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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她对《杀死比尔》这部电影感到着迷，喜欢上刘玉玲饰演的日本杀手，说服爸妈送她去学了武术和跆拳道。道馆里的男生见她是女生，还是漂亮女生，会主动上前说：“和我组队吧，我能照顾你。”
面对这样的邀请，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她在运动上很有天赋，也会在不久后的实战练习中，狠狠将他们打倒在地。在她看来，如果有人认为她需要照顾，就说明她还不够强。
初中进入学校，她的第一个同桌是男生。就和同龄的其他男生一样，看到她时，男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叹，语气骄傲地说：“入学考试我是全班第七，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她将背包里的书本放进抽屉，没有抬眼看他，语气冷淡地说：“哦，我入学考试是班里第三名。”
辛子洋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班里的同学都认为她态度傲慢，很难接近。但偏有人抱着迎难而上的态度，想要试着改变她。
他们班的班草叫王冬冬，人长得很帅，篮球打得不错，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班里的同学都知道王冬冬喜欢辛子洋，他在课间会主动找辛子洋帮他讲题，也会求辛子洋帮他在课本上圈一些重点。
在王冬冬眼里，辛子洋对他肯定是有好感的。他的爸爸和她妈妈是同事，借着这层关系，他可以主动往前迈出第一步。他的成绩不算好，班里有很多女生愿意帮他讲题，但他只会主动去找辛子洋，因为她的家境很好，也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
看到辛子洋皱着眉头时，他会关心地问：“辛子洋，你最近遇到不开心的事，可以说给我听。”
“没什么好听的，你先把这道题听懂……”
辛子洋除了给他讲答题方法，从不会对他说别的事。但他认为辛子洋只是外表看起来冷漠，她的话不多，只是为了在面对他时，掩饰内心的羞涩罢了。在他看来，女生还是温顺一些好。等他们以后交往了，他会让她变得乖一点。
打完篮球回到教室，王冬冬看到辛子洋正在座位上背英语单词。他抱着篮球走到她面前，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将篮球放在指尖转了一圈，对她说：“今天的比赛我发挥很好，进了好几个球，你没去看真是太可惜了。”
辛子洋没有说话，只将一本页脚严重卷起的历史课本递给他。王冬冬发现，这是他昨天拿给辛子洋的。他上课时睡着没有听讲，让辛子洋帮他圈出课上老师提过的重点段落。
接过课本，王冬冬本想说一声谢谢。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玻璃，散落在辛子洋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看着辛子洋好看的侧脸，他一时间着了迷，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真乖。”
这是他对前几任女友都会做的举动，现在，他认为他和辛子洋之间的距离，可以更近一点。
“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他带着好奇与期待的目光中，辛子洋缓缓抬起了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你把我的头发弄脏了。”
“啊？”手腕被对方用力抓住，传来的痛感让王冬冬到抽一口凉气：“辛子洋，你放手！”
但辛子洋却更加用力地拧住他的手腕，说：“我看到了。”
辛子洋的眼神冰冷。她的座位靠近窗边，下课时，她在无意间看到王冬冬和其他班的几个学生一起，将年级一个智力存在缺陷的女生围在中间，并将路边的垃圾桶倒扣在她的头顶。等她赶过去时，那群人和女生都已不在原地。散落在路面的垃圾，和发着熏天臭味的馊水，证明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过。
那天回家后，辛子洋将头发洗了好几遍。王冬冬打完篮球后沾满汗渍的手，夹带着篮球与地面碰撞时沾上的灰尘，随着他的手掌落在她的发梢上。这让她想起幼儿园时期，沾在她手臂上的黏腻触感。比起这些，更让她感到冒犯的，是他脱口而出的“真乖”。
之后，辛子洋借用亲戚的关系，将女孩被霸凌的事告诉了副校长。那群霸凌者被记过，也没有再找那个女生的麻烦。
王冬冬不敢再靠近辛子洋。即使恨她恨得牙痒痒，但辛子洋的妈妈是他爸爸的领导，他也不敢报复她，只能在暗地里散播一些谣言，以证明她是个性格傲慢、脾气极坏的怪咖。
但辛子洋觉得无所谓，她不过是做了对的事。
当她拧住王冬冬的手腕，将对方摔倒在地时，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恐惧。她想起了幼儿园时帮过她的短发女孩，当她将饭菜泼在圆脸男孩身上时，对方看到她，眼里也是同样的恐惧。
新的学期去到学校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她试着找老师打听过，只知道她的名字叫乔延，在上个学期结束后就转学了。
34、死亡计时（9）
“大家好，我叫乔延，高一时在十三班，很高兴认识你们……”
辛子洋一向对自我介绍的环节不感兴趣，但听到“乔延”两个字，她猛然间抬起头，看向教室前方。
站在讲台上的女生穿着夏季校服，头发中长齐肩，发梢看起来有些毛躁。她的皮肤白净，不是能给人留下很深印象的面孔，但足够明净清澈。
高二文理分科后，高一年级七班的大部分学生选择念理科，跟着班主任王成斌进入到七班。但为了照顾班里的部分新同学，王成斌在高二开学的第一天，让每个人都去讲台进行自我介绍。
乔延的自我介绍只说了一分钟左右，内容和其他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辛子洋注意到，整个过程中，乔延的眼睛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往同一个方向看。
她发现，乔延一直在看的人，好像是纪以霖。
开学后没过多久，辛子洋听到班里有人说，乔延喜欢纪以霖。说话的人似乎故意放大了声音，好让她听到。辛子洋清楚，他们认为她和纪以霖的关系不一般，也想看看她对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她装作没听到。
她和纪以霖只是普通朋友，小学时同过班，初中在一个学校念书，再加上父母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也就比一般同学要熟一点。在她印象中，纪以霖为人谦和有礼，不会说一些让人感到冒犯的话。比如听到她说喜欢看动作片，一些男生会说：“哦，动作片。”他们会把尾音拉得很长，相互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纪以霖则会说，他也很喜欢动作片，尤其是小时候看过的港片，但现在这种类型的片子越来越少。
纪以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但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后，发生了一系列事，让她对纪以霖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那次期中考试，他们班的平均成绩排在年级第三。王成斌为此发了很大的火，认为班里成绩靠后的学生拖了后腿。以激发这部分学生的学习动力为理由，他向管理教学的主任提出了建议：等到末期考试，成绩排在倒数第一的学生，得离开七班，转到别的班。
王成斌的建议没有被直接采纳。主任委婉地说，直接让倒数第一的学生转班，恐怕影响不好。七班是重点班，学习压力大。如果有学生因为跟不上进度，想要转班，这种情况学校肯定会同意。
在王成斌看来，淘汰一个不够优秀的学生，班里就能空出一个位置，让非重点班的优等生转过来，稳赚不赔。
王成斌左思右想，对七班的学生说，这次期中考试的整体成绩实在太糟糕，明显有人跟不上进度。为了保证七班在下次考试中重回年级第一，他想在这段时间，对班里学生的成绩进行考察。考察中排在最后一名的人，得离开七班，转到别的班级。
“这只是我的建议，需要你们投票来决定是否实施。”
最终，班里有三分之二的学生举手赞成。辛子洋看到，在这些人中，有人将两只胳膊都举了起来，对王成斌的想法表示赞同。
但辛子洋没有举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发现班里的氛围变得有些怪，她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有次她在班里发放英语课的讲义，蓝欣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讲义发到她那里时，刚好没有了。
发现讲义少印了一份，辛子洋本来想对蓝欣说，让她和同桌共用一份。但蓝欣突然气冲冲地说，她在故意针对自己。
从初中到高中，辛子洋所在的班级里，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对她说话。她有些生气地说：“你有病吧，我没事针对你干什么。”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没有讲义？”
“刚好少了一份，你和同桌看一份不就好了。”
“上次的英语测试，你给我打了很低的分数……”
辛子洋不明白蓝欣在说什么，她也懒得跟她解释，扔下一句“随便你怎么想”，便转身离开。
没过几天，他们班在晚自习又进行了物理测试。物理课代表王文莉发现试卷少了一份，对蓝欣说：“你自己去找老师要吧。”
蓝欣去了办公室，发现物理老师不在里面。她回到教室，看到班里的学生已经开始答题。听到她的脚步声，有人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烦不烦啊！”
蓝欣回到座位后，没有再发出声音。那个月的考察，她也是班里的最后一名。意识到蓝欣即将离开七班，班里有人开心地说：“她终于要走了！这种拖后腿的人，还是趁早滚蛋吧！等到期末考试，我们班必须拿第一！”
“她自己不努力学习，还影响到其他人！我听说她的家境很差，她爸在外地打工，她妈在超市收银。就这样她还不努力学习，特爱臭美，心思都放在打扮上，还爱在教室照镜子，影响别人学习！”
辛子洋不懂，照镜子为什么会影响别人学习。听了这些话后，她也注意到，蓝欣的确会给自己弄一些复杂的发型，并配上精致的发饰。想到蓝欣的家境不好，辛子洋也和班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没有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似乎是不对的。
一个月很快过去，按照考察结果，蓝欣也要离开七班。但一封寄给副校长的匿名信，让王成斌的计划泡汤。这位副校长比较看重德育，认为王成斌的做法会对蓝欣的心理健康造成伤害。蓝欣没有转班，王成斌又找不出寄信人，只能暂且将蓝欣当作嫌疑人，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差。班里的大部分学生就当蓝欣转班了，开始忽视她，将她当成了不存在的人。
高二下学期开学后没多久，蓝欣因为突发性脑出血，在教室身亡。那天的天气很冷，辛子洋中午没有留在学校午休。等到下午去学校，她发现教室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很多人的面色沉重，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她听到顾梦涵在小声啜泣，对她说：“蓝欣死了。”
起先辛子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疑惑地看着顾梦涵，也不懂她为什么会哭，明明她之前也和其他人一样，把蓝欣当作不存在的人。
辛子洋感到心里有些发闷，整个人也恍惚起来。她明明上学期还被蓝欣误会，和她发生过争执。她们不算熟，但现在，她却感到鼻子发酸，心里也出现轻微的抽痛。
在她眼中，死亡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蓝欣在生前被大家当作不存在的人，但现在，她是真的不存在了。想到这里，辛子洋也意识到她内心的抽痛，是在为蓝欣感到难过。
但她不敢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蓝欣活着时，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在忽视她的存在。现在蓝欣死了，她才为她感到难过，会不会显得太过虚伪？
蓝欣死在学校，肯定有人要为此担责。但出乎辛子洋的意料，承担责任的人，是当初收到匿名信后，让蓝欣留在七班的副校长。辛子洋听说他被降职后，调去了别的学校。
那段时间有校领导找班里的同学谈话，但被叫去谈话的人，都说王成斌是个好老师，关心学生，讲课易懂。
“蓝欣底子薄弱，跟不上班里的进度。王老师害怕她压力过大，建议她转去别的班，副校长却不同意。”
“蓝欣的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学习压力大，引发了她的病症。但王老师平时很关心她，也让同学们尽力照顾她。她平常都不在教室午休，王老师也不知道，她那天中午没有回家……”
这是纪以霖的说辞，班里其他同学被叫去谈话时，大多也这样说。辛子洋却认为，这样说是不对的。她听到班里有人说，蓝欣的脑出血，被怀疑是摔倒磕到头部导致的。但纪以霖和班里的同学却说，那天没有看到蓝欣在教室里摔倒。
“不对，这些都不对劲。”
辛子洋将这些事告诉了她妈妈，得到的回答却是：“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再管这些，会影响学习。”
“他们在说谎。”
“那也和你没关系。纪以霖都那么说了，说明事实就是那样。”
“他在说谎，这是不对的，我不能说谎。”辛子洋提到了初中时，她的亲戚帮忙找到校长，帮助了被霸凌的学生这件事。
听到辛子洋的话，她的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子洋，这件事和那件事不一样。当时我们找校长，是不希望你念书的学校，会出现霸凌那种事。但现在不一样。不管你们王老师有没有错，不妨碍他是教学最优秀的老师，也带出了很多名校生。不只是我，你们班的很多家长，也不希望王老师被换走。”
辛子洋并不认同她妈妈的话，当她被校领导叫去问话时，也说了实话，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但到隔天，她看到学校的论坛有人说，蓝欣生前在班里可能遭到孤立，带头孤立她的人是英语课代表。有次在班里发课程讲义，她唯独没有给蓝欣发。爆料人还说，为了推卸责任，课代表背后对校领导说谎，往班主任的身上甩锅。
“不是，不是这样的……”
课间，她被王成斌叫到了办公室。王成斌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对校领导说过什么。但他并没有对辛子洋发火，而是态度温和地说：“辛子洋，我认为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听其他人乱说。老师一直都看好你，你只要保持现状继续努力，未来考到好学校完全没问题！”
之后纪以霖看到论坛里的爆料，主动出面帮她解释，让对方删掉了留言，卖了一个人情给她。
晚上回到家，辛子洋的妈妈把她叫过去谈话。辛子洋说起白天发生的事，只觉得委屈。她的妈妈却说：“这件事就当是个教训，过去是我把你保护太好。现在你提早经历这些，也不是坏事。”
看到辛子洋露出惊讶的神色，她的妈妈叹口气：“今天王老师没有和你计较，是看了我和你爸的面子。但你以后上了大学，会去到别的城市，甚至可能出国留学，我和你爸也不能一直保护你，你得学会保护好自己。在你没有力量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到……”
辛子洋想，她的确什么都做不到。面对论坛上的造谣贴，她甚至连为自己辩解这种事都做不到。
过去她想当然地把父母为她创造出的底气，当作是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幼儿园时她将同学的耳朵咬出血，是她的妈妈出面，对方的家长才没有找她麻烦。
初中时她拧住王冬冬的手腕，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但她只是借着母亲所拥有的、权力的威慑力，让对方不敢反抗。
她并不是拥有学习天赋的人，从小到大，父母给她请来最好的家教老师补课。她无论想做什么，父母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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