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有一次忍不住,问来说媒的三婶:“女人的预期寿命是八十五,而男人的预期寿命只有七十八。你介绍一个比我大十岁的,也就是说,他会比我早死近二十年。”
三婶连着呸了几声,眼睛一转,换了个思路劝她:“哎呀,早走也没事,你看看刘奶奶她们,死了老头日子更好过呢。”
“那我不结婚,不是都过好日子。”
她没法对伸过手的亲朋口出恶言,日复一日在县城躲清静。
李鹤一直觉得弟弟还小,她上一次没想过弟弟已走出象牙塔,认识到世界其实是灰色的;这一次意外发现弟弟居然谈恋爱了,对方还是她认识的安闲。
“我喜欢她。”
李鹤觉得李鹰喜欢安闲很正常,她也挺喜欢安闲的,两人是姐弟,喜好应该也差不多。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鹤不明白弟弟为什么总是逃避回答这个问题,她前前后后理了一遍,还是想不通李鹰和安闲怎么会有交集?她能想到的,就是安闲爱看李鹰拍的擦边视频。
见李鹰沉默,李鹤的不安感达到顶峰。她眉头皱起,想起网上那些关于娱乐圈、网红的负面报道。难道臭弟弟是学会了网上那些不良风气,和粉丝私联,然后睡粉啦?
“你们,”李鹤用眼神充当吐真剂,“是不是发生关系了?”
李鹰涨红了脸,他姐怎么这么犀利啊?他在姐姐锐利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们……”
“好你个李鹰,网上那么多好的不学,专门学坏是吧。”李鹤这下是真怒了,“你能给人家什么?就去睡人家啊?”
“我真的是被你气死了。”李鹤觉得自己做催收都没这么高血压,“你老实交代,睡过几个粉丝了?”
结结实实挨了两下铁砂掌的李鹰:???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意识到李鹤误会了,李鹰的双手摇成一道闪电,“姐,安闲是我女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
李鹰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将自己怎么从李凤那里要到安闲信息的事都讲了。
“那你找安闲做什么?傍富婆啊?”
李鹰只能一咬牙,将自己之前的打算讲了一遍。他不敢去看李鹤的表情,却见李鹤的目光似被定住,他一转头,就看到安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安闲觉得眼眶里进了异物,她很想装作没听见,可她并不是个好演员,脸上的失落谁看了,都会怀疑她是不是被人顶替了优秀员工奖。
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可她没想到自己以为双向奔赴的爱情,其实是对方的刻意为之。
“安闲。”
李鹰追上前和她道歉,“我一开始找上你,确实是为了姐姐的工作。可后来,我没想过要利用你或者是……”
“没事,我能理解的,我也有个姐姐。”
安闲擦了擦眼角的泪,她不擅长直面问题,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一会儿。
“我和你交往是认真的。”李鹰第一次见她掉眼泪,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他用指腹小心翼翼擦去安闲脸颊上的泪珠,“我这样说可能会没有仪式感,求婚也不应该这么草率。可我是真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打游戏,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特别开心。等我毕业找到稳定的工作……我们结婚好吗?”
“李鹰,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安闲摇头,一个劲儿摇,“我没想过要结婚。”
被泼了冷水的李鹰呆怔在原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又和安闲确认:“你不想……和我结婚?”
“没想过。”
安闲抿着唇,见李鹰本就湿漉漉的眼睛像突遇大雨的窗户,雨水一点点漫过窗身,在眼眶打了个圈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看得心疼,可她确实没想过结婚。如果他不能接受这种耍流氓行为,那两人就只能好聚好散。
“别……”
她想让他别哭了,自己的眼泪也从眼眶滑落,她擦了自己的,又去擦李鹰的,“对不起啊,我应该早早告诉你。”
她不该在睡了他之后才说这件事。
“不是……”
李鹰一直以为,他会和她有一个家,陡然得知安闲的未来里没有自己,整个人被酸涩的情绪席卷,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安闲无法面对伤心的李鹰,她在不知不觉间当了负心人,道德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想逃到没人的角落里喘息。
“你想分手的话,给我发个信息就行。”
安闲咬了咬唇,觉得她可以很快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爱情的苦还是留给别人吃吧。
可是……他是李鹰啊。
安闲难过到不知所措,虽然她每天都嚷嚷上班想死,可在真正的心痛感面前,以前就像无病呻吟。她在成串眼泪滑落前逃离现场,寻找一个能将自己埋起来的地方。
李鹰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脑中自动连播那句“没想过”――安闲没想过和他结婚,那她也可能没有爱过他。
心碎小狗眼泪越擦越多,像是要将会场淹没。
他这么难过,安闲为什么还不来哄哄他?
她也许……不会再来哄他了吧。
85 我结婚你结吗
“哎呦,我们灿灿学得真像,真聪明。”
今天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蒋文静处理不完公司事务,没赶上晚上的航班。她拉了个群视频,叫上了罗女士。陶希见灿灿喜欢和大人聊天,将视频画面投到客厅电视上。三个长辈围着屏幕看人类幼崽学佩奇叫,都乐得合不拢嘴。看到爷爷奶奶外婆卖力捧场,灿灿举着胖乎乎的小胳膊表演起在早教班学的《读唐诗》。
“床前的月光,窗外的雪。高飞的白鹭,浮水的鹅……”
陶希给女儿放了音乐,自己坐在一旁看十二月工厂出货单统计表。她被房间里的欢声笑语感染,忍不住跟着曲调哼唱了两句。
孩子玩累了,洗完澡就睡着了。陶希收拾了下刚刚看的资料,给安闲发信息,说自己这里有几套希呈新款家居服,让她有空过来挑挑。
她留了两套男款的放家里备用,觉得安闲会喜欢领口绣小狗图案的情侣款。
“喂?陶希,请问安闲是去你家了吗?”
陶希没指望安闲今晚会回消息,却也没想到李鹤会给自己打电话:“没有啊?出什么事了?”
李鹤简短地把年会现场的事情讲了:“我看到她拿了衣服就走了,也没回家……”
她话到一半,见一旁的弟弟还像个漏水的自来水管,捂着话筒劝他,“人家安闲也没说要跟你分手,你能不能别哭了?”
她可是在跟安闲的姐姐打电话,他怎么就不知道要给女方姐姐留个好印象啊?而且安闲离开时的状态不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确认她安全。
唉,真是不公平,臭弟弟这么幼稚都能找到安闲这样的女朋友,怎么她就找不到陶希那样的呢。
陶希自知道安闲谈恋爱,就想过这两人闹矛盾,安闲肯定会哭得像灿灿打疫苗。她觉得这也正常,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可这一天来得有点早啊,俩人不是刚谈上吗?
“你们别担心,安闲就是这个性子,她遇见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待着。”陶希听到了李鹰低哑的声音,轻声劝他,“你别难过,她说不结婚,不是不喜欢你的意思。”
安闲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她找的二次元老公个个长腿蜂腰翘臀,李鹰能打败这些纸片人上位,说明安闲对他的好感值肯定拉满了。
陶希猜测她们打不通安闲的电话,是安闲设成静音了。她也不着急出去找,给安闲发信息:“年会结束先回我家吧。我拿给你的胸针价值八位数,你小心点,别被人偷了。”
她发完信息,找出安闲的睡衣,又去次卧换床品。还没等她忙完,就听到客厅传来动静,正是安闲。
“你不会一直就在楼下吧?”
陶希摸着安闲的手,“手冻得跟冰块一样,怎么不上来?”
安闲本来是要上楼的,可她刚到楼下,又想到明天是元旦,蒋文静可能在。她怕被大姨看出自己哭过,爸爸妈妈会知道。正犹豫时,看见陶希发的信息,赶紧飞奔上楼还胸针。
“姐,这么贵的东西……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陶希给她戴的时候挺随意的,安闲以为只是个搭配的饰品,都没想到会这么贵。
这胸针要是丢了,把她卖了都还不起。
“这不是他家经典款吗?”陶希接过胸针,“我以为你知道呢。”
安闲无语,看着是挺眼熟的,她还以为是小红书爆款呢。
“下次别给我拿这么贵的了,八位数的东西啊,你怎么敢拿给我戴?你怎么敢的……我刚刚差点就吓死了。”
“逗你玩的,这个胸针的主石是白色蓝宝石,无色宝石远没钻石贵。”
陶希见她脸上的妆都花了,估计和李鹰一样哭了好一会儿,又一直在擦,把小可怜的衣服挂好:“你的睡衣我拿在里面了,先去洗个澡吧。”
人进了家门,陶希给李鹤回信息,让她和李鹰不要担心。安闲洗完热水澡,觉得全身的困乏消去不少,往沙发上一躺,把灿灿的玩偶扒拉到自己身上。
“说说呗,你干什么好事了?”
“没……没干什么呀。”
“你不说,我说了啊。”陶希倒了两杯水,端到茶几上,将安闲拿来挡脸的玩偶移开,语气非常严肃,“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这样不接电话,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想去哪儿都行,但是不能玩失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闲觉得电话响起时,手机就跟手雷一样,她不知道接了电话该说什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陶希将茶几上的手机递给她:“你去给李鹰回个电话吧。李鹤那边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安闲小声嘀咕:“我能明天再给他打吗?”
“明天?”陶希伸手敲了敲安闲脑门,“弟弟的嗓子都哭哑了,正和李鹤四处找你。”
“啊?他还在哭啊?”
陶希指着自己书房,做了个请的动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冷处理,但是你这样回避……他今晚还能睡得着吗?”
安闲被陶希赶去书房打电话,她本想草拟个腹稿,没想到手忙脚乱就给拨了出去。
电话那边一秒接通,李鹰在低声唤她,“安闲。”
安闲结结巴巴和他道歉:“对……对不起啊。我就是……就是想自己呆一会儿。”
“没事,你不用跟我道歉。”
李鹰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地铁站的路上,他觉得路程好短,好像一下子就到了,而他们还有很多话没说完。
也不用昨天,就两个小时前,他还可以抱着她……怎么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变了。
“安闲,我选题报告改完了。”
他还把写论文需要用的资料都下载好了。
没等到安闲的回应,他眼眶又酸了,“你是不是生气了,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安闲觉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下今晚的事,可李鹰的声音听起来好难过,她又有点后悔,干嘛要走那么快呀。
“不是的。”
安闲搜肠刮肚,想证明她没有始乱终弃的意思,脑中灵光一闪:“草莓味的套套还没有用呢!”
她之前就很好奇,套套的味道到底有什么用。
李鹰呆愣愣掐了自己一下,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胳膊传来的疼痛感是真实的,所以说……安闲还想睡他,她还是喜欢他的。
“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安闲想要一周,这是她写一版需求文档的时间,可又怕李鹰会等太久了,主动赶工:“周二晚上我们见面再说。”
打完电话,安闲心情数值上升不少,她一推开门,见陶希还在等她。
“姐,你还不睡啊?”
“说说呗,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啊?我就没想过结婚这件事。”
“为什么呢?”
安闲摊手:“结婚有什么好的?宽进严出,准没好事。”
“安闲,”陶希沉吟片刻,故作犹豫,“我有个事儿想告诉你。”
“什么事啊?”
“我打算跟灿灿爸爸领证了。”
“啊?”安闲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
陶希没回答,只观察安闲反应:“所以,如果我结婚,你结吗?”
86 把自我放到首位
安闲觉得结婚和找到工作一样,标志着人即将丧失自我进入疲惫辛苦的状态。童话里,公主嫁给王子后故事就戛然而止;偶像剧女主角的人生被定格在鲜亮的婚纱照上,婚后就是婆媳矛盾、丈夫出轨或者直接就是苦情剧;最可怕的是职场剧,女主角不仅没有突然暴富,还要跟她的领导或者对手结婚。
她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是恐婚症患者。去年国庆假期,她和爸妈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安思远看着新娘挽着父亲走在红毯上,被嫁女儿的情绪感染,忍不住掉了眼泪;而安闲都快吓死了。
婚礼现场上,过多的红色要素与隐喻,让它看起来像一部没有血腥画面的恐怖片。婚姻披上了婚礼这件红色华服,造就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
安闲看着新娘改口,向着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方父母磕头叫爸妈,长辈们祝福她要当贤惠的妻子孝顺的媳妇无私的母亲。安闲边听边摇头,再次明确自己的人生规划:在四十岁前攒够两百万,回老家和爸妈一起享受退休生活。
在厌恶婚姻制度上,安闲和陶希向来三观一致。此时突然听陶希说她要结婚,安闲眨了眨眼睛,不愿相信:“你不会又逗我玩吧?”
“灿灿奶奶这周三约我去看了一套房子,在领我去看前,她至少已经在附近看了十套,才选出这么一套满意的。灿灿爷爷前段时间休息,天天一早来接灿灿,陪她去上早教课。他右边口袋揣了个小本子,里面记着孩子的生活习惯。灿灿爱玩什么,爱吃什么……他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安闲见过灿灿的爷爷奶奶,对方确实是很好的人。她想起爸爸曾经说过陶希可能会为孩子结婚的话,半信半疑:“你真要为了灿灿结婚啊?”
“也不全是,”陶希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水晶杯,“别人处处考虑我,考虑灿灿,费尽心思照顾我们……我没办法装作不知道。成阳的工作性质特殊,虽然他们都说不结婚没关系,可我还是担心自己会影响他。我们现在这样,跟领了证也没什么区别,家里政审也不存在问题,为什么不呢?”
“不是说……这样没法离婚吗?”
“没有人结婚,是为了去离婚。”陶希抿唇笑道,“安闲,人的想法是会变化的。每个年龄,每个阶段都不一样。始终不变的,是要将自己的利益放到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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