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着脑袋往前一看,疑惑更大了,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开导航。
他是知道近路的本地人?
不对,这根本不是去新时代广场的近路。新时代广场在城西区,这司机咋开到城东区范围内来了。
这是个拼车单吗?要去另一个地点接人?
不对啊,自己点的明明是快车的界面,怎么可能会打到拼车的车呢。
心底一直浮动的不安一下又一下地涌上沈红城的脑门。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下就扭转了沈红城的思路,并且把他的心瞬间就扔到了万丈深渊。在这死一般沉寂的氛围下,沈红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以为是言歌茗提前下课了,于是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只见屏幕上不停闪烁着的,是个舒城本地的陌生号码。沈红城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先生您好,实在不好意思,我的车刚才快没油了,所以刚去了附近的加油站加油,让您久等了。我已经到您的上车点了,请问您现在大概在哪个位置?”一个陌生的男声吐字清晰地说。
因为周围很安静,所以手机即使没有开启免提,音量还是显得非常大。沈红城不清楚前面这个正在开车的人是否能听见,但是他此时此刻只觉得血液已无法流到脑袋了。他挂了电话,点开支付宝里滴滴打车的界面。果然,他所叫的那辆网约车的司机一分钟前才刚刚抵达约定上车点。
那……这个人是谁?
糟糕,八成是自己上错车了。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却丝毫不觉得他自己接错了人呢。
杀人绑架?器官贩卖?绑票勒索?
一连串五花八门的词组不断地闯入沈红城的思绪里。
“师傅,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接错人了?我刚刚才发现我叫的不是您开的这辆车。”沈红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司机从后视镜不怀好意地瞟了沈红城一眼,没有说话。
车速太快了,至少在八十迈左右,眼下根本无法跳车。
沈红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直接取消了订单。窗外一片漆黑,果不其然,这个诡异的司机把车开到了舒城郊外的一处森林湿地公园。
真是活见鬼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司机熄了火,转过头来,怪异的目光射过来的那一刻,沈红城捏紧了拳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各种凶险。
“货呢?”滴滴司机压低声音说。
“啊?”沈红城并没有明白司机的意思。
“啊什么啊?天哥让你带的货呢?”
“你说的是什么货?”沈红城心里生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想耍花样?我可告诉你,天哥可不同于别人,休想在这里讨便宜,快把货拿出来。”
“司机师傅,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货。”
“钱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你在这耍什么花样。”滴滴司机已经逐渐开始面露凶相。
“可是,我真的听不懂你说什么。”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太他妈的倒霉了,居然碰见这么个神经病。沈红城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虽然不知道对方所说的货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是沈红城猜测估计是某种市面上流行的违禁品。
“你给我下车,立刻,马上。”对方突然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咆哮起来,愤怒狰狞的表情在昏暗的车内等下变得极其可怕
沈红城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听从男人的命令,忐忑不安地下了车。
“货是不是在你身上?”
“这位大哥,这里面有误会。你听我说,实际情况是我上错车了,我因为下雨,所以叫了辆网约车,可能雨太大了,没看清车牌,所以才误上了您的车,实在对不起,我这就走。”
沈红城趁机摸了摸口袋,糟糕,口袋里面只有一串家门钥匙,如果打起来,根本没用。
“你觉得你把货吞了,真的能够走脱吗?”
“……”
“你觉得天哥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你?”
“……”
“娜塔莎还在试用阶段,你这该死的毒虫可别想着自己留着用。”
“……”
娜塔莎又是什么鬼,沈红城面对这鸡同鸭讲的对话,顿时觉得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多了好几分深层的恐怖。
就在这时,那个司机的手机也突然响了起来。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按下了接听键。大概十秒钟之后,不知里面传来了什么石破天惊的信息,致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我知道了,我会解决这边的麻烦。”司机就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兄弟,对不起,刚才我错怪你了。”司机无力地说,用手掏了掏衣兜,朝沈红城走了过来。
沈红城松了口气,事情似乎是终于解决了,于是他放开捏紧了一遍又一遍的拳头。掏出手机,准备再叫一辆车。但周围这环境偏僻得要命,天晓得有没有人愿意接单。
脚步声很响。“哒哒哒”的声音。
沈红城抬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司机并未开车离去,而是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这位兄弟,你的确不是来送货的,你是来送命的。”话音刚落,沈红城的余光撇见,一道亮眼的寒光闪了过来。
只见那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沈红城刺了过来,沈红城惊叫着躲闪开来,但右臂上还是因为躲闪不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但是鲜血快速地涌了出来。
沈红城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方拿着刀,面露凶光,宛若暗夜丛林中的饥渴猛兽。只见其用舌尖舔了舔刀口上所沾染的血液,露出了一丝怪笑,整个人仿佛变得更兴奋了。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沈红城已经明白,再这样纠缠下去,自己必定会在此地白白送命。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你要的‘货’在这儿呢?”沈红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串家门钥匙,用尽全身力气朝对方扔了过去。
扔完之后,沈红城不顾一切地转身就跑。但是好巧不巧,那串钥匙竟然正中了对方的面门。
“你他妈的找死。”那人愤怒地骂了一句,飞奔着朝沈红城追了过来。
周遭千篇一律的自然风景,仿佛全部化为了黑夜的帮凶,夹杂着无尽的寒意。大概跑了一分钟左右,沈红城就气喘吁吁了。平时运动量几乎为零的他,在惊恐状态下的玩命狂奔,瞬间就让他脑门发昏,腹部胀痛。溺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沈红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此时此刻,他心里极度后悔平时没有听父亲的话,好好锻炼身体,不然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也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快要被对方追上的时候,沈红城因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脚下突然一滑,重重摔倒在前方的泥坑里。倒地的那一刻,沈红城似乎从宁静的燥热空气中嗅到了冰凉刺骨的死亡的味道。
刚要忍着疼痛起身,下一秒便被对方狠狠地从后面锁住了脖子。
“兄弟,你认命吧,千万别怪我,这只能怪你自己上错了车。”男人嘶吼着,烟味里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没错,那简直是一辆开往坟墓的车。
沈红城此时此刻真的很想说出些话来求饶,但是对方勒得实在太紧,导致他无法发出半点儿声音。没过多久,一股熟悉的腥甜的味道渐渐涌上了喉咙,那似乎是血液的味道。
遭了,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吗?沈红城这样想着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脑海里开始闪过无数的画面,温馨的,痛苦的,快乐的,悲伤的。他的余光看见,身后的男人已经缓缓举起了那把尖尖的匕首。但是就在这紧要关头,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沉闷的敲击声,来自喉部的压力也瞬间没有了。接踵而至的便是强烈的干呕以及无法控制的眩晕。
“喂,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身后传来了一个雄厚有力的男声。
沈红城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将口腔里残留的血液吐了出来。从地狱重回人间的这一刻,沈红城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来。在稍微缓过神来之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此时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那又是一个陌生男人,虽然穿着挺周整的,黑色的POLO衫配着一条淡蓝色的休闲裤,全身都散发着一股疲累的气息。但是那疲累的气息却给人一种安全感,透着正义的味道。
“你……你是谁啊?”沈红城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
“我是舒城市红谷滩新区交警大队的韩泽鸣,你还好吧?”
是警察。
沈红城那颗坠入万丈深渊的心,又慢慢地浮上了悬崖边。
叁:夜缈(上)
窗外很安静,无边的暗夜已经到来了。此时此刻,离九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沈红城又坐在了这辆开往坟墓的车上,只不过这次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惊魂未定地看着漆黑的窗外。
在把手持匕首的男子敲晕之后,那个叫韩泽鸣的警官把那把匕首收了起来,用粗粗的麻绳将那人捆了起来,扔在了湿地公园的石凳上,并在他裤子口袋里放了个类似于优盘的东西。
“韩……泽鸣警官,你真的是警察吗?”沈红城胆怯地问。
“怎么?我不像吗?”
“我没见过真正的便衣警察,警察这种人,有时感觉离自己很近,但实际上好像又离自己很远似的。”
“这话怎么说?”
“我只是觉得,若是生活没有出问题的话,正常人一般不会和警察打上交道。”
“你这话说得挺有道理的,警察很多时候就是给别人擦屁股的人。”
“韩警官,能不能送我回趟家?我想换身衣服,现在这幅样子,我女朋友看了肯定会担心死的。”
“可是你还在流血啊,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去附近的医院包扎一下。”
“我这点伤没问题的,你刚刚给的那包云南白药挺有效果的,用不着去医院,对了,刚刚你打晕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毒虫。”韩泽鸣冷冷地说。
“你这个时候就别用比喻的修辞手法了,我不懂什么叫‘毒虫’。”
“就是底层的毒贩或吸毒的人。”
“那刚才为什么不抓他?”
“你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吗?”
“警匪片我看过不少,当然知道。如果连舒城的‘草’都这么凶,那‘蛇’得长什么样啊。”沈红城喃喃自语。
“所以和毒品沾边的人,都是一只脚已经踩在棺材里了的恶鬼,没人性的。”
“韩警官,你是缉毒警?”
“当然不是,缉毒警怎么可能随便露面呢,我是交通警。”
“交通警?那你怎么管到毒品这上面来了。”
“你听过‘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吗?其实这句话说得并不对,正派其实也会死于话多,所以不该问的你就别问了。”韩泽鸣厉声说。
“韩警官。”
“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你不认识我吧,你难道不怕我是毒贩同伙吗?或者说,我也是坏人。”
“你把警察都当傻子是吧,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好人坏人我一闻就知道。你知道么,人的‘味道’,其实差别很大的。还有,你在车后排那副吓得直打哆嗦的样子,一看就是……哎,我都懒得说你。”
沈红城瞬间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早已被韩警官尽收眼底。
“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一直躲在车子的后备箱里。”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救我,我刚才差点儿被他掐死。”
“其实,我今天的任务是劫一批新型毒品。你刚上车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头了,因为今天最后一个和这个‘毒虫’接头的人,我见过一次。我本以为这个毒贩发现接错人之后,会立刻放了你,没想到他竟然非要致你于死地。不过毒贩做事向来是这样,不留余地的。”
死亡是凉爽而宁静的夜晚。沈红城的脑海里突然飘过了这句德国抒情诗人海涅的名句。
“那他说的那个‘娜塔莎’是什么东西?”
“是合成大麻,一种流行于市面上的新型毒品。现在毒品拆家鬼得很,他们开始伪装成各种职业的人,然后通过警方意想不到的方式销售毒品,而且受害者有非常明显的年轻化趋势。前段时间,舒城师大附中有个高中生跳楼你知道吗?法医在尸检的时候,在他的身体里检验出了毒品的成分。他是饮用了一种含有软性毒品的饮料,那种饮料虽然短时间内会让人头脑清醒,但是里面含有大量的致幻剂,不仅会破坏人的神智,而且还会使人产生严重的幻觉。”
“哎,如今这世道真是乱。”沈红城感慨了一句。
其实沈红城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他知道,自己即便问了,韩警官也不会回答的。
“韩警官,在中国当警察是不是很累?”
“当然,不过我的岗位算是轻松的了,至少我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做事。”
“我一直以为舒城是咱们全省最安全的城市,没想到居然也有毒贩啊。”
“毒贩全国各地都有,只是你今天倒霉,正好碰上了而已。你之所以觉得舒城安全,是因为有人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把黑暗与邪恶阻挡在你的世界之外。”
“韩警官,警局拍励志宣传片的话,我第一个推荐你。”
韩泽鸣听了,笑了起来,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你刚刚在那个‘毒虫’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
“跟踪器,我想看看他后续会去哪儿。”
“然后顺藤摸瓜?”
“哪有那么简单啊,你别问了,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了。按正常程序,你现在得和我回龙岗新区的警局做个笔录。”
“啊,这么麻烦?可是我还和女朋友约了吃饭呢。”
“不麻烦,很快就可以结束,因为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我陪你一块儿。做完笔录之后,我先送你回家,再送你去饭店。”
“那好吧,我女朋友最讨厌我迟到了。”
“这一点谁女朋友都一样。”
“唉。”沈红城叹了口气,看了看后视镜。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老师?”
“韩警官,真是神了你,你咋一猜就中。”
“我不神,喏,钥匙上面刻着舒城一中呢,这贴着的纸上是你的名字吧,沈红城。”韩泽鸣空出一只手来,把那串钥匙递了过来。
“哦,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差点把它给忘了。”沈红城双手接过,连忙把钥匙放进了口袋,“你知道么,其实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也想去当个警察,只不过家里人不同意,而且我很多项指标都不符合要求。”
“幸好你没当,不然连你这样的人都当了警察,那舒城市民的安全哪里有保障啊。”
“韩警官,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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