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他们都想世界更好
李鹰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父亲了。
离世的人像是永远被定格在了遗像里,逐渐不再被人提起,就像一滴水消失在水中,了无痕迹。
此时听到安思远提起,李鹰既惊又喜:“叔叔,您认识我爸?”
“哎呦,巧了,你真是李荆的儿子啊?”
安思远短暂忘记对方和女儿目前还是需要交代的关系,主动上前和李鹰握手,“你爸爸也在北京吗?”
要是李荆也在北京,他就跟李鹰要一下联系电话,两人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要是对方时间上方便,可以一块聊聊天。
“爸!”
安闲对着安思远摇头,她爸就是了解但了解得不多是吧?她忍不住长吁短叹,刚把李鹰哄好,她爸就在人家雷区蹦迪。
今晚,得给他捏几下呀?
安思远接收到女儿的信号,见她一副眉毛烧起来的样儿,才反应过来,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以前通讯没有现在方便……是叔叔失言了。”
“没事的。”
李鹰刚刚觉得难过,是因为想到了姐姐,此时对父亲的事更感兴趣:“您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说起来,还是2000年的事了,那时候我临时调到河北工作了一段时间。”
安思远问了两个孩子的意见,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有包间的粤菜馆,边吃边聊。
安闲不记得爸爸在外地工作过,听到他说自己在河北工作过,满脸问号。
“那时候我每周都回去呢,你当然不记得。”安思远笑着给女儿解惑,又看向李鹰,“你父亲是我来这里处理的第一起案件受害人的朋友。这个案子办结了,我们也就认识了,他跟我借过几本书,想自学参加司考。”
李荆原名叫李金,他不喜欢这个名字,自己就给改了。安思远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法庭上,他陪着被害人一起出庭。安思远还以为对方是被害人的哥哥,事后才知道,两个人都是村小的老师。在所有人都在劝女老师嫁给施暴者时,李荆骑着自行车,载着女老师去了县里的公安局报警。
2001年正赶上第三次严打,犯罪嫌疑人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李荆带了土特产来谢他,安思远又给他送回去。得知对方女儿也是94年出生的,越发亲近。李荆晚上会带着学习问题来请教他,两人聊法律、聊孩子教育……渐渐无话不谈。
“村里人说得难听……但我帮的不全是她。”
“我晓得,我晓得……如果不是法律这么规定,我都想他枪毙。”
他们不会将一些话宣之于口,默默希望自己的微薄之力,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
想到年轻时的旧事,安思远忍不住问李鹰:“你爸爸司考通过了吗?”
“没。”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说他要准备很重要的考试,不能和姐弟俩一道在院子里乘凉。
再后来,他很少看到父亲看书,也再没有听父亲说过他要考试的话了。
李鹰的嘴唇翕动,面对安思远期待的眼神,低声解释:“我爸他……欠了不少钱,只要一有空就去跟人家做泥瓦工。”
“你爸爸不是老师吗?他欠谁的钱?”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我们村里有个老师自杀了,他家里人总来闹事,说是我爸害的。”
安闲只知道李鹤是因为父亲生病,身上的担子才这么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连平时爱吃的榴莲酥也不想吃了,担心地看向李鹰。
“简直胡搅蛮缠!”
一向好脾气的安思远,也忍不住丢了筷子,他之前提醒李荆以后可能会被报复,但李荆说村里人忘性大,没想到后续还有这样的事。
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情,再看李鹰就更觉得他亲切,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父亲的错,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之前一直觉得,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他的。”
“谢谢叔叔。”
李鹰低下头,快速拿纸巾擦了擦眼睛。
安思远换了筷子夹了半只乳鸽到安闲碟子里,又给李鹰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认识你爸爸时,你还没出生呢,但是我听你爸爸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李鹰。”
“2001年7月。”
“哎呦,那你比安闲小了七岁。”
安思远在法院看了不少离婚官司,第一反应就是两人年龄差太多了,不一定能长久。他偏过头看了看正啃着鸽子的安闲,又觉得他闺女光长岁数不怎么长阅历,说不定心理年龄还没有李鹰大呢,这也没什么。
“那你……毕业没有啊?”
安思远想当一个非常开明的父亲,可婚恋不是小事,就忍不住想打听一下李鹰情况。
“我在北京理工学能源动力工程,今年大四了。”
“这个专业就业还可以,钢铁行业啊,电厂啊,设计院和车企都行。那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
安闲啃着鸽子腿,不明白爸爸怎么突然大姨附体啦?要知道她毕业时,安思远都没这么问过她。
李鹰面对李鹤,可以坦然说出对未来的想法,现在面对安闲爸爸,他莫名紧张起来,第一次觉得想当网红的念头难以启齿,只能含糊道:“还没有。”
安思远想到他没有父亲,也没有人可以帮他筹谋,孩子临近毕业,迷茫也正常,于是拿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这是我的微信,你要在就业、生活方面有什么困惑,都可以跟叔叔说。”
他觉得李鹰这个专业最好能再读个研深耕一个研究方向,可安思远知道此时说这话就像在问“何不食肉糜”,等以后和孩子聊聊再劝吧。
三人吃完饭,安思远虽然舍不得闺女,但还是想给女儿和李鹰一点独处时间。刚上车,马上向老婆汇报情况。
“你先别急着去问闺女,”安思远分享一晚上的观察成果,“闺女一直瞒着,是因为男方家庭条件不好,她怕说了我们会反对。”
蒋文雅皱眉:“有多不好?”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呢。”安思远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李荆,他家的小儿子。他是因为之前得罪人了,被人报复才欠了债。”
蒋文雅倒不是嫌贫爱富,而是他们这个年纪看得太多――门不当户不对很难有好结果。听到丈夫这么说,立即追问案情:“什么背景这么嚣张啊?这事有证据吗?”
“人都不在了,上哪儿找证据?”安思远悠悠叹气,“那小孩挺可怜的,出生没多久母亲就生病没了,父亲一去世,家里就一个姐姐。他今年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还不知道未来怎么办呢。”
“既然是老朋友的遗孤,你能帮就帮一把。”
听到对方是丈夫故交的孩子,又无父无母,蒋文雅态度缓和不少,觉得安闲喜欢过年就带回家看看,安闲房间能铺两张床,家里还有个客卧,姐弟两人都能住下。
安闲能感觉李鹰今天比平时沉默很多,她也能理解。要是安思远不在了,她前天看到灿灿有一堆爸爸排队抱抱,眼泪能把包间给淹了。
她轻轻呸了两声驱散霉运,伸手要接自己的书包:“今天不排练了,你早点回去吧。”
“时间还早,我把你送回家吧。”
除了爸爸的事,李鹰的脑子现在很乱。他觉得安闲算是他的客户,他不应该和客户产生感情。况且他接近安闲,是为了让姐姐进瑞丰工作。
安闲不知道他的目的,她对他很好,会把喜欢的游戏分享给他,还会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在努力让他开心。
他几次都觉得是时候跟安闲提姐姐的事了,可一张嘴又总想把这件事往后拖,甚至一度想过要不就算了。
“没事的,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这可是北京二环,安全着呢。”
李鹰低头,撞上安闲打量的神情。她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是不是不开心。李鹰觉得喉间一紧――他没有办法告诉安闲自己的目的,决定到年会结束后再跟她提这件事。
至少这段时间,他不想怀着目的和她交往。
“可你有件事忘了。”
“什么事?”
李鹰握着她的手放到腰侧,“你今天有一分钟。”
安闲觉得自己就是再好腹肌,这个时候也有点乘人之危,犹豫再三心痛婉拒:“我还说给再你捏捏呢,要不……抵消算了?”
她说完,见李鹰沉默,立即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难道李鹰想送她,还提醒她忘了的事――就是她刚刚随口允诺的捏捏?
李鹰一直以为安闲喜欢自己腹肌,四舍五入约等于喜欢他,可她现在连腹肌都不摸了――难道是已经腻味了?
“你是不是……想捏捏?”
安闲索性闭着眼把脸凑过去,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做到,“想捏就……”
李鹰怕她摔倒,伸手环住她的腰,又想起那天蜻蜓点水般的吻,鬼使神差轻轻掠过她的唇:
“我想亲亲。”
65 伤心小狗
陶希和李鹤沟通周末拍摄的主题,确定拍摄主题为“自生”,区别于传统肖像的米色、黑色、深灰、浅色背景,陶希想试试红色。红色有无数象征意义,陶希最喜欢的三个关键词是生命、激情与勇气。
两个人聊完,期待周六的共同创作。陶希把工作事项拆分安排,切换回个人微信,看到了99+的消息。蒋文静拉了一个微信群,除了她们母女,还有罗主任一家。蒋文静将群名改成了灿灿生日会返图,连着发了好些视频照片。
陶希倒了杯水,快速翻看聊天记录,她没看见成阳说话,想来这次是真的归队了。罗主任的情绪价值拉满,从光线比例构图夸了个遍,然后就开始夸灿灿。陶希想到她给灿灿的礼物还没拆,将罗主任送的袋子提到书房,一样样拆开做记录。
灿灿从出生开始,蒋文静就给她买金子。加上满月,周岁收的礼物,好多款式都类似,陶希怕自己记混,做了个表格专门记录,还会附上款式照片。
比起“给女儿攒嫁妆”的说法,陶希更喜欢“给孩子攒第一桶金”。灿灿的人生主题永远不会围绕结婚生子,她希望女儿可以自由自在,有事业或爱好可以深耕,能够感知世界的美好。而且灿灿会是她唯一的孩子,钱财房产她可以自由拥有,永远不需要通过婚姻才能变现。
陶希拿了相机,边拆边记录。也不知罗主任是不是提前问过蒋文静,她给灿灿挑的金锁是少见的灵芝形,刻着状元及第,非常精致。挂坠是灿灿的生肖,一只小牛趴在福袋上,圆润可爱。手镯是蝴蝶结款的宝宝镯,可以通过红色的抽绳调节大小。
她记完那套金碗筷,见里面还有一个绒面首饰盒,打开一看,是一条维纳斯级别的项链,搭配一对正圆无暇的澳白耳钉。珍珠的品质不错,想来价格不会低。
这是罗主任送给她的。
陶希把几样东西摆在一起,金子是分三家买的,珍珠首饰是两种珍珠,应该也是罗主任自己搭的。她想到那把小木枪上一刀刀刻出的佩奇,就无法用阴暗的心理去揣测――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有了别的孙辈,会收回对灿灿的爱。
之前和成阳谈恋爱,她知道两个人不会天长地久,总是拒绝成阳送的礼物,或者买更贵的回赠他。现在收了灿灿奶奶的,退回去罗主任也不会收,争来争去也不好看,不如慢慢找机会还回去。
陶希把这些都收到卧室的保险箱里,熟睡的灿灿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嘴巴向上咧着。陶希觉得特别可爱,拍了张照片,顺手发给安闲。
安闲已经洗完澡,正抱着一个李泽言的长条形抱枕,在床上滚来滚去。
家人们,谁懂啊,她unbelievable了!
原来爱情真是龙卷风,说来就来!
看到陶希发消息,安闲知道她应该是忙完了,想跟陶希语音。
陶希捂着听筒,怕安闲一嗓门把灿灿叫醒。她关好卧室门,猜出表妹支支吾吾的原因,“说说呗,你跟你小男友怎么啦?”
“也……没什么。”
陶希把这句话略过,旁敲侧击问了问就知道了前因:“你们人在哪儿呢?”
安闲的声音听着有点紧绷,不会是脑子一热跟李鹰开房去了吧?
“我到家了,他把我送到楼下就回去了,现在还在地铁上呢。”
陶希有点想笑,笑自己怎么总忘记安闲和李鹰这两人的小学段位,她憋着笑:“人都到你家门口了,怎么不约他上去坐坐啊?”
“他回去还要一个半小时呢,太晚了。”
“晚点不是更好吗?”陶希被安闲逗笑,“多好的理由。”
安闲反应片刻,连忙否认,“可我们还没确认关系啊。”
“你不是说,他问你要不要试试吗?”陶希说完,立即反应过来,“你不会说……你要考虑考虑吧?你不是喜欢他那一身腹肌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安闲懊悔地锤了两下枕头,“可能就是……本能吧?”
陶希知道安闲性格,遇见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逃避,她这种性子,恋爱上慢一些也好,“这周六李鹤会来北京拍照,晚上应该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不了,你可别告诉她。”
安闲连声拒绝,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跟李鹰谈恋爱,那就是老牛吃嫩草呀,哪敢告诉对方家长,连忙转移话题,“对了,灿灿的爷爷奶奶……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先这样吧,也不用特殊处理,他们爱灿灿,我就让灿灿见他们。罗主任是拎得清的,要是真有什么变故……分也能分得体面点。”
她又不跟成阳领证,不用担心孩子抚养权归属问题。
安闲想说这样也好,灿灿有了爷爷奶奶,陶希也能少些掣肘,她正想着,就见安思远发来视频邀请,连忙跟陶希打了个招呼,去接爸爸的视频电话。
“宝贝,你到家了吗?”
安闲点点头,“爸爸,你明天晚上还过来吗?”
“不过去了,明晚约了一个老同学。”
安思远跟妻子说的都是好话,可一想到闺女跟李鹰在一起,还是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列了个清单,逐项问女儿:“李鹰家里现在还是负债吗?他上学是不是借的助学贷款?一共多少?”
安闲摇头。
“他学习成绩怎么样?我看他们学校这个专业是有硕博的,他想继续读书吗?”
安闲继续摇头。
“你问过他,毕业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吗?”
安闲想到李鹰在抖音那些撩拨人心的舞蹈视频,觉得自己还是继续摇头吧。
“你就什么都没问过?”
安思远被女儿气笑,“傻闺女啊,你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就跟对方谈啊。”
“有什么好问的?”
安闲想说,她以前没想过能和李鹰谈恋爱,现在也没打算和李鹰结婚,问这么多干嘛,可话到嘴边,觉得这话好渣女哦,只好硬着头皮辩解:“那他也没问过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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