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告诉她,他很害怕,而害怕的原因,是自己。
他这样直面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却让丁一一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邃的湖水,看似呆滞而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的话就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激起千层浪,像是所有的沉入水底的心事又被巨浪掀到水面上。
他说着今天的害怕与担心,就好像丁一一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谢晓楼。
“所以你肯定特别害怕吧。”谢晓楼抬眼望她,眼睛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心疼。
如果当时自己在就好了。
本来刚刚叶岚岚那一番言语,已经快让她的眼泪决堤,现在此情此景和此时的谢晓楼,足以让她卸下所有,直面自己的内心。
人嘛就是这样,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别人的安慰下难免会觉得委屈,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能够轻易卸下伪装。
在出车祸的瞬间,丁一一吓得人都傻了,她才知道人在濒临死亡前,过往的事情真的会像电影片尾一样滚动播放着,而关于她一生的电影,谢晓楼就涵盖了三分之二。
丁一一眼泪彻底绷不住,她重重地点点头,她害怕极了,白天人来人往她不知道怎么诉说,也不敢给他打电话,怕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想让他看着她离开。
“谢晓楼,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明明开的好好的……当时……那辆车、‘砰’的一声,我整个人都是晕晕的……”
“我不想死……也不想离开你……”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这么年轻就死了,太可惜了!呜呜呜呜呜……”
谢晓楼抱住她,让她尽情发泄。
在他怀里,丁一一把自己的害怕、委屈、疼痛一股脑的全都倾诉下来。
而谢晓楼只有无尽的心疼和自责。
第37章
谢晓楼的肩膀被她哭湿一大片,在空调的冷气下,凉飕飕的。
她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他小心翼翼为她拭去泪水,把她放倒在床上,大概是感受到什么,在放下的一瞬间,她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袖口,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眉头也皱成一团。
谢晓楼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拍她的手掌,嘴上说着“没事没事,我不走……”她的手才缓缓松开。
眉头却仍是皱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惊险,他实习时曾在急诊待过,见过太多因为车祸而情绪激动的患者,她今天表现的实在太好、太冷静、太理智,以至于白天的时候,他都觉得她有些陌生。
还有更加心疼。
他无法想象,自己只是缺席了她那么短的生命,她怎么就从平常磕着碰着就要喊半天让所有人知道都关心她,变成了腿骨折还能笑嘻嘻的安慰所有人,说没事她不疼呢?
那可是腿骨折,严重到打了石膏的,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为什么要这么懂事?!
原来她早就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谢晓楼一边为她自豪,一边又为她难过。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划到她的眉心,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再往下,是她带着泪痕的眼睛,再往下,是她高挺的鼻梁,再往下……
他却收回了手。
“晚安,丁一一,做个好梦。”
谢晓楼给她盖好被子,关灯之后,又打开床边的小夜灯,才离开。
丁建山站在门外抽烟,夜色中烟火忽明忽暗,青烟在路灯的照耀下,缓缓升起,他见到谢晓楼下来,手忙脚乱的把烟掐掉,有些尴尬地笑道:“一一睡了?”
丁建山已经很久不抽烟,从前在工厂里累了一天,抽一口烟就能抵消掉半天的辛苦,后来在叶岚岚强烈说服下就把烟戒掉了,为了他们母女,他确实想多活长一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神不宁,就想着抽根烟,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睡着了,叔叔你也早点休息。”他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着话,对于丁建山的心情,谢晓楼想他可能能感同身受一些。
“我这就回去,你回去也赶紧睡觉吧,明天一一还要麻烦你照顾呢。”
“好的,叔叔。”谢晓楼点点头。
关门时,谢晓楼还能看到他的身影,佝偻着身体,在院子里轻轻踱着碎步,无边的夜色里,仍能看出他的哀叹。
平常那么高大的丁建山,在黑夜里竟变成那么小小的一团。
丁一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出差之后连日来的工作没有好好休息,回来又碰到这种事情,她身心俱疲。
半夜想翻身却被疼醒,丁一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因为刚刚的哭泣导致现在肿的睁不开,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谢晓楼已经走了,屋里只有一个小夜灯开着。
这个小夜灯有些年头,还自带电池续航,打开最亮的一个开关可以当做手电筒用,是谢晓楼初三时送给她的。
那时她已经上了高一,高中校区跟初中校区中间隔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偶尔放学早,就捧着这个去找他,两人一块回家。
丁一一心想,就像他的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有她的痕迹,她的房间里,好像每件物品也都和他有关。
从小一起长大大概就是这点好处,那些习惯早已在和对方天长日久的相处中融入到双方的骨血里。
丁一一拿手机时才发现,手机旁边有个冰袋,旁边还有个便签,上面写着:消肿。
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是谢晓楼的手笔。
丁一一想到自己刚刚的哭泣,没觉得有什么丢人,反而觉得身心舒畅,哭过之后她心里很轻松,而且她清楚的知道,谢晓楼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嘲笑她或者在以后的某刻时刻吓唬她。
她摸摸冰袋融化的程度,垫了几张纸巾放到自己眼眶旁边。
打开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零四,还有几个未读微信。
简茜尧:【我明天下午过去看你】
简茜尧:【想吃什么我偷偷给你带】
赵清萤:【一一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周一帆:【一姐,我明天歇班(狗头)】
周一帆:【让谢晓楼出来接驾】
……
剩下的都是一些工作短信。
丁一一逐一回复了工作短信,又把赵清萤和周一帆的信息标记为未读,现在肯定不能回复,免得到时候他们说漏嘴,知道自己半夜还在玩手机,标记未读之后至少明天还能想起来要回复。
一切就绪后,她开始回复简茜尧。
【章鱼小丸子】
简茜尧秒回:【瞧你那点出息】
很符合简茜尧的作息习惯。
她调整好姿势继续睡觉。
“丁一一,起床了!”早上她还没醒,叶岚岚就已经端着食物上来,全是大补之物。
丁一一下意识转过头,偷偷用手机屏幕照照脸,看到已经消肿她才放心。
叶岚岚熟练的在床上支起小桌子,把饭菜一个一个摆上去,看到桌子旁边有两袋融化的冰袋,问:“这是做什么?你腿又疼了?”
“没有,降……降温的……”丁一一随口解释。
叶岚岚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度,不知是本来温度就高还是她在楼下忙活这么长时间有些热,屋里确实有些闷闷的:“要是觉得热,一会儿叫你爸把空调调低一点,要是觉得闷,我给你开开窗户透透气。”
丁一一家按装的是中央空调,调温度确实不是她用遥控器就能调的。
“现在正好,要是不舒服了,我叫谢晓楼弄。”
“那行,先吃饭吧。”叶岚岚没有继续接话,反正后续有谢晓楼在也是一样的。
“妈,大早上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吗?”她看着所有的菜上全部都飘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都是问了晓楼以后,你爸大早上起来做的,都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赶紧吃它,一个都不能剩!”叶岚岚在旁边当起监工。
丁一一手在餐桌下,偷偷给简茜尧发信息:【还有辣条,多带点!!!!】
后来她觉得不放心又多加了几个感叹号。
丁一一强忍着难受把饭菜全部吃完,叶岚岚满意地笑起来:“乖女儿,好样的,没想到你真的能吃完!”她今天盛的饭比平常多了一倍还多,本想着吃多少算多少,没想到她还真能吃完,看来下次还得再多准备一些。
丁一一:“……”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女儿的。
谢晓楼姗姗来迟。
“临时有点事,来得晚了。”他边说边把包里的电脑掏出来,“药喝了吗?”在得到肯定得回答后,他给丁一一丢过来一本书,“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这本漫画,是不是你的?”
他果然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情,而是默默的把旁边的冰袋丢掉。
丁一一一看是《阿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就说在你家,你非说没有,在哪找到的?”
这场迟到了十几年的误会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快上初中那会儿,丁一一沉迷这类漫画无法自拔,白天没空,就晚上躲被窝偷偷看,那时还住着工厂的筒子楼,生怕透一点光就被发现。后来有一天书怎么也找不到,找了好长时间才接受不知道被自己藏在哪里忘记了的事实!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格外美丽。
“还有呢?”
丁一一见谢晓楼把书给她之后,就打算坐在那里学习,一时有些着急。
零食、饮料、漫画书,这才是回忆童年的最好搭配。
谢晓楼转动椅子面向她,抬眼挑了一下眉,冷峻的脸上生出一丝笑意:“零食在你腿好之前就别想了,饮料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鲜榨。”
丁一一:“……”
叫谢晓楼看着我,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我不想喝鲜榨果汁,不好喝!”丁一一嘴角向下一撇,试图撒娇。
“那我给你倒杯水,请问你是喝热的、温的还是凉的?”
“算了,我不喝了还不行吗?”丁一一别过脸,瞪了他一眼。
还好下午简茜尧就来了。
“下午简茜尧过来的时候,她带的所有东西我都会检查一遍的。”谢晓楼抿着唇,笑的及其优雅。
“谢!晓!楼!”丁一一咬牙切齿,急的抓耳挠腮,“没你这么做人的!”
谢晓楼摊手:“那现在你就见到咯。”
我忍,我忍,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我忍不了一点!
丁一一随手抓到旁边一个娃娃,朝他丢了过去,谢晓楼本来已经转身背对着她,在听到她的动静之后,向后伸手,准确无误地接住她扔过来的娃娃。
“搞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他反手丢回去。
“啊~”娃娃轻轻落在她脸上,她却重重的往后倒,“你这是谋杀……”
“你这是碰瓷。”
……
丁一一的卧室不算太大,但五脏俱全,装潢也是时下最流行的简约温馨,整个颜色粉白居多,墙上挂着一些风景画,一排明亮的大窗,窗上吹着淡绿色的纱,上面绣着几根亭亭玉立的竹子,在阳光的掩映下,竹影斑驳,靠窗的一角是一座娃娃山,很多都是谢晓楼送的。梳妆台前养了一盆水仙和几盆栀子,正是开花的时节,若有似乎的淡淡香气充盈整个房间。
她躺在床上,安静的翻看着童年记忆,谢晓楼在梳妆台临时装成的书桌上坐着实习生周考要用到的PPT,屋里安静的之后翻书声,手指在键盘上的敲击声像有节奏的乐曲一样。
这种场景太过美好,一不小心就让人沉醉其中。
丁一一昏昏欲睡。
第38章
简茜尧拎着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刚下车,就看到不远处也跟着停了一辆车,她感觉这辆车很熟悉,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手指抠掉墨镜打算仔细看一看。
周一帆人模狗样的从车上下来。
“怎么?昨天没看够吗?”周一帆笑着,张扬又恣意,嚣张的很,半张身子隐匿在树影里,隐约能看到眉目潋滟,盛放光芒,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走路摇摇晃晃,手里也提着一袋东西。
“少给我装点子中二病,我看见了想锤你。”简茜尧翻了个白眼,对于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模样表示没眼看,明明能正经起来,却总是像个小丑一样。
周一帆“是爱的小拳拳”刚到嘴边,看到简茜尧怒气值上来,立刻收回,变回平常的样子,看到她手里提着东西,急忙伸手去接,谄媚地说道:“怎么能让我们的茜茜公主提这么重的东西呢?”
周一帆想,他要是能看到自己的表情,肯定会称赞自己,真是当太监的一把好手。
“你怎么来这么早?”简茜尧知道他们医生休息时间不固定,但感觉周一帆每天都很有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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