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喻州的习惯,就算他知道陈蝉衣有时候会缺席他的比赛,但还是会在前排给她留一个位置。
陈蝉衣戴着鸭舌帽,瞅着赛场上的一切。
其实她不懂体育,就是看何喻州在赛场上挥洒汗水,有时看到队友和他欢呼抱在一起,才会后知后觉明白是他获胜了。
她单纯就是个摆设,但毕竟事先答应何喻州在先。
何喻州从陈蝉衣走进体育场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李围早就有男生雀跃不住欢呼。
“真的腿玩年啊!我去!”
“身材真好啧,要是我女朋友我得开心死。”
“是不是高三那个陈蝉衣?”
何喻州听着就满头黑线,他锤了那几人一拳,臭脸走到了陈蝉衣的身边,将身后那件外套取下披在了陈蝉衣坐着的腿上。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何喻州虽然抱怨着,但是内心很开心。
“答应你在先嘛。”陈蝉衣像是个警惕的兔子,随时随地竖着耳朵认真观察李围的一切,“这里没有高三的老师吧?”
“你假条不是靠谱得很吗?”何喻州嘲弄她。
陈蝉衣听他的话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心虚。
这边体育馆的网球赛事举办得如火如荼,那边教学楼里高三复习课黑板上的板书也写得密密麻麻。
李潇很少有耐心像现在这样,像个傻瓜一丝不苟将黑板无脑粘贴复制在笔记本上。
这种行为是陈蝉衣之前坐在自己身边的行为。
他记得有些烦躁,但是却没有松懈连笔,倒是字迹清晰。
今天创三一班格外压抑,没人敢去找李潇,大佬整个脸上都写着“我很忙”三个大字。
倒是有几个去找他借笔记被赶回来的,问就是不借。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李潇停下了手里的笔,手腕有些酸痛,他无心地用力揉了揉,淡淡红痕就留在了手腕处,过一分钟才淡去。
班里有人路过体育馆,回到教室和别人讨论今天学校体育馆举办的那场比赛。
别的倒是没什么,可是李潇却从那些人嘴里听见了“何喻州”的名字。
附带的信息是,“何喻州的那位好青梅也在赛场上为他加油。”
李潇眯了眯眼睛,冷冽的目光停留在刚刚写满的笔记本上。
顶着39℃高烧也要到场加油,李潇都快被他们真挚的友情感动了。
他将笔记本塞进了包里,起身离开了教室。
“潇哥,你蝉自习回家吗?”陈钊不知情地问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觉得李潇此刻头顶像是有一片阴云,专往他的头顶淋雨。
李潇背影顿了顿,侧身冷冷看了他一眼,“对。”
阴翳冷冽的眼神让陈钊额头冒汗。
不敢惹,真不敢惹。
体育馆距离教学楼要绕过大半个校园,李潇就这么沉默着一个人走着。
他倒是没必要这么执意往这个方向,只是就这么走着。
“不小心”走到了体育馆门口罢了。
陈蝉衣此时腿搭着嘴,手捧着薯片往嘴里塞着,看着何喻州像个猴子一样满场的上蹿下跳,计分板上的数字一点点累计着,欢呼声时常响起。
中场快结束了,陈蝉衣想起何喻州嘱咐过的去外面售卖机买些水,便拍拍手从座位上起身。
她目光落在了高三部的一些人身上,扫了眼时间才发现现在是蝉自习开始前的那个长课间。
反正做贼心虚都一个下午了,陈蝉衣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她压低了鸭舌帽来到了售卖机前。
很努力地塞着硬币。
清脆硬币碰撞的声音很悦耳,遮掩了陈蝉衣身后的动静。
外面阳光灿烂。陈蝉衣蹲在售卖机前准备伸手拿水。
却感觉头顶一片阴影,她起身想要转头看。
“陈蝉衣。”熟悉的声音喊着她,没有温度。
是李潇。
陈蝉衣慌乱转身,对上了李潇狭长倦怠的眼眸。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
退无可退,陈蝉衣靠在了售卖机前,身后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惊,可是前面和李潇的距离又毫无保留。
“好巧......”陈蝉衣尴尬地笑笑,她甚至努力勇敢地抬头看向李潇,自认为笑得很灿烂。
下一秒,冰冷修长的手触碰在她的额头。
“休息得很不错?”他低声问着。
陈蝉衣低头,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放下,不敢看他的眼睛,“好吧,我承认只是想请假来看比赛。”
“你如果告老师就告诉吧,我下次不这样了。”她像是认错的孩子这么说着。
李潇往后退了两步,放开了她。
这才注意到,她穿着短裙,刚刚触碰到她的膝盖实际是她......
后知后觉的暧昧让两个人都说不出话,陈蝉衣转过身蹲下想要将水全部取出来。
可她蹲下来的时候,上衣短小又将她白皙的腰间露了出来。
正在李潇垂下的眼帘。
李潇别开了目光。
“喏,感谢你的假条。”陈蝉衣将手里一瓶果汁递给李潇。
李潇看着瓶身那几个“葡萄果汁”字没吭声,默默接过。
两人在操场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今天不上蝉自习吗?”陈蝉衣注意到李潇背着的书包。
“嗯,家里有些事。”李潇回应着她。
陈蝉衣给他的葡萄果汁,李潇并没有碰,倒是陈蝉衣自顾自地喝着橙汁,时不时习惯得咬着瓶口边缘。
李潇余光瞥见她唇齿间摩擦的动作。
机械性,无意识的那种。
在李潇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更为严重。
“他是你男朋友吗?”李潇问。
至于这里的“他”指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陈蝉衣松开了唇,顿住,她看向李潇反问道:“你觉得呢?”
李潇没回答,似乎答案不重要。
看他这个样子,陈蝉衣反而不想这么轻易地去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想卖个关子给李潇。
毕竟上次问李潇的问题,他也没有回答。
“这样吧,做个交易,如果你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痕怎么来的,我就告诉你何喻州是不是我男朋友。”陈蝉衣觉得这个筹码很不错。
但是李潇却摇头,“换个问题。”
“那你想知道我什么?”陈蝉衣不解。
“我想知道你平常都喜欢咬些什么。”李潇不紧不慢地说道。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陈蝉衣心底一慌。
好像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被眼前这个人看穿。
“这有什么好问的,杯口,吸管,什么都能咬。”陈蝉衣敷衍过去他的问题。
“会上瘾吗?”李潇继续问她。
黄昏余晖落在田径场的草坪上,将绿色的平地染成金色,云层卷着金粉透过天际的红霞映着。
落在陈蝉衣的眸色里也灿烂着,她难得不保留地点头承认,“会上瘾。”
因为是心病,所以会上瘾。
“告诉我原因,这就是我的问题。”李潇说着。
她匆忙小声道谢,就像逃命一样离开了教室。
李潇低着头,看向手心里很快红肿的一块,微皱了皱眉,像是隐忍。
但是当陈蝉衣离开后,他又对着尖锐的桌角将手心按压上去,感受到刺痛几乎贯穿全部的感官,李潇才松手。
他厌恶这具身体。
陈蝉衣站在办公室门口徘徊,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办公室上了锁,她找的理由太过拙劣。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要逃走。
只要李潇不断地看穿揭露她的内心,陈蝉衣就没了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的她容易焦躁,而解药就是咬身边的李潇。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这种病态的行为,陈蝉衣觉得李潇肯定会害怕,陈蝉衣不想在他眼里成为一个怪人。
一个只会咬人,像是疯狗的怪人。
回忆里的碎片拼凑出来,陈蝉衣小时候在学校里和何喻州玩闹,急了的时候她会咬他。
因为小时候在家就是这么玩的,她有时候也会咬柳语女士。
小孩子耍无赖那种咬,不会很重,陈蝉衣把它当做亲昵的行为。
她自己也没想过这个东西会上瘾。
成为习惯。
但是到了初中不一样了,这个秘密被人发现之后,陈蝉衣被当成了会咬人的怪物。
彼时是何喻州体育天赋大展身手的高光时刻,而陈蝉衣将病态当做羞耻藏匿心事。
孩子们之间的玩笑是暂时的,但是却在陈蝉衣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好在中考成绩出色,在重点高中和曾经学校认识的人脱节,加上心理医疗效果不错,陈蝉衣才算是好转起来。
只是高中之后又更加严重。
她不希望李潇也会害怕自己。
陈蝉衣在黑暗的楼梯口角落蹲下,蜷缩着身体,嗅着自己的手腕。
上面残余是昨蝉涂上的香水气味。
剩的不多了,陈蝉衣急需要找替代品。
她嗅觉格外敏感,不同气味带来的心理作用也不相同,这也是口欲期焦虑人格的一种。
只是这一款,足以让她安心。
陈蝉衣意识到自己要和李潇保持距离了,对他和自己都好。
这种病态的感情滋生只会越来越严重。
而教室里,独剩下李潇一个人。
他盯着手腕发呆,失落陈蝉衣没有咬上来。
可是对着眼前男人淡漠的黑瞳,她陡然恐惧。
李潇移开袖子,神情淡淡地道:“知道,怎么呢?”
刘静一瞬间懵了。
不大的办公室,窗户半开,夜风冰冷吹进来。他身上黑色外套不见踪影,浑身唯剩一件白色单衣。
应当是很冷的,他嘴唇都泛白,然而那双眼睛却仍然漆黑,那样的眼神,像是汹涌的海。
他没有笑,也没有表情,眼神却致命刺骨。
刘静几乎要哭了:“你就甘愿这样?你这样不就是备胎,不就是小三?”
他听着这样荒谬嘲讽的话,半晌鼻间轻嗤一声:“谁在乎。”
刘静发傻地睁着眼睛,泪眼朦胧。
李潇靠在墙边,走廊人来人往。
他没有发怒,甚至连情绪都没有,那道眼神就只是笔直地盯着刘静,以至于显得过于静默:“我是她备胎,我是第三者……随你。”
他顿了顿,低哑笑了:“我都乐意行不行。”
第22章 潇潇
回去的时候,陈蝉衣在值班室门口等他,看见他,她拢着衣服问:“你都和刘静说什么了?”
感觉怪怪的。
他没说,把她带进去盖好衣服:“没什么,快睡。”
里面就他们两个,陈蝉衣躺在床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小声道:“那你呢?”
他要回去吗,还是在这里……
值班室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暗视线中,李潇坐到床边陪护椅:“睡吧,我就在这里。”
她揪紧了衣服,陈蝉衣默了默,身体逐渐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她慢慢闭上眼睛。
五点多的时候,陈蝉衣醒了过来。
她晚上这一觉其实睡得不算好,时间太短了,医院小床也不舒服。
窗外浮动着沉郁的蓝,李潇仍然在她床边,眼睛轻阖。
她一动,他就醒了。
看着她清醒了会儿:“还睡吗?”
陈蝉衣摇头:“睡不着了。”嗓音细细的。
操场上没有什么人,阳光耀眼照在绿色草坪上,单杠绿漆被光反射着泛光,红色跑道干燥散发着橡胶气味。
陈蝉衣嘴咬着冰棍,背光坐在草坪上,何喻州站着替她遮光。
水润的嘴唇触碰着冰棍,只是啃咬着,陈蝉衣没说话。
“你和他什么关系?”何喻州率先开口,直入主题。
陈蝉衣想笑。
“高三不应该很紧张吗?”何喻州又说,似乎已经断定了陈蝉衣和那个人有点什么。
陈蝉衣咬下最后一口冰棍后,又咬了咬木棍,这是她个人的小习惯。
她转身看向何喻州,“你脑子里只有这些吗?”
“什么?”何喻州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你眼中的所有男生接近我,都是和我有什么另一层关系。”陈蝉衣正视着他说道,“那你呢,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又是什么?”
何喻州微愣。
“我只是想让你注意点。”他语气软了下来。
“我注意得还少吗?我难道现在在别人口中,不应该是何喻州的小女朋友吗?”陈蝉衣丝毫不打算放过他。
她什么都知道,连同那些人在何喻州面前开的那些玩笑,陈蝉衣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情绪一直积攒着,在昨蝉和柳语女士吵完一架后,陈蝉衣觉得全世界都最好别惹她。
从高中开始。
在陈蝉衣和他保持距离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没有分寸地接近她。
何喻州是体育生,从小生得模样好,个子高,体能方面也几乎能碾压没有训练过的平常男生,所以上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耀眼的存在。
追求者也是源源不断,从刚开始的小女生,到后来甚至有一些男生。
陈蝉衣从未否认过他的魅力。
只是何喻州总是把陈蝉衣的名字挂在嘴边,他太过没有分寸,以前开玩笑他俩互相用彼此挡桃花,到后来有了“何喻州小女朋友”的传闻。
几乎是和他出现的每一个场合,陈蝉衣都没办法甩开和他的关系。
甚至有一天,家里人竟然劝说陈蝉衣以后和何喻州考一个城市,让他照顾自己。
好像在他天才体育选手的光环之下,陈蝉衣所有的努力都是附加品。
那陈蝉衣自己的想法呢,她所努力的一切呢。
何喻州沉默了会,他在陈蝉衣的身边坐下,他们曾经的距离很近,在彼此相互靠近的情况下,他迟疑地开口。
“这样不好吗?”他问。
陈蝉衣没说话,她盯着手里那根木棍,上面印着咬痕,斑斑点点。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从这个恶习开始的时候,她就迷失了曾经的自己。
她巴不得甩开所有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啃咬着能接触到的一切。
陈蝉衣需要安慰,是心理上的,而她确实明白,何喻州给不了。
这或许也不是他的错。
他们曾经是朝夕相处关系这么好的伙伴。
“不好。”陈蝉衣给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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