮说道。
“怎么了？又是Flora给你找麻烦了？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说了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拿捏得住你。现在看到了吧，这小姑娘可会来事儿了。”柳如絮手里端着一杯燕麦拿铁，半开玩笑的挖苦李莉莎。
李莉莎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所以只买了杯抹茶拿铁。平时她不怎么在外面买喝的，但今天实在生气，便也跟柳如絮一起消费了一杯饮料，“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周末两天我都在帮她盯着她的campaign，结果她自己跑去杭州玩了，还发朋友圈，穿着个浴袍躺在沙发上，说自己出门也在加班。她加个鬼班，班都是我在家，服了。结果今天跑来发脾气，说我周末弄乱了她周报里的数据，害她汇报的时候被质疑了。我真奇了怪了，周报我都没编辑权限，怎么弄乱她的数据？真的什么锅都往我身上甩。”
柳如絮心想，对一个扫盲班肄业的人期望就不要太高了。
“她还说呢，数据表现下滑是因为你之前带case的时候就已经很差了，不是她做的plan有问题。你都交接给她多久了，她还在怪你。”李莉莎想把柳如絮也拉到自己这边。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Tom要把她捧上神坛，我们都是垫脚石罢了。”柳如絮知道挣扎也没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Flora放的每一个屁她都要生气一下，那她迟早得气死自己。
“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女的，捧上去也坐不稳。”李莉莎是真的不想再伺候这种有严重人格缺陷的人，但没办法，她有娃要养，只能忍受。
午休结束后，柳如絮坐在工位上刷了会小绿书。
最近因为节目录制的原因，柳如絮对银河萃梦官方账号下的舆情监控也变得更频繁。这就导致她不得不摄入许多根本不想看的评论内容，比如一些梦女言论。
“是我的爱，是我的星辰，是我无尽的光辉。Dear我的宝贝。”
柳如絮看到这个文案的第一反应是这位梦女说的是谁？不会是章泫吧。
点进去一看，才发现说的是那个“讨人厌”。
呕啊。
柳如絮翻了个白眼。
什么鬼东西都有粉丝。
她划走了这条小绿书，得益于大数据，首页很快又给她推了一条。
“好想快点看到泫宝的舞台！有姐妹知道节目到底什么时候播吗？”
柳如絮出于好奇进到帖子里看了眼，有人在底下的评论里说：“我前两天SD问了泫，他说节目还在录制中，应该没那么快。”
心里“咯噔”一下，柳如絮差点忘了章泫是个SD有求必应的人。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
她在心里不停给自己洗脑。
章泫是章泫我是我，他干什么跟谁说话都不关我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每当看到章泫跟其他粉丝交流的消息她还是会应激，仿佛他多跟别人说一句话就代表他已经忘记了自己。
好不容易消化了情绪，柳如絮又继续往下刷，结果看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帖子。
“yyj演员如果参加恋综会是什么效果？”
YYJ是音乐剧的拼音首字母缩写，问为什么要用缩写而不直接打中文，柳如絮至今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
“如果yyj演员拍恋综，我希望看到泫宝和丹丹姐一组cp。”评论里有人说。
“但感觉泫宝会喜欢可爱型的，大概会选择珍妮那种女孩。”另一个粉丝回复这个评论道。
放屁。
柳如絮简直要被这个评论气死。
再往下爬了几层楼，还看到有人提了嘴：“你们都在说演员的cp，怎么没人说他们跟素人呢？据我所知很多演员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也不是演员呀？”
“不是演员，总不能是粉丝吧。”有人嘲讽道。
“我可不接受同担变嫂子。我会粉转黑的。”评论里有个高赞评论这么说道。
“姐，这两个帖子今天要发掉么？”欧阳楠突然凑过来问。
“哦，嗯，是的。一个下午发，一个晚上发。”柳如絮爬楼的思绪被欧阳楠打断，她干脆退出小绿书，不希望自己的情绪继续被影响。
过了一会，柳如絮突然问了欧阳楠一个问题：“小楠，你追韩星，如果像站姐啊粉头啊升级成嫂子了，你会介意么？”
“那肯定介意啦。”欧阳楠回答得理所当然，“追星的人有几个不梦呢？要是别的女爱豆就算了，如果平平无奇其貌不扬的素人升级成嫂子，那不是对粉丝的一种羞辱吗？”
“也是。”柳如絮换位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粉丝和爱豆是有壁垒的。正因为在自己的生活里无法认识那么闪耀的人，所以才会选择一个不可能靠近的人去幻想。如果你告诉粉丝，和你一样平庸的人可以和爱豆恋爱，但你不能，你说粉丝会不会气炸，会不会发疯？我算追得不凶的，所以对爱豆恋爱的事还好，但我身边追星很凶的朋友是一点也看不得她担的绯闻。”欧阳楠继续说道。
有别的男同事正好来到柳如絮的工位片区和其他人沟通工作，聊完工作上的内容后提了嘴自己下周休婚假的事。
“咦？你怎么突然要结婚了？去年不是还没女朋友么？”跟他对接工作的人感到很意外。
“是呀，去年年底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认识的。各方面条件都还行，跟我还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校友，想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就处处呗。谈了大半年，父母也见了，双方都挺满意的，干脆结了吧。”那名男同事倒是没有遮遮掩掩。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像是个挺漂亮的十八线演员啊？颜值坠降，你真的能接受么？”别的同事问。
“哎，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整天说自己是演员，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晒，天天跟当孙子似的伺候她，最后被什么影视机构骗了几万块来找我哭，好不容易才分掉的，算了吧，过日子还是得找能踏踏实实生活的。”回想起过往，那个男同事露出无奈的表情。
“要我说，好看的男的女的只能供着，真跟他们一起生活，未必有多好呢。”另一个同事说道。
“还有那些女强人，天天叫着要独立要自由，其实就是因为搞不定男人，不愿伏低做小――”这名男同事还想再妄言两句，却被身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他只好闭嘴，不再说下去。
柳如絮没什么反应，这种言论她早就听麻木了。
“要我说，门当户对是最重要的。读书人就找读书人，要我们这种在企业上班的，如果真跟明星谈恋爱，好像也挺难的吧？那边要进组拍戏，你这儿还得赶项目进度，还得驻唱监工，一年到头哪有时间见面？”旁边一个中年男同事插了一嘴。
“我要跟明星恋爱了我肯定班都不上了。”另一个年轻女同事接过茬。
“明星是看不上你的哈哈哈。”大家纷纷打破那个女同事的幻想，“人家要求很高的，不都是找圈子里的演员么？再不济也是经纪人啊，那是因为一直贴身照顾，能理解嘛。”
素人想跟明星恋爱就是痴人说梦。读书人就要跟读书人匹配。
喜欢帅哥美女是错误的，因为这是肤浅的表现，所以选丈夫选妻子就必须得在外在上“妥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认知成了主流，人们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庸俗”，于是开始不断地挑战自我的下限，直到结婚后开始互相嫌弃。他们真的看不上对方么？他们看不上的是因为妥协而只能选择对方的自己。
周五下午，在和刘烁开完周会后柳如絮得知下一次的节目录制将从下周三开始。因为从第二期开始录制流程有变，所以每个人录制的时间也不一样。
徐建是第一批去录制的，所以周二就要出发。章泫和吴丹丹都是参与第二批录制的人，要等周五才出发。
“小柳，要么第一批人我跟，第二批人你跟？”老周在天书上悄悄问柳如絮。
老周有家室，周末需要在家陪老婆孩子，而柳如絮是单身，没有太多牵挂，所以他才想着和柳如絮岔开去北京，一来两个人都不用一直呆在北京，二来也能留人在上海应对其他工作。
按照节目计划，第三期节目完成录制时将会在视频app上播出第一期的节目内容，所以就连柳如絮也暂时不知道剪辑出来的节目效果究竟是什么样的。
“好，那我周五去。”柳如絮除了答应又能如何，一想到自己又有一个的周末要报废了就悲从中来。
端端问她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非洲大厦等王萌檬SD，柳如絮只能找借口拒绝。
“我周末要加班，没空。”
“你最近怎么忙得连周末都没空了？絮絮，你不是说你被边缘化了吗？边缘化还有那么多活啊？”端端表示不理解。
“边缘化不等于没活干啊，边缘化就是可以随意处置的意思。”柳如絮在句子后面跟上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刚把给端端的回复发出去，突然在天书上收到了小吴的消息，“絮絮，给你买了咖啡，放在茶水间的台子上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柳如絮压抑住内心的烦乱，还算客气的回复了小吴。
“这杯咖啡就是给你赔罪的。你要是不收下的话就放在那儿吧，到时候让阿姨收走扔了也没关系。”小吴没有放弃。
换做以前，柳如絮大概会因为不想浪费而选择收下这杯咖啡。但这次她实在不想再让小吴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于是直接回答：“好的。那就让阿姨扔掉吧。”
二十九 无数个夜，谁懂她的思念
这么做有可能会让小吴生气，但那又怎样？她有义务非要配合小吴的殷勤么？
果不其然，小吴在沉默了一会后突然发来了一大段话，内容无非又是那些陈词滥调。
“你还没对那个演员死心么？那些演员只会把粉丝当玩物，玩玩就算了。我搜了那个男的的八卦，他之前谈过的女朋友也是音乐剧演员，你肯定比我还清楚。这不就是他的选择么？他是不会选择一个普通人当女朋友的，更别提你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粉丝。这就是男人的思维，男人只会选择对他有用。”
柳如絮气急败坏的关掉了小吴的聊天框。她恨不得大骂小吴一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和章泫的那些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又何必再去提起。
纵然小吴陈述的是事实，可过去的种种还轮不到他来向自己复述。
倘若他真的喜欢自己，难道不应该宽慰和理解她么？因为无法得到她的心就像疯了似的跳脚，这种感情叫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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