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鸿图:“什么臭毛病。”
赵卿颜懊恼的表情慢慢淡去,呵,软刀子割肉的是他,害人胡思乱想又是他,现下骂人的又是他。
默念三遍,忍辱负重。
又听安阳夫人轻声细语:“马车颠簸,坐好才不会摔了。”
圆好话,让她不至于难堪后,她又问她有没有伤着。
和风细雨的姿态藏着无限包容,可赵卿颜本能不喜欢被人同情,于是也不回话。
反正等进了武安君府,她安全了,有的是时间报仇雪耻。
可马车停在了刑狱。
霸城门边上的刑狱,谁人不识,透过车帘往外看,巍峨的建筑就像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赵卿颜吓得两股战战,连下马车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安阳夫人将她扶下马车。
原来真正的惩罚在这,是她想得太轻而易举了,还以为靠出卖自己,忍气吞声能寻得一线生机,可笑那鸿图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赵卿颜惨淡一笑。
“别怕。”
耳边传来安阳夫人的安抚。
云淡风轻的语气,完全无法共情她此刻的恐惧,赵卿颜大力推开她,撒腿就跑。
有些微醺,脚踩棉花的梓桑被那鸿图托着后背才不至于摔倒。
回过神后一脸不解。
赵卿颜没跑几步,守门的虎枭军就将她抓了回来,正巧见她空白着一张脸,懵懂疑惑地好像在问为什么跑。
……反正也跑不掉。
蚍蜉撼树,最无能为力时,最忌讳有人自上而下投来目光,那‘俯视’的眼神不知蝼蚁的疾苦。
赵卿颜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恼羞成怒,就又想到那天良月阁梓桑高高在上,冰清玉洁,和今天一样,却要问她为何沦落风尘。
多么讽刺。
她要是不逃跑不谋生路,又怎么报仇,怎么活下去!
“没人要你的命。”梓桑还是第一次被说没同理心,怪不适应的,还有些局促。
赵卿颜指着刑狱大门,吼她:“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呢!”
那鸿图:“……那你到底想活还是想死啊。”
赵卿颜卡壳了,能活最好,但绝不是进刑狱这种地方。
那鸿图懒得和她废话让人将她带进去。
满脑子泡,他不想猜。
赵卿颜尖叫,舞鞋死死抠地,希望摩擦力能阻止她被带走。
但没用。
虎枭军的兄弟一左一右,架着她的咯吱窝,抬进小门。
门被关上。
梓桑微微蹙眉:希望她能习惯入编的生活。
那鸿图:996007安排上。
“放开我……呜呜。”
明艳美丽的青州贵女很少这么失态。
她被抬了很久,来到了离牢房最近的厨房。
狱卒大哥给她一菜刀一大勺。
赵卿颜食指抹去眼泪,并不接过,还甚是疑惑。
狱卒:“以后牢饭你负责。”
赵卿颜首先想到,就不怕她投毒吗?
狱卒咧开嘴,露出红口白牙:“死了就死了。”
“当然要是不小心弄死了要用的重刑犯,嘿,假设他们吃了一斤毒药,那你就得吃十斤。”
赵卿颜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拿刀勺。
狱卒又说:“做完饭我们送,你不得靠近犯人,而他们吃完你要洗全部的碗。”
“之后用过的刑具,空牢房你也要洗,共有七百七十七间,前段时间清了一批,现在空的还挺多。”
“最后,此处为地宫,一些排泄……”狱卒邪恶一笑。
赵卿颜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手上的菜刀都快凑近脖子了。
狱卒不再吓她:“恭桶三日一送,用不着你,反正你也拿不动,不过你可以同我们一起上去放风。”
然后,“放风之时顺带将兄弟姐妹们的周记写一下。”
“兄弟姐妹?周记?”
狱卒顿了下,并不多做解释,“周记不比汇报,只是对刑狱建设的查缺补漏,不过我们都当日记来写,一日五百字打底,刑狱共有……”
他掐着手指算也没算明白有多少人,算筹没学好,他至今鞭打犯人的数量都还有误差。
“总而言之,洗洗刷刷的活,你的,审犯人的活,我们的,需要汇报的内容我们自己写,周记,你来。”
黑甲覆面盔下的脸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赵卿颜抖着唇,“那我一日能休息多久?”
狱卒耸了耸肩,“对了,你一个月还有三文钱。”
赵卿颜两眼一黑,眼中慢慢褪去光彩。
命是保住了,但那鸿图也确实没打算放过她。
第56章 重新定义良配二字
马车最后停在武安君府的时候,梓桑已经睡着了,只能由那鸿图把她背回屋。
那鸿图找福秀吉秀要了盆水,开始给自己擦手擦脸。
费劲的是手劲大,刚下手就给自己搓疼了,那鸿图只能苦大仇深地放轻动作,看得吉秀福秀大气不敢出,都忘了问要不她们来?
擦完那鸿图还对自己的真人娃娃生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是被搓红的皮肤。
啧。
然后认命地给脆皮女号盖上被子,让人出去,他也躺了上去。
他滴酒未沾,但是看着分身睡觉,他也犯困,想充电。
在巨变来临之前,最后一次好好休息一下。
到时候他们会回家,会合二为一,做回独一无二的人……
那鸿图侧头,旁边的人均匀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很小,是因为常年体弱导致气息弱。
他不免产生一个念头,如果这个角色没有了……就没有人和他共通念头,再不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五湖四海、民生秩序,他可能会失去一些乐趣……
半晌,胡思乱想的他又闭上眼,将吐息调成一样的节奏,渐渐沉静下来。
这一觉睡得极沉,夜半才醒。
同时听说重症患者叶嘉瑜也醒了。
草草吃过东西,梓桑那鸿图赶紧去看他。
厢房里,前一夜病得快死的人突然能坐起身,梓桑直觉不妙,赶紧去探脉。
一番检查后,还好还好,不是回光返照。
“我不会死的。”
见她这么着急,叶嘉瑜笑着说,眼睛紧紧地追随,只觉得怎么都看都不够。
鬼门关前走一遭,才方知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昨夜重新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又从阎王殿爬了回来。
任凭梓桑给他扎针,喂药,他前所未有的清明,伸手小心地落在梓桑拿针的手,想要捧起:“我想留下,留在你身边。”
是我留下,而不再一味地强求你留下。
“只要给我一个位置。”
话还没说完,手指麻痹,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松了手。
梓桑也顺势收了针。
那鸿图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背后充当靠山,俯瞰这家伙时尽显蔑视,从鬼门关回来都没把死脑子治好,开口第一句不问家人,问感情,也是没救。
他眯着眼:“收起你的爪子,不要的话,老子给你剁喽。”
原本贪生的叶嘉瑜这一回没有选暂避锋芒那一套,摇头,执拗的看着梓桑。
“我说的是真的,从前过往我让你不喜的事都可以悔改,你想如何就如何,只要让我陪着你。”
他眼里没有世俗,没有畏惧,更无惧在有夫之妇面前胡说八道。
他不像死里逃生,更像是超脱了,这美丽的精神状态让他对那鸿图伸出的铁拳视若无睹。
梓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神经区受到了重创。
但神经性的创伤最难治,她愁眉苦脸地躲到那鸿图身后,好一会又探出头,问:“你……先说说你是谁吧。”
先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比较保险。
“你知道了?”叶嘉瑜晦暗不明的脸低垂,心里涌现无数黑暗情绪,想起不见光的身份……
“叶家双生子,”梓桑匪夷所思:“但是怎么可能呢?”
叶嘉瑜重重咳嗽了两声,“你过来,我就将叶家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回应他的是那鸿图沙包大的拳头,咚的一下落在叶嘉瑜的脑壳上。
他虎着脸想叫这小子认清处境,但是大彻大悟后的叶嘉瑜眼神都没给他。
那鸿图:“你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叶嘉瑜被子下的手握紧,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屈着。
那鸿图上去就是邦邦两拳。
叶嘉瑜连第三拳都没忍到就吐了一口血。
梓桑连忙将他的拳头按下。
自以为被再次眷顾的叶嘉瑜眼中流光溢彩。
“好,我说。”
“……”
叶嘉瑜擦去嘴边的血,看着梓桑,嘴角浮现着笑意:“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
叶家有双生子,一般来说一死一生,自古如此,可到这一代却是一病一生,他活了下来。
起初父母祖父开心他的到来,想着怎么给他治病,可医师断定他会夭折,这开心便成了失望,他们又问能不能在他能人道的那一刻就留下叶家血脉,医师也说很难。
既寿数寥寥,又不能传宗接代,习惯权衡利弊的他们就想着怎么让他在有限的时间为叶家做最大的贡献。
于是叶老爷子想到让他做哥哥的影子,如此家产也还是大哥的,更不会出现分家的情形。
所以他没有名字,只能和大哥共用身份,老爷子美名其约是为了保护他。
“他说,比大哥晚一刻出生的我需要借用他的命格活下去,因此不给名字,不进族谱,只有这世间没有留下我的痕迹才不会被天命夺走我这该死之人。”
“黑白无常索命时都要叫人的名字,我正好没有。”他讽刺一笑,发现梓桑震惊的眼神,“对,我们是一样的。”
起初他还真以为家里人是珍惜他,可越长大越不是如此,天下动荡,世家危如累卵,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却常常要撑起与自己身量不符的衣服为家族奔走,遇到危险时,祖父父母推他在前面,暴民、刺客、流氓便朝他而来。
与在家岁月静好的大哥相比,他意识到自己被早早地放弃,他也只会是大哥功成名就的踏脚石。
他自是不甘,奈何整个叶家不是没有人心疼他,还有一个大哥会在他受伤时落泪,常常向他道歉。他多愁善感,喜欢哭哭啼啼。
哎,叶嘉瑜叹气。
有这样一个依赖他的大哥,他不好与之为敌,便顺理成章继续当个影子。
不过他也会利用身份的便利尽量让自己舒坦。所以当遇到一个和他一样命格弱,不被家族承认的小姑娘,他想也不想就用权力将她留下。
“子桑,我们是一样的。”
他又一次重复,渴望被接纳的眼神如同小狗狗,他想要被同类接纳,被她照顾,也想照顾她,他们才是最应该报团取暖的人。
但,天无道命无常,总是事与愿违。
他弄丢了小青梅,让她在外流浪了许久。
再找到时他欣喜若狂,只一味地想将她留下,可她似乎不这样想,她说她想换个活法,甚至不将子桑家族的兴亡放在心里,拒绝了他为她复兴家族的提议。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不甘心让他想将人留下,可惜用错了方法,此后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我常常后悔为何在冀州将你逼成那样,又痛恨自己身体不佳,导致信阳之行没能救你。”
如果在那鸿图娶她之前,他能阻止一切就好了。
可那人是杀人如麻的那鸿图,他连活着都要那么努力,他的命实在是太珍贵了,他积攒的勇气只有那么一次。
那天叶家私兵整装待发。
思虑过重的他却病倒了,大哥宣赐婚旨意时,他在密室里心如刀绞。
之后事已成定局,他的一股气也泄了,没能向那鸿图再次拼命。
说完这一切,叶嘉瑜向她伸出手,祈求的眼神里淌着水意。
梓桑和那鸿图同时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以手掩面,痛苦的,烦躁的。
原来是拿了她的剧本。
体弱多病用一格电苟着,被剥夺名字,又身残志坚。
“我们才最应该在一起。”叶嘉瑜说。
那鸿图手按在他天灵盖上,将他期盼的脸扭到另一边。
这脸看得人心堵。
“应该个鬼,那我算什么!”他脱口而出。
叶嘉瑜这才正眼看他:“你觉得自己和她相配吗?世间最不相配的就是你二人了,你杀生成性,就是个畜生!”
这满是优越感的语气,那鸿图拳头咔咔作响,气笑了,他懂个屁。
人身攻击是吧,“要这么说你还偏执成狂呢,哪里一样?”
笑死,劳资才是自己的良配,天下第一配!
梓桑头疼地看向叶嘉瑜:“其实我们是两种人,只是出生背景相似罢了,你大可以放下这些。”
“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就不是他的影子了。”
叶嘉瑜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信息:“他真的逃出去了?”
梓桑:“你知道?”
叶嘉瑜自嘲:“自然,我伤重未愈,又遇到这等大事,他们便想舍弃我,拿我最后当一次挡箭牌,我只是没想到温吞的大哥真能做到。”
梓桑心说,叶家装得好,你小子在家躺的住,又都不知道叶家双生子的事自然大意了。
梓桑突然问:“他会反吗?”
叶嘉瑜以为她害怕打仗:“别担心,老东西只让他守住基业,若朝廷不威逼,便龟缩不出。”
但,冀州此后便独立于朝廷,与世家共治。
那鸿图嗤笑一声:“做梦。”
这仗必打。
察觉那鸿图的态度,有些担心大哥的叶嘉瑜赶忙说:“打不起来的,老东西还说若大军压境就携家财退隐。”
老爷子主要还是在意叶家血脉,只求让独苗苗活下去。
那鸿图“哦”了一声,姓叶的跑的话,他还可以去打其他和车寿有牵扯的世家,以及他在冀州的骑兵,怎么样都打的起来,只不过是规模大小的问题。
“求你放我大哥一命。”
感受到那鸿图的杀气,叶嘉瑜突然放软语气求情。
那鸿图睨了他一眼。
小汁,早干嘛去了。
他起了玩心,“你说谁和谁才最应该在一起?”
叶嘉瑜:“……”
“你还是杀了他吧,我给他挡了这么多年的灾,仁至义尽了。”
涉及原则性问题,他是死都不说。
“行了,你好好休息。”梓桑扶他躺下,盖上被子,为刚才一时兴起的问话感到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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