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怎么说。”柳如絮假装不经意的问。
“他?谁?那个章泫么?”欧阳楠明知故问。
“不然呢?不是章泫难道是亦仝吗。”柳如絮没什么耐心。
“你好凶啊如絮姐,没见过你这样。怎么了,你是不是心里其实有想法的,被我们问住了?”欧阳楠还在跟柳如絮闹。
“哎,随便你吧,爱说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关心。”柳如絮作势假装不在乎,扭头继续忙工作。
这一举动果然激起了欧阳楠的逆反心理,柳如絮说不想听了,她反而要说了。
“也没说什么,就发些‘哈哈哈’之类敷衍的话来回复段亦仝。感觉他只想听这些无聊的情报,好像也不是很急于挖如絮姐过去。”欧阳楠分析道。
柳如絮默默地想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挖自己去银河萃梦才问这些问题的,欧阳楠的想象力还能不能再丰富点。欧阳楠哪里能想到章泫和柳如絮之间会有别的关系,在她的认知里他们只能是工作关系。
决定人和人之间差异的不是那些外在光环,不是受教育的程度,而是来自大脑内部的认知。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井底之蛙的天空永远只有井口那么大。
临近下班,柳如絮突然被Tom叫去会议室开会。她料到肯定没什么好事,却不曾想竟然又是一口大黑锅在等着她背。
一件小事,却召集了个各个部门的人与会。柳如絮一踏进“河外星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Flora坐在Tom为她特批的macbook pro前,见柳如絮进来头都不抬一下。她手边摆了一杯星巴克咖啡,脖子上挂了条四叶草的链子,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来她接手大客户case后理应忙碌的状态。
也是,对一个回不回客户消息完全看心情,campaign做到一半跑出去shopping,出问题就甩锅给别的同事的人来说,哪里会有实质上的忙碌呢。
Tom沉着脸坐在最前面,柳如絮虽然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但每次都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让人觉得倒胃口。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就说一下最近大家的工作状态。”Tom开口说道。
柳如絮环顾了下四周,没发现老周的身影。他一般不会缺席这种会议,除非请假或者压根没叫他。
好家伙,看来Tom要集火自己了。
本来打算在天书上呼唤老周的,但被Tom瞄到后直接制止了她。
“这次的会议很重要,希望大家能够专心听我说,其他非紧急的联系先暂停。”
柳如絮只好把手机放下,听Tom大放厥词。
“最近我听说有些同事在工作对接中出现对抗、不积极配合、已读不回的情况。”Tom开了个头,“我们对待工作,尤其是在对接客户和跟同事协同的时候哪怕遇到问题也不能用消极的方式去推进工作。”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柳如絮。
“之前我们两个大客户的case一直由柳如絮来负责,后面因为她去了音乐剧的项目所以转交给了Flora。Flora在有限的交接后勤勤恳恳认真负责,但在近期的工作中却发现柳如絮之前并没有把一些重要信息同步给她,导致在和客户的对接中产生了不少误会,影响了工作的成效。并且在就这一部分工作内容沟通时,柳如絮也经常以要登机了、要睡觉了、在出差看消息慢为借口拒绝协助。这是极其不好的现象,希望在座的其他人引以为戒。”
柳如絮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诚然,Tom举例的那些话她是说过,但都是在她已经回答完Flora的问题之后才这么说的。看来这个Flora的问题一得到解决回头就立马告她的黑状。
会议室的其他人都在Tom的引导下看向了柳如絮,目光带着一半同情一半庆幸。同情柳如絮如此倒霉成为了Tom的靶子,庆幸自己如此幸运能免受责难。
三十八 世上最难的情感是理解
柳如絮铁青着脸走出“河外星系”。她先给老周报备了这件事,还委婉的提醒他如果Flora再来找自己问问题她可能随时会发疯。
老周根本不知道Tom召集会议的事,他到点就直接下班,眼下已经在地铁上了。
“怎么回事?Tom当众说你了?就因为Flora告你黑状?”老周给她发来微信消息。
“是,会议室乌泱乌泱坐了十几个人,都跟Tom说的没任何关系。他就是找了一堆人来看我出洋相。”此时柳如絮还能保持冷静。
她有愤怒,但姑且还能压制得住。
收拾完个人物品,柳如絮冲出了灯火通明的办公室。
外面车水马龙,行人脚步匆匆,无人在意一个刚刚受了委屈的女人。柳如絮不想回家面对无人回应的几堵墙,但眼下她又能去哪儿?又有谁能抚慰她愤懑的心情?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在遭遇不公后还得保持体面,唯有在无人的角落才能彻底崩溃。
端端有门禁,没法陪她出来散心。其他好友也因为工作的原因做不到跨越半个上海来听她倾诉。
这个世上最难的情感就是理解。在会议室被Tom当那么多人面指名道姓地批评时的那种感受,是她用简单几个句子就能表述出来的么?
纵然大家都在极力安慰她,但那个无法被看见和感知的内心世界依旧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让她觉得很不踏实。
没有真正感受过被托举的滋味,她的内在始终羸弱。
无处可去的柳如絮凭着本能坐上了那条熟悉的线路。一路换乘,在人来人往的通道里穿行。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非洲大厦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她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竟成了她每每低落时都会来的避难所。
为什么呢?是因为熟悉?还是因为心怀眷恋?
或许是因为曾经她那萎缩且脆弱的心在这老旧的建筑物里被彻底照亮过。她感受过被聚光灯笼罩的那份美好,就像被温柔的恋人拥抱入怀。
SD外有几个粉丝在游荡,也不知道是谁的粉丝。
柳如絮绕到出口的另一边,离地库很近。这里因为比较偏,所以粉丝一般不往这一处来。
她想等谁?她想见谁?其实她也不知道。但只要站在这里,就能觉得自己躁郁的心情能稍微平复下来。
眼下演出应该还没结束,所以暂时没有人从SD出来。粉丝们聚在一起闲聊,提起了好几个名字都是柳如絮不怎么熟悉的。
曾几何时,她也和端端像这几个人一样无论刮风下雨都站在SD外等待。更过的时候不是为了等谁,而是为了有一个归属的地方。
人们习惯用某个圈子来归纳自己,进而寻找身份认同。音乐剧粉丝。二次元粉丝。游戏粉丝。某个偶像的粉丝。仿佛比起一个平庸又真实的自己,冠上圈子的名头后就能瞬间满足自我认同。
我不是我。我应该是更好的我。唯有当我隶属于某个光鲜的圈子时我才是好的。
当外界的光芒笼盖自己,不被看见的那部分才得以以一种具像化的方式呈现。
那也是柳如絮在章泫和赵宴旎明确交往后还不愿离开的原因之一吧,尽管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始终不肯承认。
她那卑微的高傲不允许她去直面自己真实的欲望。她觊觎章泫的一切美好,她匮乏的心想吞噬和章泫之间的一切。
然而现实给了她清醒的一逼兜。
古人云,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被贪婪蒙蔽双眼时谁的灵魂都充斥着最原始的不堪。
她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是父母长辈眼里别人家的孩子,是同学间学习的榜样,是同事领导夸赞认可的员工。这样的她怎么会有那么令人不齿的贪欲?
想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柳如絮终于明白,她从不曾多高尚无私。她的付出中同样夹杂了许多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私欲,只是她不敢承认。
她也曾像那些梦女粉一样,希望能出现在音乐剧演员的社媒上,希望能被其他粉丝羡慕,希望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希望因为在职场和生活中找不到方向和价值感的自己可以在感情上得到填补。
不得不始终让头颅保持高昂的状态,放不下的姿态,是因为她也觉得心虚。她的动机并没有比赵宴旎单纯到哪儿。
但。
这就不算喜欢么?
这份心意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么?
在过去的两年里她一会试图说服自己其实对章泫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她贪恋那份虚荣,她放不下的是那些所谓的沉没成本。
可当她和章泫在熟悉的剧场重逢,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比感知到思念还早到来的是泪流满面。情绪带来的是无法撼动的答案。
她还喜欢着章泫,哪怕章泫没有选择她。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感到挫败的么?她本该俯瞰人间,本该配得上她所在的圈子最爱提的高学历、高收入的条件,可是她却被完全不符合这些规训的人吸引。
诚然,章泫的帅气和表演的实力是他的优点,但与柳如絮一向接受的强调条件匹配的观念却有所偏差。
然而感情这种事何谓对何谓错?喜欢就是喜欢了,心动就是心动了。要用逻辑去矫正感受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柳如絮的认知里,没被选择意味着她是失败者。失败者怎么还能贪恋角斗场的温暖?她必须得走,起码还能让自己显得体面点。
去北京既是她给自己的挑战,但何尝不也是一种逃避。她无法直面自己败给了人品欠佳的赵宴旎这个事实,也无法接受章泫竟然会选择赵宴旎而放弃了她。
那么高傲的她,原来也会如此自卑、脆弱、无助。
离开上海的两年里,她其实无数次偷偷点开过章泫的社媒账号。那时她听薛之谦的《下雨了》,听到“我在想你可以不必掩饰了”,无法自控的在出租屋里崩溃大哭。
她没办法否认自己想念章泫的事实。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洒脱一点。
就像现在,她在极其脆弱的当口还是来到了非洲大厦。这里曾给她带来过那么多的温暖。此刻,她就像一个狼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期盼那束温暖能再次降临。
其实柳如絮没抱太多的希望,她就是内心烦乱不已想找个地方散散心,没想过能在这里碰见谁。来之前她偶然看到了《红玫瑰》的场次,按照排班,今天出演主角的卡应该是章泫。
但若说她是为了章泫来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她有章泫的联系方式,大可以提前跟他说一声。
柳如絮却并没有这么做。
等待SD的粉丝们突然躁动起来。柳如絮隐约听见有谁在欢呼,不停叫着某个音乐剧演员的名字。
这个名字她不熟悉,只知道是非洲大厦二楼剧场的一个粉丝还挺多的音乐剧演员,所以没太在意。
她目视前方在思考别的事,以至于身边的另一扇小门被人悄悄推开也没有察觉到。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柳如絮如梦初醒似的抬头,才发现那个推门而出的人正是章泫。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有错愕,但很快转为了然。
从无人问津到现在,两个人相知相识也有小几年的时间。虽然没有太多的朝夕相处,但彼此还是对对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章泫知道,柳如絮不会无缘无故徘徊到非洲大厦。
“你在等人么?”见柳如絮没有回答,章泫把小门关上后又轻声问了一句。
柳如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一张小嘴是没法在短短几秒内吐出万年垃圾的。柳如絮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呜咽。
她竟然在章泫面前哭了出来。
好在另一头SD太过热闹,鼎沸的人声盖过了柳如絮的哭声,所以暂时无人发现非洲大厦角落的异样。
章泫一愣,他也没想到柳如絮会当着自己的面哭。也许是下意识的反应,也许是蓄谋已久的冲动,他走上前,用手臂轻轻环住了柳如絮。
再一用力,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贴在了他的身前。柳如絮的肩膀随着抽泣的动作在章泫怀里一抖一抖的,像一只弱小无助的小狗。
这一幕是柳如絮想到过的么?那些她只能坐在观众席看章泫在台上演出的日日夜夜,只能看着章泫拥着赵宴旎离去而心碎的无数次SD,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离章泫如此之近么?
她贴着章泫的胸膛放声大哭,好像过去几年积攒的所有悲怆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好不容易等情绪的高峰过了,还没在感动后的余韵里沉浸太久,她的注意力就全跑到自己鼻孔上挂着的一根鼻涕上。
眼看鼻涕马上要就要滴落下来,她却被章泫禁锢得连抬手去擦鼻涕的空间都没有。
MD好丢脸啊。
柳如絮慌忙从章泫怀里挣扎出来,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擦鼻涕。她环顾周围,没有看到垃圾桶,只能攥着那团纸巾无所适从地站着。
“走么。”章泫转过身,背朝SD的方向,“去江边走走?”
柳如絮沉默了一会,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黄浦江的方向走去。
“你明天不用上班么?”一直走到行人不多的地方时章泫才开口问。
“上。”柳如絮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那这个点不回家休息,跑来非洲大厦做什么?”章泫回头看了柳如絮一眼,说,“该不会是为了工作吧?又要来采风?”
哪有人在刚抱过一个女人之后对这个女人的工作指点来指点去的,不是应该说些适时的情话吗?
“不是。”柳如絮刚哭过,说话鼻音很重,显得有些滑稽。
章泫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了,实在忍不住想捉弄她,“不会是因为想我才来的吧。“
他本是开玩笑,以为柳如絮会跳起来破口大骂,没曾想柳如絮只是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但也没有正面否认。
微妙的感觉像黏在手上的甜味汽水,一股清新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章泫不可自控地脸红了。
大晚上的,柳如絮也看不清章泫脸红了没红,她只觉得章泫突然别过脸去很奇怪。
“那两个巡逻的巡警你认识啊?”柳如絮不明所以地问。
“咳。”章泫稳了稳心绪,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哭得那么伤心。”
这句话让柳如絮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有些恨自己的没用,明明章泫在北京的时候和赵宴旎那样气自己,她还是在最难过的时候跑来找章泫大哭。
但不得不说,见到章泫的那一刻她躁动的心确实平静了下来。
三十九 有人拍到你们的背影了
周一一大早,迎接柳如絮的依旧是无意义的晨会。Tom很喜欢在晨会上计较一些非常鸡毛蒜皮的问题,细节到某个图标的某个元素为什么要摆在左边而不是右边,而制作方案出来的时候他明明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好在经过她跟章泫的一番哭诉,现在她再面对Tom这只老肥狐狸时可以不那么慌张了。一个老巨婴在人前撒泼打滚,冷眼旁观就行了,在职场上最需要践行尊重他人命运,允许他人发疯这一条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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