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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一倍，会不会一个样品就是需要两份？”
“可往年不是。”
“咱们……问问他们检验科的主任，不，还是先报告秦处。”
打完电话，朱科兴奋地用手指叩着账本。
“真难以解释，他们为什么今年突然就扩大了一倍工作量？会不会是检验流程发生了什么变化？”
但是他又自己否认了自己，这一会儿他一直在原地转来转去地嘟囔，陆柚把类似的数据全部都找出来重新看了一遍，沿着这个思路看下去，发现了好多异常。
朱科兴奋地叹道：
“咱那个楼，也是该开个奶茶店。”
72.线索
陆柚的线索，第一医院是无从解释的。他们绝望地想要以“浪费问题”搪塞过去，陆柚心细，她看现场的时候问过的，每一件样品都要经过初步消毒再交给专业的医疗废弃物处理商，“浪费”的数字居然已经达到了一倍之多，那其中必然有隐情。
过了几天，其他地区也有类似的反馈，至此，从审计领域的一个缺口已经打开了。
张一在那间小会议室里研读文件，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味。他读得入神的时候，索性连饭也不去吃，在楼上点了外卖就又沉浸在那些资料和论文里。
外卖来了，他打开袋子，习惯性地拍了照片发给陆柚。盯了聊天界面一会儿，看陆柚没有给他回消息的意思，他熄屏，专心吃起饭来。
陆柚很忙，他知道的。最近几天他们打电话都是说几句就挂了，陆柚每天都下班很晚。
正吃着，他导师许院长一推门进来，看见张一在，她有点惊讶。
“你怎么在这躲着？”
“师兄给我一沓材料，说是接下来的研究方向，要带我一起。”
许院长接过来翻了几页，皱眉道：“你们院，现在做这样的研究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对你本人是有好处的。你要是想参与就参与吧，但是，我还是建议你，趁在这的时间，研究一下君同的一些诊疗方案之类的。”
这个建议很实际，张一点点头。
“权限允许的话，那样当然好了。回头我问问师兄，这些资料我带回去看也好的。”
许院长点点头，张一才想起问她吃过饭没有。
“想去天台的篮球场走走，风太大，想自己在这里安静一会儿，没想到你在。”
“老师，你有什么困难的事吗？”
许院长一脸疲惫，肯定是有困难的事的。张一的餐里，只有一杯热枣茶他还没动，他插上吸管，递到老师手里，她也没拒绝。
喝了几口，她叹息了一声：
“没有。我让技术科给你开个访问账号吧，他们操作过，很容易就开了。他们可能要跟你培训什么保密条款，你就好好听着。病例不要拍照外传之类，你肯定知道的。”
张一点点头，这是绝好的机会。
许院长不想久待，她站起身往外走。
“你要结婚了吧？”
“时间定在五一，请柬还没发。”
张一早料到了老师没空去的，果然，老师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下午，技术科的人果然就来给他做培训了，培训完了还有一段时间，张一就想去天台看看。
在君同的时候，顾天常带着她们去附近的中学打篮球，老师说这是个很好的爱好，国外的建筑常有顶楼体育场，她替他们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天台上没有人打篮球，有一个白影子，张一走近了看，是顾天。
“师兄，是你啊。”
“嘿嘿，在这儿偷闲，让你抓住了。”
“我听老师说她也有时候会上来看人打篮球，我就来看看。”
顾天脱了白大褂，别在风管的缝隙里，开了篮球场的门，走进去。为了防止篮球掉到楼下去，这其实是个用铁网焊成的有顶的铁房子。
“穿着皮鞋，恐怕不好打。”张一蹲下紧了紧鞋带。
顾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都这样了，你穿皮鞋怕什么？”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顾天就用手撑着膝盖，喘不上气了似的。
“太久没打了。”
“歇会儿，我也脚疼。下次再来，带运动鞋。”
顾天环顾四周：“从前没觉得这个球场跟个监狱似的。你不考虑回君同干了？”
张一一愣，没头没脑的，怎么提起这个。他笑道：“不要说人事调动现在有多麻烦，我马上就结婚了，就真正安家了。回头等柚柚不那么忙，我们再要个孩子。这辈子就定在那里了嘛。”
“没有不甘心？”
“没有，哎呀，有时候想起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专家了，还是有点羡慕的。但是小城市的松弛感，我也享受到了。”
顾天嗤笑：“你啊，你当年回家不就是为了你爸？装什么装。听说老师给你了个访客账号，能开通全部病例的阅览权限的？”
“嗯，我也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那些资料我带回去看吧，咱们发邮件再聊。在这儿的时间，我还是想看看你们日常的一些处理方式。”
顾天默然地点点头，张一看他休息好了，问他还打不打，他摇摇头。
“快下班了，回办公室收拾收拾，难得今天闲一点，回去接一下你师嫂和孩子，出去吃吧。不带你了啊。”
“还是你跟我说，别说那个字的。”
“说吧，不要紧。交代好了，今天不会有人打扰我了。”
张一笑：“好，玩得愉快。”
顾天走了，张一才想起他的白大褂还在风管那，他拿出来，促狭地想，明天看他能不能想起来。
那之后，张一就没见过他。
知道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是几天之后。他在的一个同行群里，有人发了一句：“君同乳腺的顾主任没了？！我刚听见！”
张一还来不及问，更震惊的一句话就回来了。
“是，好像是自杀，在办公室洗手间里，把自己的股动脉切开了。真不愧是君同的大刀。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好像说君同被调查了，已经塌了一片了。这些年，君同乳腺的当家人就是他，他们那个许院长不是个管行政的人。”
……
张一全然不知道，他还寄希望于是谣传，他跑到顾天的办公室，老远就看见半条走廊都被封了隔离带。没看见医院的人在，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察在守着隔离带。
“里面，怎么了？”
“正在调查，我们不方便透露。同志，无关人员请尽快离开。”
张一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他仍存一丝希望：“我师兄还活着吗？能不能告诉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张一翻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给警察看，眼泪滴到手机上，手机屏幕划不动。警察动了点恻隐之心。
“昨晚的事，我们正在调查，真的不方便透露。您要是亲属的话，可以去医院方面问问情况。”
张一向老师办公室走去，只有老师的助手在办公室，说她开会去了。
张一的眼泪“唰”一下又流下来了。
“他们说，是真的吗？”
“是，昨晚的事，今早刚刚发现。”
“治丧，谁负责？追悼会什么时候开。”
“还没有说。这些，都不确定。”助手的神色很委婉，张一从她的脸上看出可能不会有追悼会了。
“何明在院里吧？我问他。”
张一也没指望着老师的助手能知道何明在哪，他想着自己联系他。助手眼睑飞快地抬了一下，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不忍让张一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师兄，何大夫前几天就去配合调查了。要是顾主任也能去，可能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为什么？”张一的情绪已经崩溃了，他鼻涕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助手递纸给他，等张一控制好情绪。
“师兄，您电话留一下，到时候，要是有什么……追悼会的消息，我通知一下您。”
张一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号码，但他也知道，不会有什么追悼会的消息了。
“要是顾主任家人来了，跟我说一声吧。我不想主动去打扰她们了。”
张一无处可去，只能去天台上。和顾天认识十多年了，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他是个那么热情的人。那天和他一起在这打篮球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他那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了吗？
他那时候居然都不知道何明已经被带走了，他们是做了多少事，能让师兄觉得毫无退路，甚至一下子就走上了这条绝路？
陆柚这几天的工作轻松了些。她不必再死盯着账本。因为已经有了一些实证，专项组已经开始找一些人来谈话，她们现在的工作是根据反馈情况，掌握他们交代的情况。
朱科叫她：“一起去秦处那吧。秦处说明天咱们俩可以休一天。”
“怎么？秦处上午才说现在是决战，怎么就……”
“咱们俩加班太狠了，怕累坏了吧。”
秦处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说完了，他让朱科先离开了。
“小陆啊，结婚的事最近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柚对这种领导突然问家长里短有点不习惯，她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都老人在操心了。张一出差了。我们俩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好啊。没事，回家好好休息，工作和生活要分开，我们这行还是比日常的审计工作更残酷的。要用脑子工作，但是闲下来的时候不要太去想这些事。明天好好休息休息。”
陆柚难得有一次能准时下班，拎着包走到门厅，看见两个人带着沈可扬进来，她心中一沉，他们这不会给人上手铐之类，可沈可扬现在出现在这，肯定是……
沈可扬还是笑，大大方方向她打了个招呼：“刚在车上我还问你在不在这工作，他们说不知道。我猜你在这，果然猜对了。”
陆柚说不清自己是意外还是不意外，她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心酸还是难过。他们既然已经走过她身边，她也不想说了，继续往外走，沈可扬又叫了她一声：
“柚柚！你说，你们婚礼，我还能去参加吗？”
陆柚勉强笑了笑：“不去为好吧，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请你。”
她到底是没法什么都不说，叹了口气：“沈可扬，都到了这了，请你知无不言吧。这是为你好。”
陆柚把车移出车位，心里堵得慌，不知该往哪去。她不太想回自己家，回了自己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两边的家里，她都要应酬，没有个心静的地方。
她打电话给张一，张一没接。她又打给蒋易萌，蒋易萌说在加班，让她自己玩。
“你明天有空吗？婚纱照那边催了咱们好几次了，我和凌思远也没去，你们俩也没去。咱们是不是心太大了？咱们明天去选点照片，把请柬做了发出去吧。再不发，影响别人安排假期了。我爸妈已经等不及了，口头通知了一些朋友了。”
“好啊，明天起床我去接你，张一出差，走了一个多周了。”
“难怪。你俩什么时候领证啊？”
“得等他回来吧？他户口本都拿好了，就放在我床头，代表他向我示威呢。”
“哟哟哟~甜得，好了我不说了，我继续画图了。”
张一还是没回消息，陆柚自嘲没有张一的时候天天自己玩得也挺开心的。有了这个人，好像自己都不会休息了似的。
算了，先去吃个单人烤肉，然后去新家看看。
一开灯，几个大风扇在客厅中间转。陆柚想到这是在散味。
她有点不好意思，她甚至从来都没想到散味的事。
装修她很满意。上次来，张一甚至连灯都打开，她们逐个看过了。
酒柜里已经摆满了，不用说，一定是张一爸爸的主意。她虽然有时候会喝点酒，但并不算精于此道，柜子里摆的那些酒，她完全也不识货，但她相信是好的。
她拿起一听啤酒，想起自己是开车来的，又放回去了。
她索然地倚在沙发上，今天的一切事情，都有那么一点点煞风景。
门又响了一下，张一爸爸进来了。见陆柚自己在这，他有点局促。
“柚柚来了。我想来关窗的。那……”
他敞着门走进来：“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小改还都能改。”
“很好啊，我刚还在想，多亏您一直盯着，张一和我都没操心，房子还是这样弄好了。”
“哎，谁家装修不是老人负责，还能等你们请假来一项一项弄吗？只要你们高兴，你们过得好就好了。你还待会啊？”
“不待了。我这些日子都加班，今晚不加班了，张一又不接电话，我就到这儿来了。咱们把窗关了，我也走了。”
她起身去关窗，张一爸爸把电扇都关了。
“柚柚，你最近有没有抓到别人什么事啊？我也不知道怎么问。”
“啊？”陆柚也没听懂，她示意张一爸爸继续说。
“我遇上个怪事，西山有个大度假村，上个月找到我，说要给我个订单，这种事也常见，五一快到了，婚礼多，有的不常备的酒不凑手，去跟酒行兑兑库存，也很正常。我就跟他们签了，也供货了，一共十来万的单子。款子都清了。后来他们跟我说，以后他们想把酒水都包给我做，一年上百万的单子，这就不对了。小饭店在我这省个运费的有，那种大度假村在我这充其量拿一两种酒，大宗他们自己去找企业谈，能和我拿一样多的利。你明白我意思吗？”
生意上的道理，陆柚能听明白，她点点头。
“我就想着，是不是你发现人家什么把柄，人家送好处给我。”
“不是，我没有这样的事，”她心跳漏一拍，“您没问问张一？以前有这样的事吗？”
“没有，张一一个医生，谁会给他这么大的利？只要不是你，这买卖我就敢做了，大不了让他们多压定金，我好好看着合同。”
陆柚喃喃地说：“叔叔，这事儿是有点奇怪的。”
“那就不做，我给他们推了就算了，柚柚，你现在也不是外人了，你和张一小人儿能花钱，就跟我要，我做这些生意，现在还行。上班好好上，别搅到那些乌漆嘛黑的事里。”
陆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两个人都开车了，下楼就各自道别，陆柚又嘱咐了一句：
“叔叔，您千万问问张一。”
73.旁听
陆柚在家里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早点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半夜，她甚至都想去问问张良平跟张一联系上了没有，她才发现，她真的很担心张一。
张一快十点才给她回电话，她口气不善：“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张一声音嘶哑：“我没听见。”
“你感冒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一很久都没说话，陆柚看了一眼手机界面，确定他没有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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