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不甘心无功而返的莱纳扔过来的。
“可恶!这个混蛋——”
“尤娜!!注意上方!!”
咒骂还没完全出口就被一道高亢的男声打断了,你很熟悉那道音色,但那声音大多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很少如此刻这般带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光亮再次被遮蔽,你还未来得及躲闪,便被受惊的战马甩下了马背。
巨物接连从天而降,将完整的阵型截得支离破碎。你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被四起的烟尘呛得直流眼泪。
艾伦和三笠也遭遇了和你类似的事,两人落马的距离与你不远,你打算先同二人汇合,却在起身的一刻感受到了脚踝处钻心的疼痛。
“嘶——!”
倒吸一口冷气,你意识到刚才的翻滚使自己扭伤了脚。还没来得及思考应对策略,身下的大地便发出阵阵哀鸣。逆着西沉的太阳,一道骇人的巨大身影正缓缓向此处靠近。那是一头十五米以上的巨人,它留着金色的短发,脸上挂着在诡异的微笑。
在那巨人现身的瞬间,艾伦和三笠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你并不了解他们如此反应的缘由,事实上,你甚至不确定他们的僵硬是否因为那头巨人。在莱纳的“投掷游戏”下,越来越多的无垢巨人汇聚到你们身边,而现在的你们毫无还手之力,若无奇迹出现,便只能坐以待毙。
但你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慌,因为你知道,奇迹一定会上演。
艾伦会在绝望中爆发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会利用那力量驱使巨人们改变方向,换言之,只要和他待在一起,你存活的概率就能大大提升。
再不济,还有回溯可以保底。
在金红交汇的逆光里,那金发巨人将手掌挥向艾伦和三笠,在两人被逼入绝境的前一秒,先前传令的那位老驻屯兵挺身而出,挡在了他们身前。
“汉尼斯叔叔!!”艾伦又惊又喜,颤抖的音色里带着某种希冀。
“哦……原来他叫汉尼斯……”你在心中重复了那个名字一遍,忽而想起了他之后的命运。
汉尼斯削掉了巨人的一根手指,全身都因高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当然,那颤抖也可能源自恐惧。距你目测,他的年纪已有五十岁上下,作为驻屯兵估计从未参与过壁外作战,但汉尼斯依旧屹立在两个年轻人身前,你不了解几人与那金发巨人之间的渊源,却无意中收紧了撑在地面的手掌,不知是出于对人类勇气的震撼,还是因为心中缓缓浮现的动摇。
“别冲动……别冲动……”你喃喃自语着,试图劝服自己别多管闲事。
“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好了……”
“那个大叔会被巨人吃掉,之后‘神迹’便会降临……埃尔文安然无恙,艾伦虎口脱险,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救不了所有人……”
“就在这里呆着……老实呆着就好……”
你几乎已经要说服自己了。
然而,当看到汉尼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巨人捏在掌心,当看到十五岁的少年无论怎么自伤都无法发挥力量,当看到平日锋芒毕露的少女近乎服从于命运的审判时……那副疲惫到近乎要散架的身体,还是不争气地动了起来。
“——!”
“尤娜小姐!”
在你飞身砍向巨人的那一刻,艾伦本已失焦的眼中又映出了夕阳。然而逞强终归是逞强,那套“借”来的立体机动装置终于在连续两天的连轴运转中迎来了自己的大限,它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你送至巨人身侧,之后便去找了自己的前任主任。
钢索绷断发出刺耳的哀鸣,最后一刻,你能做的也不过只有砍断巨人的手腕,将汉尼斯从生死边缘拽人间,然后和他一起重重跌落在地。
“唔……!噗!”
一股猩甜的液体从喉咙里溢出,在地面翻滚了几圈后,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动不了了。
精力、体力、装备……一切都已经到了极限,你用最后的力气,向艾伦和三笠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在摇曳的鸢尾花中轻轻阖上了眼。
原来……这才是这世界的全貌。
原来真正的残酷不是旁观一场落寞,而是置身于其中,奋力地试图改变,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回天。
“艾伦那小子,也差不多该觉醒了吧……怎么有种我好像撑不到那时的感觉……”你在心中自嘲了一句,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只能做到在心中自嘲了。
“那大叔……汉尼斯,应该还活着吧?就算年纪大了点,好歹也是当过兵的,应该不至于摔两下就没命吧?要真是那样,那我岂不是白把自己搭进去了?”
眼前又一次闪起了走马灯,只不过这一次,闪过的都是熟悉的面孔。
“啊啊……法瑞尔那家伙还好吗?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怎么说也挺过了几十次壁外调查,他和蕾伯蒂还在埃尔文身边……那三个人如果在一起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当脑中闪过出发前略显崩溃的法瑞尔时,你如是想到。
“蕾比还好吗?我刚才那么绝情,是不是让她失望了?如果这次我折在壁外,是不是也意味着她能获得自由?毕竟她在兵团里人缘还不错,就算没有我,应该也不会太孤单吧……”在蕾伯蒂慌乱的面孔重现于脑海时,你做出了这般思考。
“埃尔文那家伙……现在还平安吗?”终于在回忆中看到了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你的嘴角无力地上翘了一下,“他估计要气死了吧?毕竟我答应过不离开他三个马身,结果现在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被一个见习分队长三番五次地戏弄,调查兵团团长怕是要颜面扫地咯……”
“不过,若能因此让他记我一辈子,好像也不算太糟?”
绝望之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反而清晰了起来,这一刻,你才恍惚看清了自己的心——
“噗……真无语……怎么死到临头了反而暧昧起来了?”
“不过有点不甘心啊……现在才意识到那家伙是特别的,就算想告白也没机会说出口了不是吗……?”
“嘛……算了……”
“没机会……就没机会吧……”
意识逐渐陷于混沌,大脑对身体的控制权正在一点点丧失,你原以为自己还有回溯的底牌,可现在却连拿刀的力气都失去了。
“至少……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剩下的故事,就交给生者去书写吧……”
太阳西沉,晚风停滞,在你的幻想中,连野花都开始落泪。
一片朦胧里,你好像听到有人在奋力呐喊。
那声音是绝望的、愤怒的、悲伤的、压抑的……似乎要将积攒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
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后,你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
“……娜……”
“……尤娜……醒……”
“……振……作……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规律的颠簸使你恢复了部分知觉。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听声音,是来自一男一女。
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活着,你强行睁开酸涩的眼皮,随着模糊的视野缓缓聚焦,蕾伯蒂那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面容出现在你眼前。她的表情混杂着忧虑和关怀,一如许多年前,你们在福利院小小的床上一同醒来时那样。
“大姐!你果然还没死啊!”
法瑞尔略显欠揍的问候从背后传来,你眼角抽动了一下,没同他呛声。一方面是察觉到自己此时与他同乘一骑,担心他因公徇私把你扔下马,一方面是因为真的没那个力气。
见你没反应,法瑞尔以为你又睡过去了,便帮你将盖在身上的披风又裹紧了些,经由他的动作,你发现那件披风并不属于你,它的尺码大得有些过头,上头还带着令人安心的气味和温度。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让你穿越回了19岁,某个昏昏欲睡的夜晚。
“大概……可以休息一下了。”
大难不死,你缓缓闭上眼睛。
第73章 71 疑 “埃尔文……你TM的……到底在笑什么呢?”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过往的一切,似乎只是场漫长的噩梦。而此刻,你从梦里苏醒,身后垫着柔软的皮垫,面前则是一张木质的折叠桌,所处的空间平缓地微微晃动着,和熙的阳光透过树影和玻璃窗,在周围洒下一片斑驳。
狭小的空间、轻微的颠簸感,以及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你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架马车里。这架马车的内部装潢相当华丽,给人一种典雅古朴的感觉。在你的认知中,这样的配置应该只有名门望族才资格享有。
车窗外,以墨绿和棕色为主调的风景让你倍感宁静,不由探头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在看清缓慢后撤的一颗颗参天巨树时,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正是之前对战女巨人的战场——巨树森林。
“好吧……看来现在才是在做梦。”想到这份安宁迟早会消散,你不禁略感惆怅。
“巨树森林位于玛利亚之墙,早就成了巨人的领地,哪个贵族会这么不要命,坐马车跑来这探险的……”
与普通梦境不同的是,眼前的场景让你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真切感。上一次做这么清醒的梦是在厄特加尔要塞,当时你的意识被植入了梦中那个男人的身体,以第一视角的方式,目睹了他的某段过往。
从步入轮回开始,那些碎片一般的梦境就零散穿插在每一次回溯间隙。从陌生的呢喃到成段的对话,现在,似乎终于要拼凑出一篇完整的故事。尽管还无从得知这段故事的全貌,但直觉告诉你,应该对眼下的情境抱以足够的重视。
“殿下,您醒了吗?”
就在你思索时,窗外传来了一道清朗的男声。你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声音,它的主人正是厄特加尔要塞里的那个被你“夺舍”的男人,由于先前就在梦中与他相遇过多次,即便眼下的音色比以往青涩了不少,你也很快就确定了这一点。
“嗯,我醒了,克劳斯先生。”
未等你想好如何回应,以上话语便脱口而出,这也使你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次你又进入了另一具躯体,因而眼下无需考虑该如何交流,只需旁观即可。
从声音判断,你此时被植入的身躯正属于厄特加尔要塞中的那位红发女性,只不过和问话的男子一样,她的声音也比在要塞里年轻了不少,语调也不如那时沉稳,而是带着少女独有的明亮。
“克劳斯,尤娜……”你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总算是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了,也是巧了,居然还有一位和我同名的……”
“嗯,马上就要走出森林了。”克劳斯语气柔和地汇报着行程,言语间似乎还带着一些安抚性质,“刚才先行官传来消息,十里外有一片湖,我们准备在那里修整一番,歇歇脚。”
他话音刚落,马车就驶出了树荫。少了树影遮挡,正午的阳光将车内照得十分明亮。几颗斑斓的光点从眼前一闪而过,你顺着它们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
“……咦?”在看清它的外观后,你的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匕首显然就是“尤娜”在要塞中用来刻字的那一把,之前只有匆匆一瞥,而此刻你总算看清了它的模样,这也正是你心生诧异的原因——刀柄上那三颗反射阳光的宝石,和埃尔文之前送你的那把迷你手枪上的一模一样。而用来制作刀鞘的白色材料,似乎和手枪握把上包裹的也是同一种。
身体的正主此刻正轻轻抚摸着那把匕首,当指尖传来熟悉的细腻触感时,那颗不属于你的心脏也随之快了几拍。
“殿下?您听到了吗?”没有得到回应,克劳斯有些疑惑地确认道。
“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用敬语!”似乎被那声“殿下”触到了雷区,“你”直起身子,略带不满的向窗外瞪了一眼。
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映出了“尤娜”的容颜,红发碧眼、皮肤白皙、五官立体,和你先前见到的样子差别不大,只是少了几分岁月打磨的痕迹。
那面玻璃如屏障一般将她与外界隔开,玻璃外侧,是略显呆滞的克劳斯。借着“尤娜”的双眼,你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梦中常客——
他留着一头浅棕色的头发,长度刚好能束成低马尾,深灰色的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鼻子是壁内很常见的驼峰鼻,嘴唇偏薄,脸型流畅。那副样貌绝对称不上惊艳,但十分耐看。
“这……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毕竟周围还有别人……”见“尤娜”直勾勾地瞪着自己,克劳斯略显局促,低头挠了挠脖子,顺带把声音也放低了些。
“周围没人的时候你不也天天叫我殿下吗?!我看你年纪也没多大啊,怎么那么古板!”你感觉“自己”的脸颊鼓了起来。
“……我20了,殿下。”
“……哈?”
克劳斯略显无奈地回避了眼神,局促和尴尬转移到了“尤娜”身上,让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作为一名成年女性,你对身体正主此刻的感受十分了然。微烫的脸颊、难以从对方身上移开的视线、装作生气而强行压下的嘴角……这些显然是独属于青春的悸动与暧昧。
“哦~单相思啊……不,看对方的反应,应该是双向暗恋……”尽管自己也是母胎单身,但你还是饶有兴致地分析起两人的关系,“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应该有一定的悬殊……主仆虐恋?总之就是没办法捅破窗户纸的那种关系。”
“唔……结合在厄特加尔看到的画面,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当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总、总之……”在你暗自推理时,“尤娜”结巴着开口试图化解尴尬,“我说过您不仅是我的侍卫,也是我的朋友!”
“等你哪天可以做到和我说话不再用敬语,喊我时不再加‘殿下’两个字的时候……”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攥着匕首的手指渐渐收紧。
你还未能听到克劳斯的回复,眼前的场景便扭曲着化作条状的色块,那些色块被拉长,然后向远方飞去,只在视野里留下一片白光,随着光线逐渐增强,你不得不再次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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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
在令人心安的白噪音中,你再度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随着微风轻轻飘舞的洁白窗帘。窗外的麻雀相互道着早安,刚才刺眼的白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清晨柔和的阳光。
“唔……”
你不禁发出了一声低吟,感觉自己的喉咙很干,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但能确定的是,此刻的你置身现实,并且,从艾伦·耶格尔夺还战中存活了下来。
后来据蕾伯蒂说,那场作战后,你在医务室里睡了整整两天。
“咳!”门外传来一声略显刻意的轻咳,你起身,看到了阿萨·海隆那张紧绷的脸。
“……完了。”你心里大喊不好,却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待训话。他见你已经清醒了,便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进屋,沉默着给你倒了杯水,又板着脸地把水杯塞进了你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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