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后来居然在咖啡厅里睡着了,当醒来的时候,手机里便多了那个名为“RAIN”的软件。我像是失忆了一般,见到那个人的前前后后都像是一场梦境,以至于我根本想不起他的样子。我当时也恐惧过,在今年的二月初,也就是高三寒假的时候,我接到了第一个任务,是一个A级任务。委托人怀疑她与现任丈夫所生的孩子被前夫杀害,并且就埋在当地四个小区中的其中一个,限我在七天之内找出来。但是那几个小区都是超高档住宅区,非住户的话,没有预约根本无法入内。
于是我让陈馨发动她手下的妓女,尽量找机会为那四个住宅区内的人提供上门的性服务,从而借此机会在其中寻找线索,并且最终成功找到了埋尸地点。在那次任务之后,我赚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十万块,我拿出五万块分给陈馨,她执意不收,我只好分了三万给陈馨手下那几个帮忙的妓女。从那天开始,我发现陈馨看我的眼神完全变了,那里面多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崇拜。她知道我身上有秘密,而且是惊天大秘密,但我们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都没有提及。
叁拾壹:长谈(中)
林末雪说完之后,用力喝下了一大口水。
“我去,我好久都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高三这一年过得可太压抑了。”
“小雪,你那个叫陈馨的朋友现在在哪儿啊?还在拉皮条吗?”周旭明问。
“干啥啊?你也想叫小姐啊?”徐冉菲问。
“你想哪儿去了,我就随便问问。”
“这几年山东全省的扫黄打非工作都进行得很彻底,她可能是被人举报了,被警察逮了个正着,根据刑法第三百五十八条,法院定了个胁迫妇女卖淫罪,判了八年。探监的时候,她说就我去看过她,她家里人一次都没来过。”
“唉,造化弄人啊。”沈红城叹了口气。
“我都想好了,等她出狱之后,我就拿我存的钱,给她做点小生意,总之不能再去作奸犯科了。”林末雪揉了揉太阳穴。
“冉菲,到你了。”沈红城笑着说。
“你这货真会避重就轻。”徐冉菲白了沈红城一眼。
在仓库的时候我不是和你们说了么,我之前开了一家咖啡馆,在天津南开区,但是这家店关门停业的原因并不是我经营不善,而是另有隐情。早在开业之初,我店里的生意非常火爆,我个人喜欢拿铁和卡布奇诺,所以这两种咖啡我做得最好,有很多客人都赞不绝口。我还在店里设置了公共阅读区域,摆放了一千多册各种类型的图书,那段时间,店里非常热闹,我的收入也持续飙升,所以我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然而好景不长,店里很快就发生了状况。但是和我的经营与管理无关,可能是同行眼红,派了人来我的店里闹事。起初,那些人只是小打小闹,比方说来店里用餐之后,在里面加料,然后讹钱。或者是在网上发布恶意的评论,说我店里的东西不干净,吃了会坏肚子之类的。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多顾客都了解我的为人,根本就不会相信那些恶意抹黑的一面之词,所以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但是事件不久之后开始愈演愈烈,时常有像是黑社会的地痞流氓来我的店里问我索要所谓的“保护费”,我拒绝缴纳,他们便吓走店里的顾客,或者打砸我店里的东西。甚至我的店后来在夜里还遭到了蒙面人的洗劫,收银台的现金被抢走了不少。我第一时间报警了,但是因为周边没有监控录像,警察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录一下口供,假模假样地进行取证调查,根本没有任何效果。这样的事情后面还发生过几回,很多客人怕不安全,也渐渐地不来光顾了。那段时间,我真的感到了现实的冰凉与无奈,对生活感到心灰意冷。我明白了天底下最为荒唐的事情就是用那颗叫做“勇敢”的鸡蛋去撞名为“现实”的石头。
就在我苦恼究竟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正准备打烊,因为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所以我想早点回家。但是有个女客人这时候冒雨跑进了店里,她浑身都湿透了,而且好像很冷。她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点了一杯热的卡布奇诺。我做好咖啡端给她的时候,发现她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我当时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顾客给我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转念一想,这应该不太可能。
她抿了一口咖啡,笑着对我说味道真好,我笑着说了句谢谢。因为那时候是夏天,店里还开着冷气,我怕她着凉,就拿了一条毛巾给她擦头发,并且问她要不要换件衣服,因为我的店里还有备用的干净衣服。她拒绝并道了谢,只是问我能不能陪她聊聊天。
她说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为什么店里门可罗雀。我叹了口气,便把最近的困境全都和盘托出,她全程都听得很认真。她将咖啡喝完之后,我又给她做了一杯我最拿手的红茶拿铁,还烤了几块巧克力味的曲奇饼给她。
她吃着饼干,突然笑着对我说,也许她可以帮我的忙。我当时只是当觉得她在开玩笑,于是对她说我觉得天天看着店也挺无聊的,我准备去干点别的,这当然只是我自我安慰的想法。她没说话,问我咖啡和饼干多少钱,我说算了,就当我请客,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把空碗碟端去了厨房,回来后发现她已经走了,桌上居然放着两万块钱和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面写着“雨,水从云下也。一象天,冂象云,水其闲也。凡雨之属皆从雨”。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竟然没有人再来闹事。后来的一个周末,我去了一趟花卉市场,准备买点儿花回来装饰店里的飘窗。结果在一家宠物店门口,看到了之前来我店里索要保护费的流氓。我当时本能的反应是赶快离开,但当我真正看清他们的样子时,我呆住了。我看见他们的双手都不见了,就像是那种沿街乞讨的残疾人的手臂一样。我愣在原地,身体瞬间就无法动弹。
我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我,但显得很恐惧,转身就跑,只不过我当时不理解他们的恐惧来源于何方。平静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但终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打破了。有一天,那个女人又来了,时间也是在一个雨夜,她再一次坐在了那个靠窗的位置。她看着我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这一次她带了雨伞,身上没有淋湿,所以不会冷,但是我看着她的笑,却反倒觉得自己浑身发凉。
我还是给她做了一杯卡布奇诺,烤了几块曲奇饼,只不过这次不是巧克力味的,而是蔓越莓味的。她喝着咖啡,吃着饼,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把那两万块钱递给她,说这钱我不能收下。她摇了摇头,说这只是咖啡和饼干的钱。
我问她那些流氓的手是怎么回事,她笑着说那些人是罪有应得。
果然是她干的。
她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咖啡,说这么好的咖啡店怎么可以因为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虫而关门呢。那一刻,我不觉得一丝一毫的开心,心里只有恐惧,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我却好像成了她的共犯,双手沾满了他人的淋漓鲜血。
我下了逐客令,让她快点离开,但是她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尊威严的佛像。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是我太软弱了,或者是我太喜欢同情别人了,我竟然流出了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面前空荡荡的咖啡杯里。她缓缓地伸出手,擦拭着我眼角的眼泪,叫我别哭了,说我哭起来不美。
“雨”不喜欢看自己人哭。
她说她只是想保护我,因为我很像她的妹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天呐,那不正是那天我初次见到她的感受吗。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是快刀斩不断、洪水冲不垮,极力躲闪也躲闪不掉的缘分。
只是这缘分的未知来源让我害怕。
我问她究竟想怎么样,她说她帮我解决了咖啡馆的麻烦,问我能不能也帮她一个忙。我很好奇这么神通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忙呢。我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试探性地问她是什么忙。她说以后就会告诉我,她现在只想要我发自内心的一个承诺。
我并不是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便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我话音刚落,她突然坐直了身体,缓缓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指着桌上那两万块钱说这实在太多了,我真的不能收下。她说以后我得到的,将会是这里的几百倍,几千倍。
我不懂她的意思,其实她当时说的话我大多都不明白。外面的雨还是很大,刚才还下了逐客令的我,此时此刻却劝她晚一点再走。她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着下雨好,雨能洗干净这个污浊的世界。当她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迷朦的雨水中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只是这个梦暂时无法判断是美梦还是噩梦。
大概在一个月之后,我的手机里莫名地出现了那个名为“RAIN”的软件。我知道这个软件和她有关,因为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手上有个纹身图案,就是这款软件的图标。三个雨滴,呈四十五度角倾斜。
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一个X级任务,在河北廊坊的固安县有一家网红咖啡馆,那家店的地下室涉嫌生产大量二十元面额和五十元面额的伪钞,组织要我找机会潜入其中,拍下这里制作伪钞的证据。由于现在移动支付非常普遍,使用现金的频率大大降低了,所以这项罪行一直没有被当地警方发现。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家店的老板其实和我有过一面之缘,早在四年前举办的华北地区咖啡冲煮大赛中,他和我一同入围了京津冀地区十强,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背地里做的竟是些这样的勾当。
那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因为我和他接触的时候,他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我,而且丝毫没有防备之心。那次任务,我拿到了二十八万元的酬金。虽然数字很诱人,但是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喜欢过这种危险的日子。本以为那次任务就算是还她一个人情了,结果事情并没有完。
后面我又接到了其他任务,我很抗拒,但是又鬼使神差地去执行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雨”控制了一般。因为接触的社会阴暗面越来越多,我也不敢一直固定待在店里,所以索性把店抵押了出去,休息了挺长一段时间,反正组织给的钱也够我躺着花很长时间了。
真不知道这种饮鸩止渴的生活,何时是个头。
叁拾贰:长谈(中下)
徐冉菲说完之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股味道,很像是淋过雨的木槿花。
“那个女人你们还有谁见过吗?”徐冉菲问。
大家都纷纷摇头。
江影墨吸了吸鼻子,说:“接着就我来说吧。”
众人纷纷正襟危坐,觉得接下来听到的肯定是热血燃魂的高能爽片。
其实跟你们比,我的命应该是最不好的,因为我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从小就是在成都的一所民营福利院长大的,但我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因为我的养父养母待我如亲生父母一般,所以我不觉得自己缺少双亲之爱。
在福利院的那十几年间,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是真的开心,不是那种假装的开心。如今的人活得宛若行尸走肉,完全是因为觉得生活没有盼头,但我不觉得,那个时候,我却觉得生活每天都充满了希望。
很可笑吧,一个孤儿能乐观成这样。
在高中毕业之后,我没有考上大学,就去了外地一家生产电子零件的工厂打工,主要是负责机电维修,夜里我还会出去摆地摊卖点儿雕刻饰品,那是我在福利院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手艺。每个月,我除了留下自己吃饭的钱之外,其余的钱我都寄回去给养父母了,他们起初死活不肯要,让我在外面吃用都好一点,别委屈自己。但我的命是他们给的,这点钱算什么呢,我执意要寄,他们也知道拗不过我的脾气,只好收下。
他们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福利院也在当地政府部门的帮助下,实现了改制,成年的孩子要么上大学,要么进入社会工作,未成年的孩子则被分去了许多公立的儿童福利院,主要分布在成都、重庆、绵阳以及都江堰等地。当地政府为了对我养父养母的善举表示赞扬和推崇,给予了他们一大笔奖金,还给他们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精装房,让他们安享晚年。之前的那所儿童福利院,也就是我的家,居然成了当地的一个景点,还有很多人网红纷纷前去打卡。
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就像是漫天繁星一样,散落在中国的各个角落。我平常独来独往惯了,生活中几乎没有朋友,所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他们。
但是,三年之后,我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那是一个座机号码。来电的是我之前在福利院认识的一个朋友,叫林文俊,他年纪大概比我小十五岁左右,但是我们很聊得来。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儿,他却慌里慌张地说让我去救他,说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我有些不明就里,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颤抖着说,福利院里有人接连失踪,他还在半夜听见有人喊救命。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他思念养父养母了,所以不想呆在那家福利院,想要离开,于是才编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谎话来骗我。我当时没有拆穿他,但也并没有说些没用的客套废话去欺骗他。所以我直接跟他说,过几天去看他。当时我并不是说谎话搪塞他,我真的准备过几天请假回去一趟,毕竟我也很久没有看见爸妈了,我心里也很想念他们。
于是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把林文俊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抽空去看看他。爸妈满口答应,说第二天一早就去,还说会给他带他最喜欢吃的杏仁酥。又过了两天,我去电想问问爸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且想告诉他们我准备回去看看他们。结果电话一直无法接通,到后来就直接变成了关机。
我感到了久违的不安,那是一种异常的惶恐,我觉得心上仿佛站着一个精神异常的鼓手,时不时就会突然敲击一下手里的棒槌。
等到我返回成都之后,发现爸妈都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我只好打电话给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他们都说不知道,反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所以只是草草地说没什么,我也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大惊小怪。
但是我错了,我在成都市东郊殡仪馆见到了爸妈的骨灰,他们是车祸去世的。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站不稳,不断地有狂风暴雨进入我的体内,把我的悲伤一下又一下掀起放大。
我强忍着眼泪去了林文俊所在的那家福利院,想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院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挺面善的,她好像知道我会来似的,因为她看见我并没有半点的惊讶。
她眼眶好像很红,似乎是哭过,而且她好像是生病了,每说几句话就会咳嗽一声。她说真没想到我爸妈那么好的人,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老天真是不长眼。我不想听这种客套又虚伪的哀悼,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说那天爸妈来看望了林文俊,结果林文俊吵着要走,还说了很多疯言疯语,爸妈和他吃了一顿饭之后,留下了一些日常用品就离开了。车祸就是在路上发生的,肇事司机酒驾,横冲斑马线,我爸妈受伤很重,当时人就不行了,另外还有两名路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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