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来有种看似温和的慈爱,从容不迫,但声线里没有起伏,像是客套话,“这些时间公众场合就少去些,可以和你朋友约着去散散步。”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和朋友走动,等同于和昨晚见的人多走动。找个安静的地方,多培养些感情。
宋忬潼抿了抿唇,对于闻江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没去应声。
宋照影在此时出声,岔开了话题,“我妈让我问你,要是最近没什么事就去疗养院看看小姨。她到时候会回家拿些换洗衣物,你要去就和她说。”
宋忬潼抬头,“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宋照影说:“过几天吧。”
宋忬潼说好。
话落下,闻江瞥了宋照影一眼,依旧从容认可,不紧不慢道:“有什么需要带过去的,让家里管家去办。疗养院里有需要的,就和主治医师说,那是姨丈很多年的朋友。”
宋忬潼愣了愣,也说好。
吃过早餐后,几人都回到房里换衣服上班。
宋忬潼在客厅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她没选择立刻回房间,而是转身去宋照影的房里。
她有事问她。
宋照影看到她,问:“有事啊?”
“嗯。”
“有事问你。”
宋照影觉得有些突然,想了想,眼神变得饶有兴致,然后,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和林序的绯闻,是不是表姐你干的?”
宋照影说:“不是。”
宋忬潼半信半疑。
“......”
“怎么?不信我啊?”
“......”
宋忬潼抿着唇,别开了目光,语气松了松,“没有。”
她又问:“查出来是谁将照片放到网上去的么?”
宋照影深深看她一眼,没做表态。
宋忬潼敛眸,不自觉用力收紧拳头,指尖褪去血色。
下一刻,她又重新抬起头,眼神的光暗下去,语气淡然道:“我知道了。”
“你也知道我昨天见了谁,对吧?”
“......”
“姨丈说的,如果我和周斯宴多走动,那隔天媒体面前摆着的,就是我和他的谣言了对吗?这是你们想出来的办法,什么都没有这个办法带来的好处多。用另一个绯闻堵住前一个绯闻,有你们在中间添一把火,我和周斯宴能顺理成章的结婚。”
在京西,宋家和周家是世交。
周家这么大的产业,原以为将来接手周家的会是周谨安,但他到欧洲开拓市场为周家带来多少利益,周父却一直没定下未来接手的是谁。
现在他们觉得是周斯宴了,所以想尽办法拿她去搭上这条线。
她是什么?
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谁,因为连身份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宋忬潼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可换到脸上,却是一副不声不响的面容。
渐渐地,她意识到,或许她早就习惯了,所以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好半晌。
宋照影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是。闻江让你多和周斯宴走动,确实像你想到那样,能让你洗清名声的同时给宋家带来不少好处。但是潼潼,如果没有你和林序的绯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宋忬潼微怔。
宋照影看着她,说:“没有这么简单的,在知道你和林序有接触后,连向媒体曝光这件事——”
“都是闻江做的。”
她伸手摸了摸宋忬潼的发丝,继续道:“潼潼,嫁给他不好吗?他看你和看别人始终是不一样的。如果有的选,当初我也不会和周谨安结婚。”
“他也是。”
如果她有能力扳倒闻江就好了,但她真的连宋氏都要保不住了。
宋照影想。
第30章
宋忬潼觉得自己好像每一次逃离宋家都是狼狈不堪的,这次也是。
她穿了件还算厚的外套,头发也没来得及梳。她套上外套的帽子,雪粒子沾在头发丝上,被风吹过,原本飘逸的长发被沾湿,一簇簇呼在脸上。
她出门,没人拦她,也不会有人拦。或许在哪个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安插了狗仔。
总听人说二十五岁是人生很美好的阶段,熬过高考,会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事业有成。
再而,奔入热恋,可能会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相守白头。
宋忬潼按部就班的活着,但她感觉走到事业这一道门槛就进不去了。从前她觉得自己活得一直很虚,所以她也在等,但等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雪还在下。
过了小会儿再抬头,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周家门口,才发现手机也没带。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吐了口气,深深看了眼二楼窗口的位置,漆黑一片。她转身离开,步子很轻,也没感觉自己在这路上曾经过。
直到周斯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喊住她。
“你去哪呢?”
宋忬潼闻声停住脚步。
周斯宴见状走到她身前,伸手,拉她进周家后院躲雪。
宋忬潼跟着,也仍由他去。他们进到一个半球形的休闲房里,那是周父给她打造的琴房,独立于院子内,添了隔音设备,别有雅致。
周斯宴找来条毛巾,先是让她把头发擦干,然后转身去将地暖打开。
看他这样忙前忙后的模样,宋忬潼盯了小会儿,就把目光移开了。她看着面前的桌子在放空。
她还能想起很多,其实每次有多落魄的模样站在周家门口,在心里期待把她领进家门的都不是周斯宴。
她一直很自私,如果前面有周斯宴把她领进来十几次,二十几次,可但凡下一次出现的是周谨安。那么之前的无数次,她都不会记住。
这大概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她记得高三最后一年。
经过一晚的闷雷大雨后,晴空万里。
那天是毕业季,他们买了蛋糕庆祝。正午的太阳很毒,周斯宴去拿蛋糕的路上没带宋忬潼一起,让她先回去等他。
将宋忬潼领进来的,终于是她之前一直想着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没了什么感觉。他们两人独自的空间,待在这琴房里,宋忬潼时不时还会看外面。
周谨安察觉后问她:“在等阿宴吗?其实我不太赞同你和他在一起。阿宴他玩性太大,喜欢新鲜,不会认真把你放心上的。”
宋忬潼愣了下,低头敛眸,说:“所有人都不认同我和他在一起。”
但偏偏那人觉得他们能好一辈子。
宋忬潼侧眸看他一眼,抿了抿唇,“......听说你已经如愿收到国外的offer了。恭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谨安眉头一皱:“嗯?”
宋忬潼笑了笑,“我和阿宴一起去送哥哥。”
她笑起来眼睛都亮亮的,没有刻意表现,她是真心的祝福他日后道路坦荡,熠熠生辉。
周谨安愣了下,然后也笑,笑得有些发苦,但他善于把自己藏起来,只是说:“......哥哥?”
“嗯,哥哥。”
“哥哥,我以后会用心对阿宴好。”
-
半晌。
周斯宴将地暖开了,回来的时候还顺了瓶酒,酒也是刚刚醒好的。但他不知道哪来了兴趣,拿来便携式的瓦斯炉,还拿了许多配料,摆在小方桌上。
他将红酒倒进锅里,自个儿在旁捣鼓起来,有模有样的。
宋忬潼有些好奇,但还是看不懂他搞什么名堂。
只看见他忽然停下来,然后瞥了她一眼,问:“你是退化到连手机都不会用了?不过还好,这腿还知道要走。”
宋忬潼回:“手机忘带了。”
周斯宴看锅里酒好了,然后盛出一杯,递给她,“那你本来是没打算找我的?”
宋忬潼愣了愣,沉默不语。
过后,她摇了摇头,只是没多久,她又重新点头。
这样,周斯宴就看懂了。
宋忬潼这个人,有时候不太懂自己在想什么。
她也从不会去细究,自己当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总是缺乏一个目标,宋婉芝是这么告诉她的。
但她觉得不是,她只是没有明确自己想去做什么。
好比出门时,她并没有想来找周斯宴,可她除了来找周斯宴,还能去到哪?她不知道。
宋忬潼看着眼前的红酒,问:“这什么东西?”
周斯宴说:“最近街上的小摊挺流行的,我试过还行,闲着没事,就自己学着做做。”
宋忬潼拿起来喝了小口,周斯宴的视线紧跟着她,眼睛有些发亮,“怎样?”
“我觉得不好喝。”
周斯宴挑了挑眉,他也跟着尝了口,看上去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然后,他轻嗤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挑。”
宋忬潼微微顿住。
记得小时候,她体质弱,换季时很容易生病。家里阿姨会花很多名贵的药材给她炖汤滋补身体,但她很讨厌喝汤,所以每次都是周斯宴替她瞒着。
那时候他皱着眉喝下大半锅时,撇嘴叹气:“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挑。”
后来分过好几次手,宋忬潼和他当过一段时间的炮友。
他知道宋忬潼无所谓和谁做这些事,但到后半夜寻过欢愉后,他怀里抱着她时,也说:“怎么就这么挑呢?宋忬潼。”
“不过还好,我也挑。不是你就不行。”
“......”
所以是在挑酒不好喝,还是在挑在每次最狼狈的时候,身边能说上话的人是他?
宋忬潼仿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或许昨天他说的结婚,也不过是因为家境相符。他或许是真的认清了现实,意识到他们这类人尽管年少对'爱'这个字多向往。到头来,也不过是顺应时代,随波逐流。
因为大部分人的婚姻,都与爱情无关。
但宋忬潼还是不确定,周斯宴是多么桀骜的一个人,不该为世俗低头。
她盯着看周斯宴好一会儿,见他又加了点话梅进去。
就这一次,宋忬潼主动把面前的杯子推上前,周斯宴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手,把着玻璃杯。
周斯宴刚想接过。
就听她莫名其妙问了句:“那你和沈清秋现在是什么关系?”
周斯宴低下眼,看她的眼神不再温和,声音沉下来,“我不知道和我俩没关系,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我只是问问,你们还有没有复合的打算。”宋忬潼没什么情绪说。
“那如果有呢?”周斯宴扯了扯嘴角。
宋忬潼“嗯”一声,“那你就当我这次没来。”
周斯宴听着皱了皱眉,看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忬潼回看他的眼神很淡。
“哦。”周斯宴咬咬牙,道:“随便你。”
气氛一时间静下来。
周斯宴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那张永远都是那么淡定的脸,她依旧不着急,煎熬的只有他一个。
一直以来都是。
周斯宴憋了老半天,气不过,想出声说点什么。可在这时,宋忬潼忽然就站了起来,说:“我先走了。”
周斯宴一下子沉了脸。
宋忬潼没看他,只顾自己向前走。
身后就听到他低声说:“我欠你了?”
他又笑了笑,这声是直对着她说的:“不然怎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总是翻旧账,也挺没意思的。”
宋忬潼沉默一会儿,然后走过来,“我没翻旧账。”
头上顶着光,她说话没有什么起伏,也不是回来和他解释的。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有种回来给他答疑解惑的模样,深看,又不是。
周斯宴反复看着宋忬潼好一会儿,才想到那么一个词,她是执着。不能说是和他解释,因为她回来只是对着他跟自己去说。
周斯宴感觉自己胸口憋着口气。
他越是看她,那口气就一直堵在心里,越积越蓬勃。他劝说自己冷静许多次,才神色平常地问:“你要想谈,能不能和我好好谈?问人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而不是你一来到这里,没头没尾问我一句,还是有关前任的事。”
说着,他特意咬重几个字,“你每次都要问一句。”
“我真不觉得在分手这件事上,能被人反复确认。然后再一遍告诉我,我当初是为什么分手的?”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
“知道了然后呢?”
“你说的结婚还算数吗?”
周斯宴微顿。
宋忬潼停了停,平静的吸了口气,才抬眼与他对视,“你说的结婚,这不平等,和我结婚没什么好处。如果你们还会在一起,那你凭什么和我谈结婚?你要让我再经历一遍,被人非议......我是个小三吗周斯宴?”
“你是需要一个形式上的家庭,那我应该在里面充当什么样的角色?这份扮演合约的时限是多长?”
她口吻清楚,将一切都分得明明白白。
“这些都是一切谈判的前提,而不是你将我从宋家这口深渊里拽出来了,再给我关进一个不见天光的囚笼里。我要的是这中间我们是平等的,而不是对你的施舍感恩戴德。”
她说得认真,一举一动沉着冷静,做到一切考虑妥当,又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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