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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为什么呢？张一也不知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等于认了所有可能或者确实的事情，不存在任何保全名誉的可能。他想过他现在的生活，对比他的收入，可能是太好了一些。
就为了这些钱吗？
张一不说话，小韩以为又戳中他的伤心事。
“哥，你别想那么多，咱们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老在那不想嫂子啊？早点回来吧。我估计君同现在这个情形，培训班也没心思搞了吧？”
张一从那天之后就没跟培训班一起活动了，但是大家还是住在一个酒店里。和张一同寝的那个人今天就走了，培训班名存实废，官方说是取消掉后面的课程，培训证明后面发给大家。
“我在这边还有点事，等等再回去吧。”
“理解，哥，你是重情义的人，别太伤心了。”
“嗯，谢谢。”
张一无力地靠在椅子里，刚刚小韩这一通电话，又把他拖进师兄死了的悲伤情绪里。他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又要开始看病例。张良平的电话打进来。
“怎么回事，跟谁打电话呢？”
“同事。有什么事吗？”
张良平把酒行的事说给他听。因为陆柚很重视，他说得格外详细。
张一不耐烦地听着，打断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懂酒行，你自己的生意，你觉得划得来你就做，你觉得划不来就不做。”
“怎么这么冲。我跟你说话你认真听啊，这不是问问和你们有没有关系么？那天晚上我问了柚柚，我以为是有人要给她送好处，她说不是。她让我问问你。”
“几百万的单，谁会想着给我送这么多钱？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些。何况谁做好事能不让我知道啊？没有的事，你别管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我可接了啊。”
“嗯，挂了。”
“你跟柚柚说一声啊，我一个做公公的，老不太好意思跟她打电话。”
张一已经挂了，张良平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的话，不过年轻人，总是要打电话的，他们会提到的。
再不然，就等陆柚问的时候他再说吧。
陆柚没再联系张一，张一也没联系她，他在那间会议室里熬了个通宵。
陆柚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再纠结。起床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就去上班了。
秦处叫她去谈话，问她后面的打算。
“这也要看组织上的安排。”
“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在这件事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之前，我不会结婚，这是我的答案。所以我希望还能继续参与这项工作。”
“对你没有这个要求，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也还作数。你的工作确实无可挑剔，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给你这个退出的选项，是因为后面的过程可能会很煎熬，结果也可能让人不能接受。”
“我做好了准备，什么结果都能接受。如果他是个好人，我希望证明他清白的人是我，如果他不是，我也希望我能明明白白地经历这个过程。”
从看见再往前的那个死亡病人开始，张一就已经被击碎了，那个病人在顾天的组，主治医生是他的另一个师弟。他不相信顾天会不知道。
他笔记本上写满了潦草的记号，两年，五百多例用药记录，张一把能找到的都看了一遍。相同症状死亡的人数有九位，李丽华是第十位。
这就是他们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的，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李丽华被他，被他们亲手推入了死境。
仿佛有什么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忍不住要干呕。他合上电脑，去找老师。
所有的一切，老师知道吗？
老师不在，办公室里还是上次的助手。她对张一有些熟悉，他进来，她朝他笑了笑。
“师兄，老师不在呢。”
张一失魂落魄地问：“去哪了？”
“去开会了，”见张一点点头，她低声道，“我也不好说的。”
师兄死了，所有的事还没结束呢，张一了然。
“今天还来吗？”
“这我也不知道。师兄，你有什么大事吗？”
“能联系到老师，请她和我联系一下吧。我就在G市等她见我，我哪也不去。”
“好。”
张一在电梯里，被不锈钢板映出自己的影子，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落拓。他现在应该回酒店好好睡一觉，收拾干净，但他还是回了十三楼。
这儿让他觉得安全。
师兄是有悔意的，不然他不会特意把病人的药停了。他心中的信念感在悄然崩塌。之前说那个药临床已经过了，正在走上市手续。这样的情形让他非常害怕，他以后还怎么敢给病人用新药？
他太软弱了，即使知道可能是药的问题，他不是也从来没有说出来么？他就那样放任C司用钱摆平了本不需要钱，只需要一个真相的兄妹，甚至，他还做了他们的帮手。
但他也无法立即解决这个问题，他需要老师的帮助。她是医疗界的权威，她如果能站出来说一句话，一定会有用。
他坐了一会儿，给师嫂发消息。
“师嫂，我还是想去送送师兄。”
“那你来吧。”
后面是定位。
张一没收拾自己，时间可能已经赶不及了。去的时候，工人已经要推着他进去了。顾天躺在那儿，脸色十分苍白。张一想到他的死法，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想让人来送他，但是刚刚你发消息来，我又想，他是个最爱热闹的人。你来，他会很高兴的。你离得那么远，应该什么也涉及不到。”
在这个时候他的发现，没必要对师嫂说了，就让师兄这样干干净净地走吧。
师嫂牵着孩子往长椅上坐下，口中低声絮语：“我想不到他会是个恶人，可我也是作恶的一部分，他那么赚钱，我该想到的。”
“只是一些钱罢了，他为什么要死呢？他哪怕去坐牢，要退要赔，要卖房子，一辈子总能还清的。”
人命债，还不清啊。
张一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跟我们吃饭，说你们结婚，要包一个大红包，我还以为是夫妻闲聊。今天这个场合拿给你不吉利，等你回去了我再给你，你一定要收下，这是他的意思。”
“他说你有福气，静得下心，好日子在后面。他很羡慕你的日子，上次他去见你，回来还说，真喜欢你的生活。”
那次他给他车厘子，他用文件袋盛了一包给他，他很高兴，说在家师嫂都不让他吃，嫌他三高，晚上回房间里可以打打牙祭。
要一个多小时，师嫂就这样絮絮地说了一个多小时。孩子哭累了，在她膝上睡着了。张一僵硬地坐在旁边，痛苦撕咬着他的心。他想立刻就能找到陆柚，和她紧紧相拥。
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有这么一个爱他的人，只有她能让他栖身，让他觉得安全。
他一恍，想起这是在G市，陆柚远在千里之外。
76.重遇
张一一直陪她们去办完了寄放，师嫂几度哭晕，张一照看着她们，又不放心，执意要送她们到家。
车上，吕B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她吓了一跳，递给张一看。
“张一，这……”
是转账短信，五十万，备注是月付借款。看样子这只是不知道多少笔钱的一部分，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会真正的借款。顾天哪有这么大一笔钱去借给别人？
吕B的眼神惊惶，继而她又别开眼睛。这件事不该让张一知道，可她只是个中学老师，这些事应该跟谁说呢？
张一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残酷的念头闪过，这该不会就是师兄的买命钱吧？人家到底要他盖住多大的事呢？
“这是怎么回事？师兄提到过吗？”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车里的氛围变得奇怪了起来，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他们也不能再深聊下去。张一把孩子抱下车，孩子懵懵懂懂，还很有礼貌地跟张一说了再见，张一如梦初醒，弯腰跟她再见。
“师嫂，你和孩子好好地吧。有什么事，和我说也行，虽然我也没什么本事，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力。”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我一直也不敢问，也不知道该问谁，现在看，我好像也必须要知道了。”
“我和师兄除了私人交情，其他全是正常的业务交流，没什么利益纠葛。我一直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吕B点点头，抱着孩子目送张一离开。
张一又上了车，说去酒店。这半天下来，他头脑清楚了些，还是打算先回酒店收拾收拾。
C司的试用药出过这么多的纰漏，正常来讲，绝无通过临床试验的可能。师兄是为这个死的？还是说，他要用死来掩盖这件事，或者这件事背后的利益交换。
还没出小区，又改了主意。
“师傅，去君同。”
他打电话给老师的助手，那个姑娘跟他熟悉起来了，暗示老师今天都不会去医院了。
他脑子里有个很混沌的思路，他有事，得马上去做。
陆柚收到了张一的短信：“我上飞机啦。在君同这边的事还没完，但是就是很想见你抱抱你，就先就回来了。”
还没到进修班结束的时候，他竟然突然回来了。陆柚不能去见他，但好像已经很久都没见他了，她也很想他，也想马上扔下手头的一切，在他一下飞机的时候就见到他。
她的眼睛酸了，她悄悄地擦掉眼泪。她给蒋易萌发消息，说张一回来了。
李昭匆匆进出几次，陆柚想，张一回来的事，她得跟他们说一声，她叫住他。
“张一回来了，现在在飞机上。我是不是得跟秦处说一声。”
李昭皱眉：“你一定不能去见他。现在各方的说法，对他很不利。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些材料证据。”
材料证据，陆柚是知道的，
耗材管的验收是通过仪器赠品的形式来的，验收人是张一。陆柚对这堆材料最熟悉，她找出来的，张一的签名很潦草，看样子是别人让他签，他没想太多就签了。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他们一起去见了秦处，秦处也是这个意思。
秦处又叹道：“他自首的可能性有多大？”
已经到用“自首”这个字眼的程度了吗？
“我不知道沈可扬或者他们孙主任说了什么，但是，您相信这所有的事都是张一和顾天主导的吗？张一在第一医院，哪有这么一手遮天的本事。”
是的，如果以此为结果，秦处也不甘心。他追查了这么远，最后发现一切都是顾天带着人过家家呢，也太滑稽了。
“你也别太紧张。现在所有的事，都被推到了他和顾天身上，要是无脑相信了他们的话，张一一下飞机就应该把他按了。但那样，就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了。机会是要给的，希望他自己能早点反应过来，不要害了他自己。也不能全听他们说，这件事，有说不通的地方。”
陆柚在纸上乱画了一些符号。
第一医院等一系列的医院超采检样，到何明受贿，到顾天自杀。孙主任没有查到什么大额意外收入，陆柚怀疑是T司给过他什么未来承诺；他们要栽赃张一，可张一也没有拿过他们的钱。他们怎么能把张一钉死在这个局里呢？
从上次在第一医院见面，沈可扬就在往张一受贿方向带她。这个手段是很拙劣的，张一的钱来路正不正，他们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顾天是死无对证，张一可还是个会为自己辩解的人呢。
所以，那个度假山庄的酒的订单是这个目的吗？
这样也就明白了沈可扬为什么非要她在一旁听着，他要把她也拉下水。他希望陆柚能跟张一说一些什么，这样，他们就成了通风报信。这个人，太险恶了。
她又去找到秦处：“张一和我在一起一年多了，我这几天好好想了他的一切，他……并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秦处，即使在这件事里他不是完全清白，他也不会是一个主导的人。”
“商业贿赂，会做到买凶杀人的地步么？这件事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顾天自杀，他做了什么事，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我们至今没有掌握到这个层次的事情。”
秦处来电话了，这段对话也就在此终止。
李昭在外面发方便面，他们这些本地人和秦处从外地调来的人一向都不太熟悉，连泡面都不在一起吃，这些日子混在一起工作，大家熟悉了些。
她听见李昭给人碗里加火腿肠，一边加一边说“分什么你的我的”。
陆柚福至心灵。王院长和孙主任被抓了是要受重罚的，所以才要把责任推给张一，那沈可扬这么无条件地帮他，又是为了什么？他们既不能用什么办法感谢他，事败了还要加罪，他图什么？
他们一起要掩盖的这件事，才应该是最严重的事。和这件事相比，收受贿赂都得算是一点小事。
路由打了个寒噤。
李昭端了方便面到她跟前：“特意给你泡的，烤肠还给你加了两根。吃吧？”
“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你跟我一起走，给我做个见证。”
张一没有等来陆柚，却等来了蒋易萌的约见。张一到她单位附近去见她。
夜幕落下，街上的车多了起来。张一靠在八十年代的石桥栏杆上，看河水滔滔。蒋易萌见到他，还跑了几步。
“张一。”
“慢点慢点，什么事啊，还要约我见面。”
这话，蒋易萌也难以启齿。
“柚柚说，希望婚礼能推迟。”
“为什么？推到什么时候？在我走后，发生了什么？”张一难以理解，大脑飞速运转，“几天前我还跟她打了电话，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起。我们那天打电话拌了几句嘴，就因为这点事吗？”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拌嘴，但不是这个原因。做出这个决定，她也非常难过。她非常爱你，从无改变。”
“我也从没变过。她不是个使小性子的女孩，也不会拿着我们都这么看重的事情开玩笑，我们都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张一的声音哽得几乎说不出话，“她到底怎么了？”
“张一，她总有些不能说的原因。他爱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他想不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从这件事往前想起，一点一点，连点提示都没有。她的生活对他没有一点秘密，那么就是工作了。
张一哑然失笑，她是怀疑他么？他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他都不愿意去吃沈可扬的饭，如果让他选出一个过去一年最讨厌的人，那必然是沈可扬无疑。这些陆柚都知道啊。
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从顾天，到孙主任，他们之间一开始是以他做了幌子的。他去年陷入转院的事情的时候，是顾天的到来让他摆脱了那个境遇。后来他算是做了一些事情，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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