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屋子里的摆设很少,少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单身男子居住的房子。客厅连着主卧,主卧的壁纸选用的是灰色,床头上方的墙壁有两个明显的钻孔,大概率,这里曾经挂着一副婚纱照,只是婚纱照挂起的日子不多,在壁纸上没有留下深色的印子,反而只是留了两个钉孔。
林骁从来没有避讳自己结过婚这件事,但是他也没有主动提及过当初离婚的原因。孟凡对距离感向来把握的很好,所以她也从来没问过。
林骁在厨房里洗菜,青菜类买的多,他掰下叶子,一片片的放在自来水龙头下冲洗,像极了细致而耐心的煮夫。孟凡烧了热水,切了一个果盘。
一个入门级的席面,只需要把菜洗好,把肉码好,把火锅底料兑好,把小料调好,然后静待水开。冰箱里整齐的放了一排啤酒,林骁拿出好几罐,大有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从买菜到锅里水开,孟凡看了眼时间,已经用掉了近两个小时,她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等锅里第一轮水开后,倒也没再端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孟凡有个优点,不挑食,跟谁都能吃到一起。林骁夸赞她,“你这样好,好伺候。”
“那要不好伺候呢?那就不伺候了?”
“哪的话,只要是你好不好伺候我都伺候。”说着林骁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甘之如饴。”
孟凡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好像比平时快了点,在林骁没注意的地方,悄悄红了耳根。
两个人准备两个小时,吃饭半个小时就差不多饱了。然后又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喝酒。
啤酒从冰箱拿出来,冰冰凉凉,喝下去让人神清气爽,可滑到胃里,孟凡能感觉得胃里似乎痉挛似的疼了一下。
火锅吃的人大汗淋漓,林骁似乎已经不把孟凡当外人了,他索性脱掉衬衣,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饱满的肱二头肌昭示着这个男人健壮的体魄。
借着酒精的催化,孟凡觉得自己有点心猿意马。
在自己家里吃饭的唯一缺点就是还要自己收拾,林骁准备了很多配菜,每一种菜单独放在一个盘子里,一张桌子也摆的七碟八碗。
孟凡把盘子一一摞起放到洗碗池中,林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他个高肩宽,把孟凡虚拢在自己怀里。孟凡感觉身高男人灼人的体温,她的心又开始咚咚咚的跳起来。
林骁双手轻轻掐住她的腰,孟凡的腰细,好像对方稍稍使劲就能掐断了似的。林骁的下巴轻轻搭在孟凡的肩膀上,在她耳边温柔的说,“考虑了这么久,考虑好了吗?”
温热的气息呼出到耳畔,孟凡的胳膊上不自觉的起了一排鸡皮疙瘩,耳垂被男人的呼吸弄得发痒,她下意识的想躲一下,可男人偏偏禁锢住了她。
“我以为你这么久没问,是后悔了呢。”孟凡戏谑着说道。
男人的手搂的更紧了些,“哪能啊,前阵子忙,我也不太敢问,怕你拒绝我。”
孟凡忍着身上的战栗,“今天就不怕我拒绝了?”
林骁的唇亲了亲她的耳垂,又轻啄她的脸颊,他能看到孟凡的白皙的脸上开始发红,发烫,“你都肯来我家,十有八九是同意的。”
林骁按着她的肩膀,轻轻掰过她的身子,两个人就这样视线相对了,或许还是酒精的原因,孟凡看的出他眼眸里染上了几分欲色。
林骁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摩挲着她的背,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吻睫毛,吻过她的鼻梁,就在他准备吻向她的唇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极致的暧昧。
林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隔得不远,孟凡看见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着一个字,慧。
孟凡不动声色的从他怀里出来,示意他先接电话。电话接起,孟凡能听出对面是一个女声。林骁脸上的表情由凝重变得狐疑,似乎有点不甘,“你在那等会儿我。”
他挂了电话,“抱歉,我有点事情得下楼一趟,你先在家等我。”
孟凡点了点头,林骁连衬衣都没穿,直接拽了个外套套上,脚上的拖鞋还没来得及换,便急冲冲的下楼去了。
厨房的窗户刚好能看到楼下,小区里路灯本就稀疏,显得7号楼路灯下女人的身影格外清晰。那女人身边还放了一个大的行李箱。
林骁下楼后就直奔女人而去,两个人说些什么孟凡听不见,只是通过女人微微耸肩的动作,感觉出她是在哭。
手机屏幕上的“慧”和孟凡猜想的一样,是李佳慧。虽然从高中毕业后再没见过,但是校花级别的女生,即便是三十岁也是张扬而耀眼的。
孟凡觉得她此时像个多余的人,顾不得再收拾满桌的狼藉,她拿上手机,换了鞋,开门,关门。为了不被他们两个人碰上,让三个人都尴尬,她贴心的从另一个单元出来了。
今天或许是十五,也可能是十六,月亮很圆,也很亮。可月亮的光辉太清冷了,就像孟凡此时的心境。十几分钟前两个人的亲密就像一场幻觉,一点都不真实。
看到李佳慧的第一眼,孟凡的心又酸又胀,她找到了答案,找到了为什么自己没能痛快答应林骁的答案。在明艳的美人面前,孟凡是有些自卑的。
她不知道林骁为什么会喜欢她,明明她和李佳慧从长相到性格是完完全全的两个类型,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十分的庆幸,那天没有一上头就答应了林骁。
不然前妻拖着行李回来,她算什么。幸好一切发生的都尚早,她还没有对林骁情根深种,还好现在撤出来不算难堪。
她没有回家的心情,只想在楼下在溜达两圈,散散身上的酒气,也让夜风把灌了酒精的脑袋吹得清醒。
想来想去,她还是给林骁发个微信,“想起来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我先回去了。”
不多时林骁的回复就到了,“好的。”
他们两个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栋房子是他俩曾经的家啊,她觉得自己识趣极了。林骁的家里虽然没有一张李佳慧的照片,可孟凡还是能感觉得那间房子里有一种刻意抹掉一个人痕迹的空旷。
不单单是主卧摘掉的照片,客厅的天花板上还有布置新房时,撕不掉的红色贴纸印记,窗台上黄色水痕昭示着这里曾经摆过几盆花,客厅里有一个空置的位置,大小刚好能摆得下一架钢琴,还有卫生间里单条的蓝色印花毛巾,蓝色漱口杯。
那款印花在网上很火,是一对情侣小狗图案,另一条毛巾还有杯子应该是粉色的。
不是所有的离婚都会老死不相往来,不然也不会有破镜重圆这个词的产生。孟凡心头有些惆怅,可转头一想,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不是还没有开始吗。
是啊,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啊。
偌大的小区里只有孟凡一个人在闲逛,偶有几家的窗户还亮着灯。甚至还有的人家刚刚点了外卖,外卖小哥送完餐刚骑上自己的电动车。
孟凡正在心里感慨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不易,小哥身量很高,鼻子也很挺拔,长得...长得有些眼熟啊。
孟凡试探的喊了一声,“卓然?”
清冷的女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坐在电动车上的外卖小哥闻声抬头看着孟凡,孟凡也定定的看着他。
“卓然。”这一声是肯定句。
卓然面上有些局促,“学妹,这么晚还不回家?”
“你这么晚不也没回家吗?”
孟凡不等对方回复他,接着问道,“收工吗?”
卓然点了点头,“这是最后一单。”
“饿吗?”
卓然错愕的看着孟凡,孟凡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饿吗?要一起吃点夜宵吗?”
孟凡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只是刚才的冰啤酒喝的胃疼。
卓然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吃馄饨?”
“行,你载我过去,我请你。”孟凡说着直接坐上他电动车的后座。
第20章 南州的夜
热乎乎的馄饨吃下去,孟凡的胃里舒服多了。
卓然骑着电动车拉着她到夜市上找了家馄饨摊,夜风习习,卓然穿着外卖服,坐在小板凳上有点伸不开腿。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孟凡很难想象,曾经穿着衬衫和西裤他坐在这里是不是很违和。
馄饨个头不大,当时汤底很鲜,很合适夜宵的时候来上一碗。孟凡的胃里被填满,心情也好了一些,她侧过头看着卓然。
卓然还在专心的吃着馄饨,以前没发现他的鼻梁真高,睫毛也长,肩宽窄腰,就连外卖公司统一配发的冲锋衣都穿出不一样的气质来。
卓然似乎发现了旁边人的视线,他放下已经喝完汤的碗,迎上孟凡的目光,“再溜达溜达?”
孟凡想了想,也行。
此时夜已深了,要在平时孟凡宁可在家里上躺着,也不会出来的,可今天,偏偏不想回去。
护城河岸边被南州市征服修成了公园,孟凡和卓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怎么跑去送外卖了?体验生活?”孟凡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卓然苦笑一声,“这不是体验生活,是生存。”他见孟凡面露疑色,便说道,“公司出点问题,被清算了,我名下的产业都被查封了,不出来送外卖,连下顿饭在哪都不知道了。”
孟凡忽然想起同事们那天的聊天,卓然家底不薄,不过这种有钱人一秒从云端跌入凡尘的桥段,她还只从小说里见过。
她想安慰他几句,诸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可干巴的话语,听起来就单薄。
卓然今晚似乎很有倾诉欲,“你请我吃馄饨,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孟凡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十四岁以前,我和普通小孩一样,过着正常的生活。爸妈上班,我去上学,我妈是咱们南州剧团的话剧演员,温柔、漂亮、知性。但是十四岁那年,我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外公家有块地被占了,补偿了几百万。我妈是独生女,这些钱就被我爸拿去做生意,先是包工程,然后又探矿选矿,后来吧生意就越做越大。”
孟凡静静的听着,提到母亲,卓然的眼里多了一抹哀伤,“我爸发迹之后,外面就开始有了人,他越来越有钱,扑上来的女人就越多,我妈起初知道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装不知道,直到那天她提前回家,把我爸和外面的女人捉奸在床,那女人我妈认识,是她剧团的同事,算她半个老师,我小时候经常见到她,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一个阿姨。从那之后我妈就崩溃了,她不再温柔也不再知性了。”
卓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熟练的拿起一根放到嘴里,再点上。孟凡见过这个牌子的烟,要比他之前抽的那种便宜好几个档次。
烟雾从卓然嘴里吐出来,他接着说,“我妈越来越失控,开始在家里摔东西,也会打我,后来我爸嫌烦,就跟她离婚了。谈离婚的时候,我妈想要回当初我外公给的那几百万,可我爸不愿意了,我妈一心扑在她的艺术上,就连我爸转移了财产她都没发现,公司的股份,家里的不动产都和我妈没关系,我妈净身出户,只带了我。”
“就算是为了你,你爸也不分点财产吗?”
卓然嗤笑一声,“我爸发迹之后就特别想把以前的痕迹都抹掉,我和我妈的存在就会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他是用我外公的钱发家的。他们俩离婚后,我妈就拉着我去改了名字,随了她的姓,姓卓。”
孟凡忽然想起来,她小时候,南州剧团还挺红火的,孟平偶尔会和同学去看一场话剧,回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会提到剧团那个叫卓芸的女演员,孟平当初说她像电影明星一样漂亮,想来,这就是卓然的妈妈吧。
“我妈顺当了一辈子,离个婚把她从心理到身体都摧毁了,本来高中毕业后我也能上大学,但是高三那年,我妈病的厉害,我外公外婆去世的又早,我就只能辍学去挣钱。那会儿年纪小,十八九岁,什么也不懂,但就有胆子。我先在车行学修车,后来认识了毅哥,跟着毅哥干了几年,在会所里看场子,后来跟他收账,等手里攒了点钱,我就自己开了个车行,后来生意坐起来来了,日子好过了,我妈还是没能留住。”
提到母亲早逝,卓然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孟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几岁的汉子,到底是把眼泪憋回去了。
“我妈得的是乳腺癌,跟情绪有关系,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了,最开始她瞒着我,直到她在家疼的不行了,我把她送去医院才知道,可那时候癌细胞都已经扩散了。赚再多的钱,也没买回我妈的命。”
孟凡虽然父母双全,可亲缘浅薄,她似乎能感受到卓芸过世后,卓然虽立于天地间的孤独感。
“阿姨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好好活着,振作起来,她也会欣慰的。”
“后来我生意也慢慢做起来了,我爸老思想,这些年只想守成,他不懂不进则退的道理,他找了什么神棍算了一卦,说我抢了他的财气,只有我亏他才能赚。”卓然说着冷哼了一声。
“他跟我妈离婚后,没过多久找了个二十多岁的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那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直到第三胎生了男孩,才办了结婚手续。那女的比我没大几岁,一直当我是眼中钉,生怕我去跟她的宝贝儿子分家产,估计老神棍就是她找的。”
孟凡慢慢反应过来,“那你这次受创,是你爸的手笔?”
“他在我公司里安了人,在账上做了手脚。税务稽查,偷税漏税,差点人都得进去。”
这是孟凡头一回见到商战,还是俩父子之间的。卓然一定也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没把自己折进去。孟凡回忆起第一次见卓然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他春风得意,油嘴滑舌像个花蝴蝶,孟凡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别人看不见的背后,吃了那么多苦。
“孟凡,我没家了,也没钱了。”这是他第一次正经的叫孟凡的名字,他说完这句话,手里的烟刚好也燃尽了。
孟凡此刻有一种想抱一抱他的冲动,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想了想,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兄弟一样,告诉他,“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人得向前看,人活着要是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那就更没人会心疼了。”
卓然苦笑了一下,“走吧,送你回家。”
南州的街上不仅没有了行人,也没有了车辆,连路灯都关了一半,这是孟凡第一次见到南州的午夜。很安静,白日的喧嚣都落下了帷幕,夜深无眠的人,思绪在跳舞。
孟凡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她伸出手臂,张开手掌,去和夜风击掌,她其实想谢谢卓然,能够在这样一个夜晚出现,起码这一晚不是她一个人伤怀的度过。
孟凡没有再联系林骁,很巧,林骁也没有联系她。想来,也是没什么必要联系的,她在期望什么呢,期望林骁给她一个解释还是一个道歉,可说到底,她也不是林骁的什么人。
那天卓然送她回来,她还是没忍住,在进小区的时候抬头看向了林骁家里的方向。那个房子这一侧的几面窗户,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亮灯,早就融入了浓浓的夜色。
成年人的散伙有时候连招呼都不用打,甚至连再见也不用说,只是三天不再联系,这便是一个你我都没故事了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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