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鸟笼跟前他才看清,鸟笼里居然有一只中等个头的鸟。沈红城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凭常识判断,这鸟应该是一只八哥,除了尾巴和翅端有少许白色之外,其他部位都是黑色的。它飞快啄食着鸟笼底盘部位的白色粉末,然后又闭起眼睛,呆立在原地。
难道这就是柳南冰养的鸟?
这么多年不见,柳南冰似乎变了个人。
沈红城呆呆地看着这只怪鸟,心里有些发毛。
空气中的怪异臭味在空调的作用下。逐渐开始扩散开来,那是一种陌生的酸味,让人作呕。沈红城转身走向窗口,准备开大一点窗户通通风,结果却听见了让他永生难忘的呓语。
“你是谁啊?”
这句话宛若一根凭空出现的麻绳,狠狠地勒住了沈红城的脖子。
沈红城打了个寒战,四处张望了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那只八哥身上。只见那只充满鬼气的怪鸟,半眯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沈红城,两只爪子一张一合,似乎下一秒就会从笼子里冲出来。
“你要干什么?”
八哥再次开口了。
沈红城不是第一次听见鸟类说话,因为他小时候和父亲去过舒城的花鸟市场,那里的金刚鹦鹉在人的调教之下,甚至能说一段单口相声。但是这只八哥发出来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一只鸟发出来的声音,而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并且是一个女人。
门口好像传来了脚步声,“哒哒哒”的声音,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很近,很响,大概是陈新柯说的那个女租客。
“你别过来,别过来。”
这是这只八哥说的第三句话。不过这次声音换了,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沈红城本想叫那个陈新柯也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门外那段幽暗的走廊实在让他害怕。
自从那天晚上在厕所听见了那诡异的对话之后,沈红城便买了个比较大的痰盂,用来解决起夜问题,翌日天亮了再去厕所倒掉。至于那个恐怖的充气娃娃,他曾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去查看过,居然不翼而飞了。
这座楼真的好怪啊。
第一次出远门,就陷入了这么诡异的境地。这么看来,那个少女的失踪根本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情。再这样僵持下去,搞不好自己也会有危险。毕竟很多事情尽头的骇人真相,其实就是要人命的地狱。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红城再次看向那只诡异的鸟,发现它开始不停地上下扑腾,发出凄厉且难听的叫声。虽然笼子并没有上锁,但是它却一直没有飞出来。
沈红城三步并作两步,立刻栓上了鸟笼,然后将其拎到了窗口,准备直接从楼上扔下去。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这只鸟却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立在那儿,乖巧得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而且沈红城这时才发现,窗户这里安装了防盗窗,根本没有办法把鸟笼直接扔出去。他也没有胆量直接徒手去抓那只诡异的鸟,因为它身上有一种比瘟疫更加可怕的东西。
沈红城站在窗口朝外望去,发现对面一些大楼的许多窗户都紧紧关闭着,但是还开着瓦数很低的灯,透过那灰蒙蒙的玻璃,可以看见来回走动的人影,呼呼转动的空调外机,传来的热风似乎已经吹到了他的脸上。
沈红城放下鸟笼,他突然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既然这只鸟能够说话,那应该像鹦鹉一样很值钱。
这一趟来就是为了挣钱的,怎么挣不是挣呢?况且这只八哥也不是什么国家级的保护动物,只是诡异了一点,但这恰恰很有可能就是它的卖点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沈红城心头竟然闪过了一丝窃喜。他再一次躺回了床上,紧紧抱着枕头,并且试着把这个枕头幻想成言歌茗。
沈红城其实很少抱着言歌茗入睡,尽管言歌茗总是以各种不同的姿势抱着他。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平躺着的,会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灯,等到那盏吊灯有摇摇欲坠的趋势的时候,困意才会慢慢袭来。这个睡姿似乎可以让他的呼吸更加顺畅一些,言歌茗则总是把脸依偎在他的怀里,那股迷人的体香有的时候很助眠,但有的时候又会让他想入非非。
那只八哥似乎睡着了,没有再怪叫,也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沈红城觉得眼皮开始很沉很沉,漆黑一片的夜里,那只古怪的鸟似乎穿上了隐身衣,消失在他的视界里。有那么一刻,沈红城真心希望自己就这样毫无痛苦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拾伍:怪鸟
清晨时分,天气阳光明媚,但沈红城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团巨大的阴影。
他半眯着眼睛,看向那个鸟笼。还好,那只诡异的鸟还在。
伸了个懒腰之后,他发现浑身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痛得难以言表。
沈红城草草地刷完牙洗完脸,便提着那个那只八哥出门了。一路上,他惹来了不少人的目光。或许是大家头一次看见这么年轻的遛鸟的人吧,毕竟大清早提着笼子在街上走的一般都是领着高额退休金的老头子。
沈红城顾不了这么多,他跟着导航朝着附近的花鸟市场走去。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一个名叫“千花伴”的花鸟市场。
根据导航地图上的介绍,这个花鸟市场是棉城唯一的一个花鸟市场,而且面积非常大,卖什么的都有,之前棉城警方还在这里抓获过走私国家珍禽的罪犯。
花鸟市场有四个大门,沈红城是从最大的东门进去的。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这里面的确非常大,卖的东西也非常杂,花鸟、虫鱼、猫狗,应有尽有,而且这些店铺的排列似乎没有规律。
“您是来买鸟的吗?”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沈红城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他身后的一个鸟店的老板。他大概六十岁上下,穿着一条花短裤和一件白背心,手里端着一个老旧的茶杯。
他的店里有很多品种的鸟,有斑鸠、鹦鹉、八哥、百灵等等。除此之外,店门口还摆放了很多鱼缸,里面养着许多沈红城见所未见的热带鱼。
“啊,我不是来买鸟的,我是来卖鸟的。”沈红城支支吾吾地说。
“卖鸟?我看你转悠半天了,我还以为你要再买一只和这个凑一对呢?”
“不是,我老婆嫌它吵,不让养了,不然我也舍不得卖。”
沈红城随口编了句谎话。
“你这个鸟是什么品种啊?”
“八哥啊,纯种的八哥。”
店主瞟了沈红城一眼,然后又看了看那只八哥,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医生在经过检查之后,发现患者得了癌症的失落感。
“你知道么,你这话其实很外行。八哥有黑八哥、花八哥、林八哥、长冠八哥以及雀嘴八哥,但你这只跟这些品种都不像。”店主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状。
“那….这只鸟究竟是不是八哥啊?”沈红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打了个冷颤。
“嗯……感觉更像是北椋鸟。但是北椋鸟很少有全黑的,咱们国家之前好像只在台湾省的南部地区发现过一只。”店主托着下巴,似乎感到很疑惑。
沈红城呆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仅是因为他不懂鸟,而是他觉得这只鸟笼罩着的阴森之气更重了。
“它会说话吗?”店主突然换了个话题。
“会,它会说话。”
“哦?”店主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就在这时,沈红城发现那只鸟的眼神突然又变了,它突然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沈红城。
沈红城也死死地盯着它,然后压低嗓子说:“你是谁啊?”
那只鸟沉默不语。
沈红城又说:“你要干什么?”
它还是沉默。
这一下,沈红城提高了嗓音:“你别过来,别过来。”
那只鸟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闪出了一丝丝的寒意,但依然沉默不语,只是爪子像昨晚那样动了动。
旁边的店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那你打算卖多少钱啊?”店主用一种无奈的口吻问。
“五百吧,”沈红城刚说完,又觉得价钱定高了,“三百吧,我买的时候花了五百,现在便宜卖给您吧。”沈红城又说了个谎话。
“其实我有个问题啊,这只鸟你是在哪买的?”
“我在舒城买的。”
“舒城?”
“嗯,怎么了?”
“舒城卖鸟的老板我基本都认识,你是在哪家店买的啊?”
“我不是在实体门店里买的,我是从一个路边摊贩的手里买的。”沈红城已经算不清楚今天说了多少句谎话了。这不是他的初衷,他来棉城是找人的,不是来诈骗的。但如今这一连串的怪事已经让他此行的目的出现了偏差,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在将他导向异端,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店主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说:“你还是到别处去卖吧。”然后便转身朝着店里走去。
沈红城彻底呆了,说:“要不这样,我不要钱了,直接送给您算了,或者您给我一只您店里最便宜的鸟作为交换,您刚才不是还……”
这时,那个老店主突然回过头来,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目光看着沈红城。那一刻,这个人的眼神让沈红城想起了那个叫陈新柯的房东。
大概过了几秒钟,老店主还是摇了摇头。
沈红城露出一个尴尬的假笑,问到:“您为什么不要呢?”
老店主顿了顿,然后说:“如果你刚刚没对我撒谎的话,我认为你老婆比你更懂这只鸟。”
沈红城愣了一下,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店主压低声音说:“我能感觉到,这只鸟,看上去不太吉利。我有个毛病从来没对人说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一遇到脏东西,这条腿就会犯抽抽。打我看见这只鸟的第一眼,这条腿就觉得不舒服。你老婆有说过她具体为什么不想养这只鸟吗?”
沈红城全程都脑袋空白,他已经懒得再编谎话了。
“她……她就是单纯的嫌它吵。”
老店主又摇了摇头,似乎对沈红城的这个答案非常失望。
“我劝你一句,还是把它放生了吧,懂行的人是绝对不会买的。”
说完这些,那个老店主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店里。
沈红城顿时没了主意,只好先回住处再作打算。可是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又迷路了。在这迷宫一般的花鸟市场里,他像是一只掉队的孤雁一般,不知该飞往何处。
然后就在这时,这只诡异的八哥居然开口说话了。
“左转。”它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到。
沈红城竟鬼使神差地按着它的指引走去。
“右转。”
“再右转。”
“直走。”
“别停,直走。”
沈红城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恐惧,鬼使神差地按照这只怪鸟的指令朝着前面走去。
这只八哥似乎真的认识路,周遭的人越来越少了,环境也越来越安静。
“到了,嘻嘻。”八哥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红城似乎听见这只八哥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而且那笑声非常像是人发出来的。只不过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性老者,而更像是一个孩子。
诡异。
此时此刻,沈红城的脑海里只有这个词。
沈红城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他的面前的确有一个大铁门,非常非常大,甚至有点像是古装剧里的城门,高得离谱。看来这只八哥确实认识路。但是沈红城的内心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这个花鸟市场的某个死角。
那扇门上锈迹斑斑,像是布满了老年人的皱纹,透着一股酸腐气息。不仅如此,那扇门上似乎刻满了许多奇怪的文字,不是英文,也不像法文,更不是中文,充其量只能说那是某种符号。在那些符号的旁边,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画,画着一些身体不协调的人和头重脚轻的动物,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怪物,毫无逻辑可言。
沈红城走近一看,发现那扇门其实是虚掩着的,但是非常沉重,他走上前去,硬着头皮将其推开了一点。当透过门缝往里一看,他心脏瞬间就漏了一拍。因为眼前根本就不是花鸟市场的外围,而是一片郊外的荒坟。而且那些坟墓的墓碑都歪七扭八的,所以显得这里更像是一个乱葬岗。那些插在大大小小的坟包上的“摇钱树”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场面恐怖至极。
“到了,到了。”那只八哥一边说着,一边在笼子里欢蹦乱跳。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细微的风声时不时地传来。沈红城定了定神,他把笼子缓缓抬高,然后死死地盯着那只怪鸟,那只怪鸟也死死地盯着他。下一秒,他把手伸进了笼子,那只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开始惊慌地扑腾着翅膀。当他用力地把那只鸟握在掌心里时,他明显感觉得到,这只鸟的力气非常大,似乎想要极力地挣脱束缚。
“去死吧。”沈红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只鸟向铁门上扔去。那只鸟的头被重重地砸在铁门上,发出“崩”的一声脆响,掉在地上,腿蹬了一两下,彻底不动了。
这一刻,沈红城感觉结束了一场噩梦。他把鸟笼子扔在一边,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凭借来时的记忆原路返回。
谢天谢地,看到人了。
沈红城忽然想起国外有个哲学家曾经说过,人群既是恐惧的来源,也是恐惧的解药。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随着脚步的加快,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么看来,这个花鸟市场的北区是属于荒废的地带。
红城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那家鸟店,只见老板正端着一个很大的蓝边碗,坐在店门口吃着一碗杂酱面。看见满头大汗且失魂落魄的沈红城,对方有些不解:“年轻人,那只鸟呢?”
“扔了。”沈红城敷衍了一句,此时此刻,他实在没心情接这种无意义的话茬,逃离这个鬼地方才是当务之急。
拾陆:扶乩
似乎有细微的声响从周遭传来,言歌茗半梦半醒地寻找着声源,这才感觉到搁置已久的双手早已略带麻痹了。
勉强睁开眼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旁边有人在说话。
只见同年级教物理的陈明珍老师正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并且用她那满是皱纹的苍老的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陈老师,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哟,不好意思啊歌茗,我刚刚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把你给吵醒了。要不你再睡一会,等会儿我帮你批改一些,毕竟你们英语学科大部份都是选择题,改起来也快得很。”
“哦,那倒不用,我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实在是有点困。”
“唉,我刚才啊就是在吐槽这学校扯淡的制度。每次都让期中考试平均分倒数的班级的班主任来批改期末考试试卷,一点都不公平。分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那些歪瓜裂枣全都在咱们俩班上,这苦差事已经连续几年落到咱俩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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