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朴素的房间里,只觉和大人格格不入,根本想不出有一天他愿意在这样的房间醒来。
于是跪在床前,趴在那人耳边,掐尖嗓子,道了一句柔媚的‘夫人’。
谁想这夫人浑身颤抖了一下,竟因惊吓过度落下冷汗,姜纨原本郁闷了一夜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心里止不住发笑。
“夫人~”姜纨继续,眨眨眼,眼中闪过恶趣味。
梓桑轻轻喘气,脸色有些白。
姜纨摸着自己的真脸,露出些许哀愁,在微弱烛火中轻启朱唇,“夫人,求您为奴婢做主。”
梓桑捂着心口,继续平复心跳。
真是脆弱,姜纨心说,这样的女子哪里适合大人,大人也是,将人从宫里捞出来却不闻不问……
想来她接下来的做法应该是对的吧。
救人出苦海也算功德一件。
于是,她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在温泉池被轻薄的事说了出来。
咬着唇,一副泫然欲去的模样,然后紧盯着夫人。
可这位如画的女子却像个木头,愣愣地看着她。
姜纨再要挤出几滴眼泪,手上直接多了一条丝巾。
柔软又带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她原本含在眼里的假眼泪一下散去,眼神逐渐困惑,不由盯紧了这女人。
虽然她依旧未执一词,可是姜纨竟然从她眼里看到了关怀
这一眼直接把她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女人……是不是没听清楚她说什么,竟然在关心她?
这让姜纨仿佛又回到了皇宫,她那时也是几次提示太后赐下侍女不是好事,而这人却心思纯净,淡然依旧。
如此不骄不躁,不嫉妒,都快赶上圣人了,让她怎么说的下去。
人在面对善意的时候哪里能逗弄耍玩,她也不例外。
姜纨的眉头渐渐拧紧,原本行着拆散的事,却一下换了调子。
“夫人你这样哪里适合武将,你该找个真心真意,知冷知热的人。”
“我家大人暴虐成性,脾气臭,还邋里邋遢,你看他那头辫子,别看不脏估计十天半个月没洗了,而且我观夫人朴素,大人却花钱如流水,你知道被掏空荷包是什么感觉吗……”
越说,越有些真情实感的幽怨。
一瞬间她从第三者变成下属对上司的抱怨,原本趴在床边,直接变成背靠着床。
“你这么弱根本应付不了大人旺盛的精力,他曾有过七日不阖眼记录!”
“你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夫人何不跟我家大人和离?”
“信阳之事,我略有耳闻,”她可不信奉中原人那些贞操的话,“你别信那些迂腐酸儒乱说,清白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这是她家大人说的。
犹记得几年前,枭师救了一批落难贵女,那些人便是受了侮辱要死要活,大人觉得烦,就说了这句话,因此救下几个人。
她觉得这位安阳夫人明显看不上自家大人,既如此何不先放下那时的枷锁,重获自由?
紧接着她开始胡说八道,使劲撺掇,希望安阳夫人能厌恶大人。
“我家大人茹毛饮血,跟个畜生似的。”
“我家大人风骚而不自知,喜欢黄金珠翠。”
“我家大人……张口闭口叫人去死!不讲礼仪,简直可恶!”
“我家……”
想了想,好像没有了。
不过下一刻,她灵机一动,大声道:“我家大人毛发旺盛,胸毛多!胸大器小不肖男人。”
她摇头晃脑地说着,心想这样可以劝退安阳夫人了吧。
她有些期待夫人厌恶惊恐的小表情。
头缓缓转过去,还未看清。
“砰”的一声。
门在这一瞬间被踹开,寒风噗地甩在她侧脸上。
不等姜纨反应,一声夹杂着寒意的‘姜纨’直接让她闪了脖子。
她僵硬地扶着脑袋转向门口。
依稀只能看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黑黢黢的,跟鬼似的。
可不就是鬼啊。
嘤~
大人来了多久了,听到多少啊?
姜纨想哭。
门口和来时一样无人守夜,她一开始还笑下人怠慢安阳夫人,现在却只想把那玩忽职守的家伙拎过来抽上几鞭呜呜。
“哦呦,大人怎么来了,是没有奴家暖床孤寂空虚冷吗?”
姜纨继续贫。
只是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安阳夫人求个心安。
这是她需要寻求力量的时候下意识动作,谁知她握住的那只手反握了回来。
姜纨瞬间泪流满面。
太感动了。
梓桑\那鸿图:哈,抓住了,你跑不掉了。
骂她\他畜生风骚没礼貌,什么胸毛,器官,屁的乱说!
气死她\他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惊吓,后来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乱世数年,虽说怕姜纨会和游戏里一样对男号有什么,所以一直冷着,但好歹悉心培养一场吧,也不说歌功颂德了,但是别在这造谣啊!
那鸿图踏步进去。
姜纨想逃,却忘了手被人家牵着,因而慢了半拍,被暴躁中的那鸿图拎着脖子拖了出去。
姜纨对床榻上的美人儿伸手:“夫人救我~”
梓桑‘不知所措’‘茫然无辜’‘爱莫能助’‘自责忧心’。
总之没什么卵用,姜纨最终被扔出府去。
“大人~属下舟车劳顿,历经万难才得以见到大人,您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回应她的是君侯府被关上的大门。
姜纨:“……”
此时都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的时节,她一个凄苦的独身少女竟然被抛弃在府外,不得不说,她家大人真的禽兽。
感慨完,姜纨拍拍屁股,站起来。
“哎,林枭,姐们来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邪魅的表情让整张脸多出一丝嗜血。
府内。
下人看到君侯终于从自己的院子走出来,向女主人的院落而去,还以为夫妻之间终于正常了。
但很快又见君侯拉了个婢女出来,并不留宿,又懵了。
由于更深露重,夜色茫茫,实在分不清二人是什么姿势,只知道靠得还挺近,推推搡搡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君侯即使去了文宣院也不留宿!
府里留着的那批正常人瞬间成了八卦散播者。
传来传去,很快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府外。
等梓桑\那鸿图打算整顿的时候,整个贵族圈都知道了这件事。
于是梓桑多了几个宴请,那鸿图多了几张拜帖,一堆吃瓜群众妄想近距离看热闹。
第23章 夫人社交
请柬也好拜帖也罢,一开始梓桑和那鸿图都不准备接。
一个是任性孤僻惯了,一个则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但梓桑又和那鸿图不一样,她不如那鸿图自由,当前朝代‘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让一些女眷频频邀请她参加宴会,加入贵夫人间的群聊,美名其曰‘夫人社交’。
梓桑想躲都躲不过去。
就像现在,西平侯的夫人就在医馆堵住了她,导致排在她后面的病人着急不已。
她一面邀请她去参加赏花宴,一面装模作样地让梓桑看病。
“赏花宴在安和园,那处风景秀丽,去看看保准不亏,夫人明日可能来?”
语气殷切,满腔求结交的心思,梓桑对这种看着没坏心但实则死皮赖脸的无赖有点没辙。
她把着脉,想把人带回到看病上,然后开了药让她直接滚,把了半天却发现她挺健康的,除了……
“您一直用助孕的方子吗?”梓桑神情有点严肃地问她。
这个古代女子逃不过的生育话题,成功让西平侯夫人原本热情洋溢的笑脸凝固,她僵硬地点点头,随即问道:“我多年未有身孕,一直用的育鳞方,可是这方子有问题?”
现在的她暂时放下赏花宴的事。
梓桑:“把药停了吧,我给夫人开几副降气凝神的药,夫人忧思过重,于妊娠有碍。”
西平侯夫人不孕是因为吃药吃得内分泌失调,又常年焦虑,自然难受孕。
梓桑几笔给人开完药,想着她应该会马上去抓药吃药,也就不会缠着她了。
她都准备好迎接下一个病人了。
结果西平侯夫人来劲了:“若我吃了夫人开的药可能怀上孩子?”
梓桑:“……若调养好应是可以,只是生孩子还需看西平侯,夫人莫要大包大揽,放平心态。”
一个人要是能生孩子的话,那才是医学奇迹。
西平侯夫人神情震动,一直以来公婆指责,妾室嘲讽,外人笑话,都只对着她一个人,梓桑是第一个说生孩子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的压力好似有了宣泄口,眼眶一红,想也不想地握住她的手,哽咽,“夫人大恩……”
当世神医说的话,她没有理由怀疑,而且如果这话传到外面去,她身上的压力会少很多。
梓桑:“……”
抽手,抽不动,真的抽不动。
她递了块干净的手帕过去,“……去拿药吧。”
快给我走开。
西平侯夫人拿着手帕的手微微颤抖,却并不擦眼泪,她此刻的舒心是因为有人为她释放了压力,让她更觉得安阳夫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心善仁慈,倍感亲切,她十分想要亲近。
于是她更加迫切地将请柬递了过去。
“夫人一定要来,我想将夫人带给姐妹们认识。”
梓桑不防她还想着这件事,特别想推辞。
她那晚是怎么拒绝姜纨求助来着?
‘不知所措’‘茫然无辜’‘爱莫能助’‘自责忧心’,然而什么都没做。
那她现在也露出‘迟疑犹豫’‘欲言又止’‘神情委顿’‘沉默对抗’――
然而结果就是在这位的殷殷期盼下,死缠烂打下,甚至转移话题都没用的情况下,她接下了。
接下了?!
西平侯夫人舒心的离开,留下梓桑一个人萎靡,看什么都烦。
再看一下赏花宴地点:西山安和园。
一来一回都要大半天,逼近冬日,赏个鬼的花。
哎。
再忍忍,快了,她\他正在加快蚕食兵马司,宫内御医新老更替,出身济药堂的大夫很快就能接手永隆帝的身体了,接着就是宫廷换防图,禁军虎符……
再忍忍……。
第二天,梓桑出发去安和园。
安和园位于西山,需要出西城门往西地带,因风景秀丽,奇珍甚多,除了著名的花厅,还有猎场,些许有闲情逸致的贵族便划山而居,建起别院,偶尔来此赏花打猎。
其中最为宏伟的便是皇室所建别院,玉璋宫。
内里寰宇亭楼,雕梁画栋,满山松柏成荫,大有避世闲趣之感。
从安和园就能看到其中一景。
听说里面住着一位大长公主和皇帝义女顺义公主。
前者是当今的妹妹,也就是太上皇的幼女,后者需要唤前者为姑姑。
在安和园的夫人们本该巴结这两位贵人,但西平侯夫人特地来嘱咐梓桑不要靠近玉璋宫。
其中神情莫测,语焉不详,梓桑这种不八卦的人都被她钓起了胃口。
奈何西平侯夫人故意卖关子,梓桑也不好追问。
她被推入花厅里,直面繁花似锦的一面,西域红花、矮种兰花:帝王妃、火焰百合……
反季节的,热带非热带的,最贵的,最好看的,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
别人看花,对其来历侃侃而谈,梓桑看花,则喜欢看药用价值。
这就导致,那些夫人说花蕊如何娇嫩,用雪水浇灌的时候,她在脑子里翻药植大全。
“这火焰百合乃是我家大人让人从交州海附近寻来,中间跑死了数十匹好马才将将送达,真真是娇花一朵。”户部侍郎的夫人扶着发髻说道。
梓桑看了眼那热带出品的花,从低纬到中纬没死也是奇迹。
“这优钵罗花也是,全程要用冰,热一点都不行。”永隆帝麾下宣武将军夫人领着一群人到小型冰窟,指着冒寒气的花,脸上带着自得。
梓桑看到这花眼冒绿光,雪莲啊这是。
两种植物来自一南一北,中间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再想想两位大人的品阶,梓桑觉得这两家不是原生家庭好,就是没少贪……
emm先记下来。
原来夫人社交是这样,梓桑有了些兴趣。
“武安君可有为夫人做什么?”
记黑历史的时候,有人突然发问,梓桑一顿,然后摇摇头。
在坐十几个夫人顿时了然,有些幸灾乐祸,有些挑眉旁观,好像一下坐实武安君和安阳夫人不睦是多么有趣的事。
其中也有忧心忡忡的,西平侯夫人赶紧走出来解围:“去去去,夫人对此道平平少来为难人,不过你等要是身上有疾的可要赶紧问问了,我好不容易将人请来可是为了诸位姐妹着想。”
梓桑瞥了她一眼,垂眸。
要是真心求医问药,其实可以去医馆,是谁她都会治的,哎,话说那么好听,不过是拿她涨脸面,可又镇不住爱显摆爱挖苦的人,和事佬都当得不称职。
梓桑心底叹气,这一遭是被人利用了。
西平侯夫人还在努力让她融入集体,带她到处插话。
梓桑做不到附和这群名为赏花实则炫耀的人,但她会发动专业技能,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告诉她们花瓣入药或美容养颜,或调理身体,要么可以做甜羹、酿酒……
“匙叶草富含维C,可美白祛斑,祛除痘痘粉刺;长春花可活络通脉,治气血不调;还有那西域红花可凉血解毒……”
这些夫人面面相觑,一时露出茫然的神情,听不懂,但觉得很是专业。
其中就有人被戳到痒处,蠢蠢欲动,打算薅了花瓣,折了花蕊,研磨花汁。
一场赏花宴逐渐变了味道,变成大型毁花现场。
主办方之一的西平侯夫人无奈之余又觉得好笑,还有点因为别开生面而惊喜,办了这么多场赏花宴,独独这一次有人教她们吃花,将停在欣赏层面的花朵,变成利己的东西。
安阳夫人确实是医痴,还是个和她们这些宅院妇人有很大的不同的人,西平侯夫人想。
贵妇们吩咐完采花入药后,又围住了梓桑。
“听说夫人帮阿雨调养了身子?”一位夫人凑近了偷偷问。
阿雨就是西平侯夫人,她是从她那里得知安阳夫人擅长妇科,因为自身也是久不怀孕所以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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