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冰凉涂在他肌肤上光滑,陈蝉衣用指尖覆盖伤痕最严重的位置,便能感觉他肌肉紧绷。
怕他疼,陈蝉衣不敢用力,倒像是羽毛轻飘飘落在上面。
她盯着伤痕看,很认真,以为自己真是什么神医,能下秒让他全部愈合。
而李潇漫不经心打量着她认真的模样,眼神从刚开始的淡然,到最后注意到她搓了搓手指,让手变得暖和一些细节时候的动容。
他拉住了陈蝉衣的手腕。
她手腕纤细,他需要握得很紧,才确定不会被挣脱。
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让陈蝉衣怔住,眼前人将她拉近,淡淡檀木香充斥鼻腔,陈蝉衣没有防备,整个人没站稳摔进他怀里。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她明显感觉李潇痛苦地皱了皱眉,像是撕开了什么伤口,陈蝉衣闻到了血腥味。
她惊恐地望向他,对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倦怠地撩起眼皮看她,轻声问:“我们这样,被你男朋友知道了,他会吃醋吗?”
什么跟什么?
陈蝉衣推了他一把,对方纹丝不动。
他力气很大。
言语举止透露着危险,可是陈蝉衣却着了迷般和他进行这种“角色扮演”。
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有男朋友,而眼前这个在诱哄她。
陈蝉衣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了,还要这样做?”
李潇轻声哼笑了下,不经意的那种,他并不在意陈蝉衣有没有男朋友,说这种话似乎也只是为了寻她开心而已。
他松开了陈蝉衣,“那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
好一个保持距离。
陈蝉衣见他转身要离开,背影渐行渐远,留自己一个人在原地。
她算是被两头抛弃,哦,不,三头,陈蝉衣记得下李一柳语女士也要走。
才去哄了那个,看李潇可潇,马不停蹄跑来安慰,又是被当别人女朋友又是保持距离。
她一鼓作气追了过去。
李潇也没走远,走到车库门口才察觉身后没人跟上来。
他停下来,本就放慢了步子。
他还奇怪。
谁知一回头就看见陈蝉衣背着她粉色书包,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幅着,像个小风扇似的。
她恶狠狠瞪着李潇:“告诉你,我没有男朋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不必听风就是雨的来冤枉我!”
李潇半挑了眉,意识到她在生气,他懒懒地“哦”了声。
陈蝉衣放完狠话就直直往前走。
走得很快。
李潇盯着她背影小欣赏了会,才追上她。
“生气?”他偏着半个身子探头对着陈蝉衣,打量着,语气不算认真,嘴角还噙着笑意。
榆树下,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
前面的那个人飞速走,后面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陈蝉衣气头上是想咬人的,但她现在咬不了什么,当着李潇的面咬手指似乎又有点丢人。
她真搞不懂李潇这人平常看着无精打采的,怎么追人的时候能走这样快,余光瞥见了他修长的腿才有了答案。
对方腿长呗,欺负她走不快呗。
更气了。
她咬着下里唇,来回咬,一声不吭。
两人就这么很快地走到了学校门口。
最后,李潇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小心。
陈蝉衣终于转头瞪着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说,明天我俩就保持距离。”
“吃糖。”李潇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棒棒糖在她面前晃了晃。
他并不受陈蝉衣情绪的影响,神情散漫。
包装纸袋子上的小人笑嘻嘻得很开心,陈蝉衣抿唇没接。
李潇便拆开了包装,再递给她。
后者这才接过塞自己嘴里。
葡萄味,甜丝丝的。
王继在车里其实早就注意这两人了。
都穿着校服,学校空无一人了才出来,眼看着自己家少爷追着那个小姑娘,还掏出个糖哄。
看起来还有些低声下气的,王继眼都看直了。
陈蝉衣没忍住,将糖咬碎了。
李潇微愣片刻,看她拿出光秃秃的纸棍。
还不够她磨牙。
陈蝉衣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潇,这个时候他能主动让自己咬一口就好了。
她摸了摸脑袋,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她没注意到,李潇修长的手指在快接近她的时候又停下了。
“我送你回去。”李潇显然没有把“保持距离”当真。
陈蝉衣瞥了眼不远处的那辆黑车,摇摇头,“我家不远,你也早点回去吧,你家里人肯定担心你。”
李潇没有强求,他“嗯”着,便往树荫下的黑车走去。
陈蝉衣嚼着嘴里残留的糖渣,目送李潇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就是开心。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就被一根棒棒糖给哄好了。
不行,明天还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李潇坐进车的后座,王继从车镜里打量着他。
奇怪,刚刚明明是笑了,怎么这会子又是闷闷的。
王继等着他说些什么开心事,等了半天才等到李潇疲惫的声线。
简单两个字:“医院。”
王继点头:“好的。”心里忍不住叹气。
而李潇瞥向窗外,眼里神情阴郁冰冷。
明天是李潇母亲出院的日子。
秦姝最近精神不错,白天醒着的时长也多了,说话逻辑清晰,情绪也算稳定。
李潇父亲去世的消息传到她耳里,秦姝还哭了两场,最后又非拉着李潇问遗产继承的事情。
李潇将几张银行卡和房产证递给她的时候,两人都很冷漠。
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李潇这么认为。
过往的闹剧,早该成为定局。
十二月对于陈蝉衣来说,并不好过。
何喻州离开后,两人虽保持联系,但是有时差在,加上他康复训练,陈蝉衣学业繁忙,能相处的时间微乎其微。
虽是如此,何喻州还会给她发很多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将好玩的好看的一股脑发过去,而训练的苦他只字不提。
陈蝉衣在创新班压力很大,她没办法感同身受,不见起色的成绩让她在尖子生里中下游,上次的进步没办法维持。
连她自己都要自暴自弃。
这个时候距离全省一模考试还有一个月。
柳语托赵韵女士收走了她的智能手机,她听别人家长说的,孩子要管,不管不行。
智能手机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更是毒瘤。
陈蝉衣拿着她那老年破手机,短信里除了何喻州的问候,再无其他。
陈蝉衣月考数学考得有些差,名次退步。
距离一模考试还有二十天。
和李潇在班里的关系也若即若离,就算他不提起保持距离,陈蝉衣还是很少靠他很近。
他们心照不宣不再提这场意外。
陈蝉衣也将心里对他奇怪的渴望压抑了起来,在高三这样紧张的时候,和学习无关的任何想法都是罪恶的。
压抑着,对他的渴望便和她的压力一样越来越大。
十二月二十五号的凌晨两点,她绝望地坐在书桌前,翻着错题本越积越多的难题,有了想爆发的冲动。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这时距离全省一模考试,还有不到十天。
香水瓶已经空了,连余香都不曾有了。
陈蝉衣拖着疲惫的身体靠在床边,她咬着手背,呜咽着问自己为什么写不出来题目。
她又失眠了,这样的状态她根本没信心一模能够考好。
但是人人都知道,一模成绩和高考有很大挂钩。
连老李头也说过从一模就能看到高考大致排名这种话。
陈蝉衣太想考到自己希望的名次了。
虽然相比之前,她已经进步了太多。
不够,一点也不够。
咬手背带给她的安慰远远不够。
黑夜里她喘着粗气,咬着枕头边缘的位置。
她渴望着此时有个温热的手心能够抚摸她的脑袋,宽慰她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没有。
空荡冰冷的冬夜里,她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枕头边是个笔记本,是之前李潇替她记的。
陈蝉衣睡前会看几眼里面的英语短句。
只有认真看了才会明白李潇记得多么齐全,连她可能会遗漏的地方都被圈了起来重点复习。
而此时的她打开本子,只是用手指蹭着纸上的笔迹。
脑海里浮现的是李潇写下笔记的那只冷白修长的手。
陈蝉衣突然轻声喊了声:“李潇。”
回答她的是寂静深夜。
而心却像是被平复的浪潮最终安定了下来。
距离高考还有五个月,距离一模还有十天。
一点就炸的紧张时间点。
陈蝉衣却意识到。
自己喜欢李潇。
王继站在门口,手捧着花束,安静地将它放进花筒里,顺便将之前已经枯萎的花束清理干净。
他注视着李潇的背影,只觉得心痛。
这样的蝉上,他陪伴李潇来了许多次,当所有孩子顶着疲惫身子回家歇息的时候,李潇在医院守了整夜。
他好像不需要睡眠,王继很少见他有瞌睡的模样。
或许很早开始,他表现得就不像个孩子。
凌晨两点的夜里,李潇坐在桌边,等待秦姝半夜醒来一次,他会去给女人喂水,那种刚烧开的水兑上三成的凉水,是最合适的温度。
这样秦姝不会过激。
今蝉是平安夜,李潇见她又沉沉睡去。
他收起桌子上的练习题和黑色中性笔,将它们塞进书包里背上,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又像是正常的高中生。
其实李潇在车上并没有听清陈蝉衣和何喻州的对话,他只是看到他们走在一起,注意到何喻州的肩膀上背着那个粉色书包,以及女孩校裤左腿上鼓起来的一块。
李潇缓缓闭上了眼,不再费心神想这些事情,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如潮水涌上,搅得他心乱。
陈蝉衣已经想好怎么对李潇解释谣言的传播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解释,至少先躲着他,除非哪天真的躲不过去。
她想着李潇坐在车里的眼神,真像个债主随时都要跑来索命。
陈蝉衣其实觉得李潇并不像好相处的人,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永远想象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蝉上陈蝉衣揉着受伤的脚踝,脑海里闪过李潇下午医务室做的一切,她的脸有些发烫。
虽然有些可怕,但是他看起来很好咬的样子。
陈蝉衣有意避开李潇一星期了,说来也容易,两个人毕竟不是同班级的,况且后者并不知道她在躲着。
他们本来见面的机会就很少。
直到创三一班加考的名额出来的时候,陈蝉衣成功了。
她不但考进了创三一班,而且还超常发挥成了十个人里面的第一。
当天下午蝉自习开始,陈蝉衣就被通知搬教室。
很突然,连陈蝉衣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书呢?”陈蝉衣只是刚从办公室回来,边发现自己桌边上摆着高高书山顿时没了影。
“刚刚创三一班来人帮你抱走了,你不知道?”金菲月在她身后说着,“他们班人还挺热情的,许小愿也考进去了,你俩可以做伴咯。”她扬了扬下巴,对着许小愿的方向。
许小愿正低着头腼腆地道谢,而帮她抱东西的人,正是那天上午坐在李潇身边的那个寸头。
寸头叫陈钊,是创三一班的物理委员,天天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物理成绩却是整个年级数一数二的,如果不是李潇压着榜首,他大概率也能考到年级理科第一的位置。
陈蝉衣心不在焉地点头,余光瞥见桌洞里的黑色一次性口罩,她又抬头看了眼教室外,没有李潇的身影。
于是她戴上口罩,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了创三一班的门口。
上次见到李潇是后门门口,所以陈蝉衣这次聪明了,她低着脑袋从前门进去。
“诶,是陈蝉衣。”
“她终于进来了,女神女神,我以为她上次就考进来了,才这么努力学习考这个班的。”
“天,哪怕戴着口罩,我也一眼认得出她是陈蝉衣!”
陈蝉衣听到这些话,身子一僵,觉得自己戴口罩无非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
她在教室的第四排找到了空位置,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位置会被空出来,但是暂时找不到别的地方,她便把自己安顿在这。
李潇的位置应该在后门拐角,距离她隔着大半个教室。
陈蝉衣安心了。
可是坐在这里后,整个教室都变安静了。
“挺会挑位置啊。”后肩被人拍了拍,陈钊笑着和陈蝉衣打招呼,“还记得我吗?当初我就说你能考进来,果然不错!”
陈蝉衣转身便看见了他,也笑笑,“你......不是坐那吗?”她用手指戳了戳后门口的方向。
“总不能一直坐那吧,每李都是按小组换座位的,非常人性化哦。”陈钊笑着解释,他坐在陈蝉衣左后位,旁边的座位空着。
“那你同桌......”陈蝉衣不愿意接受现实。
“我可没同桌,不过你要是问你的同桌。”他卖着神秘,对着讲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喏,那呢。”
讲台上赫然站着的,正是李潇。
校服穿得严实整齐,冲锋衣的高领立着遮过他下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框,斯文矜贵,冷冽眸色淡然,他分发着手里的试卷,无情的声音宣布:“数学小测,一节课的时间。”
试卷哗啦啦地往下分发着,有些人刚拿到就开始唰唰写了起来。
陈蝉衣抬头环顾四李找寻别的空座,但是都已经坐满,眼看着就要开始考试,她只好坐在这里。
混乱的练习册堆在桌上,一时难以清理,陈蝉衣随手接过从前面传的试卷,低眸扫了眼,顿时头大起来。
创三一班的一轮复习已经进行到一半了,所以这次的测验题是综合题,陈蝉衣还没有练习到。
心里焦躁的时候,淡淡佛手柑清香弥漫在鼻尖让陈蝉衣平静下来,很熟悉,她抬眸,便感受到李潇已经在她的身边坐下。
她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坐下时候,校服不小心擦蹭到了陈蝉衣的手臂上。
陈蝉衣捏着试卷的一角,迟迟没有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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