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碍于你坚决的态度,这件事最终还是作罢。
琼斯并没有勉强你,但他默默断了你每月的零用钱,加上兵团近来的财政赤字,你的生活水平一下从富裕跌落至温饱边缘。
算是以他的方式,令你体味了一番忤逆父亲的严重性。
此时的你还未意识到,这些困难仅仅是开始。你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弥补与蕾伯蒂的关系上,对那些属于干部们的烦恼充耳不闻。
你无心操劳遥远的未来,多年的友情走向破裂已足够令你心烦意乱。
七月份,也就是那次轮休结束后,你本想好好和蕾伯蒂谈一谈。
似乎上天有意帮你,那天傍晚,你刚到寝室门口,便偶遇了准备外出的蕾伯蒂。她穿着一身你从未见过的黑色衣服,和初见她时那副“天使”的印象反差强烈。
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但你尽全力压制了它,努力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
“那个……我们聊聊好吗……”
“我要去训练,晚上回来再说。”
你的小心翼翼只换回一句冷淡的敷衍,她擦着你的肩离开房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出于某种逃避心理,你没有拦住她,而是将一切压力推给了几小时后的自己。为了组织语言,你在摇曳的灯火前将那些推心置腹的台词盘了一遍又一遍。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可很明显,你准备的有些晚了。
七八个小时就这样悄悄溜走。
大概凌晨三点,灯油早已燃尽,在你托着腮频频点头即将败给困意时,门外传终于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蕾伯蒂,她回来了。
那把钥匙鼓捣了好一阵才插入锁孔,在你沉不住气准备起身去迎接时,对方终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来。
尽管她极力忍耐,但踉跄的步子、混乱的呼吸,以及周身萦绕的淡淡血腥气,都在向你明示——她受伤了,且伤得很重。
“蕾、蕾比?”你瞬间清醒,轻轻唤了一声。她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月光下,泪水混着汗水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平日柔顺的白金色秀发此时乱的像一把稻草。
“你去哪了?!你怎么了?!”
“别动!你别过来!”
你意图查看她的状况,却被厉声喝止,她的声音惶恐不安,仿佛你才是那个想要伤害她的人。
“你——”
“我没事……没事……”
“只是训练时不小心扭伤了……”
“训练?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昔日的好友此时以拙劣的谎言搪塞着你,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你的耐心瞬间烟消云散。
“不用你管!!”对方却也不甘示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下一句却又完全没了气势。
“……不用你管……”
“你……管不了……”
“……我去简单擦洗一下就好……你睡吧……”
她没有说晚安,你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互相道过晚安了。
这一夜,辗转无眠。
以前你只是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但此刻,你惊觉自己认定的“朋友”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和从前完全像是两个人,陌生到你们的友谊仿佛成了你的一厢情愿。
这一夜很长,你无心入眠。
这一夜过后,黎明没有像往常那样到来。
第11章 09 严冬 哦不,翻车了……
843年的寒流来得格外早,晚秋时节便已如隆冬,甚至连积雪都比以往厚实不少。
对你而言,冬天已经开始很久了,周身的空气越发严寒,但内心的风暴却比外部的天气还要恶劣百倍。
十二月的某一天,你独自一人,裹着厚厚的被子窝在房间。窗帘被拉得死死的,本就微弱的阳光被严丝合缝地挡在窗外。你已经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周,父母、弟弟、管家……任凭谁也无法把你从那扇门后拖出来。
你在努力消化一个事实,一个与你所有记忆相悖,你也从来不曾设想过的结局,那个结局就是——
调查兵团的解散。
“……”
将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你回忆起整个事件的全过程——
如之前所说,兵团最后几个月的异常起先并没有引起领导层的重视,而等到事情终于发展到无法忽视的程度时,一切都晚了。
失去了立身之本、资金问题严重、精锐成员大量流失……后期的调查兵团身披自由之翼,实际上却早已被架空。为了生存,调查兵们不得不接手部分壁内事务,而那些任务的指挥全权交由宪兵之手。从这个角度看,你们此刻的身份和处境,已经与驻屯兵团无异。
在基斯团长的苦心经营下,兵团苦苦支撑了四个多月。四个月来,分配来的基本都是巡逻、调解、维护城墙之类的杂活,第十九次壁外调查的申请递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通过审批。
如果对方在玩心理战术,企图以此消磨你们的意志,那么他算是非常成功的——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太久不动四肢也会生锈,更何况宪兵团限制了你们对立体机动装置的使用权。
长期处在百无聊赖安逸环境中的人,即便想在短期内找回行动力,也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十一月中旬,也就是约摸半个月前,宪兵团的传话筒居高临下地派来了新任务。几个月下来,宪兵对你们呼来喝去,事多功小的杂活都丢给你们,这一次则反常的扔了个重要任务——讨伐陶帕村附近十分猖獗的盗贼团伙。
当然,这并不是出于好意——林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对手盘踞山林,对环境的熟悉程度高出你们一大截,再加上调查兵团很少对人作战……各类因素加在一起,使这次讨伐的难度大大提升。
如果成功,宪兵团“指挥”有方至少能分走一半功劳。如果失败,责任则全部由作为执行者的调查兵团承担。
埃尔文和基斯团长就此次任务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根据埃尔文的情报,这个团伙在壁内已经活跃了几年,其原本的主要活跃领域是玛利亚之墙的山区,在陶帕村附近作威作福不过也只有半年。
照理说,墙壁间人员流动会经过十分严格的审查,一个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竟能穿越城墙,并且还是向内穿越,这实在有悖常理。
他怀疑其中有诈,不该贸然行事。
如此审慎的判断与他平日的果敢相去甚远,但埃尔文之所以不愿冒进的原因并不仅仅在于此——第十九次壁外调查虽然没能通过审批,但也并未被明确驳回。结合近几个月的一系列遭遇来看,或许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正谋划着一盘很大的棋。
但基斯·夏迪思已经无心顾及这些,他并非觉得埃尔文杞人忧天,只是身为团长,来自上层的所有刁难他都首当其冲,肩上的担子比旁人要重太多。
近来调查兵团每况愈下,这给了他太大的心理压力。以你们目前的境况,根本没有资格和宪兵团讨价还价。进退两难之间,如果能完成这次剿匪任务,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给你们带来一线生机。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人类的求知精神断送在自己手里。
最后,干部们采取了折中方案——由米克带领余下的精锐前往陶帕,埃尔文、韩吉和剩余的士兵随基斯团长驻守总部。
这个决策的初衷是至少保住一半兵力,所有人都在赌,赌有关人员流动的猜想只是你们出于保守的最坏打算,赌那份申请材料只是被遗忘了,赌同为人类的对手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冷血到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后来,事实证明,你们赌输了。
尽管已经过去半个月,你仍清楚记得陶帕村讨伐任务的整个过程。出征时,蕾伯蒂走在你正前方,距你足足有二十米远,随着部队行进,你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大,待队伍行至目的地时,你甚至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
那是你生平第一次与人为敌,虽然前世调查兵团曾与中央宪兵对决,但你并未涉入和对方的正面冲突。你从未想过,重活一次,竟让你的敌人从壁外未知的恶魔,变成了壁内和你如此相似的人类。
以盗贼的标准来说,对方的武器未免太过精良。若是全盛时期的调查兵团,与这般对手交锋自然不在话下,可你们现在人力、物力均处于劣势,加上士气大不如前,这次行动的结果,只能以差强人意来评价。
任务结束后,你发现蕾伯蒂“失踪”了。
不是以往在壁外调查中对“死亡”的委婉说法,而是真正的“失踪”——最终汇合的人里没有她,牺牲者的尸体中没有她。因为无法接受这个结局,你甚至擅自离队跑去附近的村庄搜寻,但所有的村民都告诉你,他们没有见过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以为自己已跌至本次轮回的谷底,直到你们回到总部——
物是人非。
后来,你从服役于驻屯兵团的同期那里得知,在你们出发一天后,一直未通过的壁外调查申请突然得到了批准。
但与其说是批准,不如说是命令或强制——驻扎宪兵“突然”向王政府递交了报告,说玛利亚之墙东侧的艾比罗亚区外聚集的巨人突然增多,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当即“恢复”了调查兵团被剥夺已久的职责,并指派剩余兵力前往壁外“清剿”。
当然,谁是被清剿的一方,就不必明说了。
这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可被推上舞台的演员却另有其人。
讨伐盗贼好歹是“差强人意”,壁外清剿却可谓“九死一生”。
你突然意识到,从陶帕村的任务下达那一刻起,无论这步棋怎么走,都是一场死局。
能选择的无非只有走向悲剧的路径——要么是因为抗命,要么是因为行动不力,后者又延伸出来两个分支——败于巨人之手或败于人类之手。
但实际上,都是败于人类之手。
那天返回总部后,你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韩吉的身影,却只找到一本她遗留下来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有关巨人实验的计划,字迹龙飞凤舞,每一行都充满了期待与热忱。
那本笔记被你带回了家,现在正静静躺在床头。
“对不起……”
一片黑暗里,你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干燥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是在对着谁说。
但无论是对谁,你都有逃不开的责任。
这一世与前世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你在第十八次壁外调查中,让蕾伯蒂活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救下了她,但在后续的事件进展中,尽管纯属无意,你却回避了她。
那份不安最终变成了现实——蕾伯蒂背叛了调查兵团,是她亲手将你们推向万劫不复。
然而,在察觉到事件苗头的时候,你却出于个人的私情,又或是其他的一些别的什么原因,选择了袖手旁观。
在回避昔日好友的同时,你也回避了自己所期待的那个未来。
你一边懊悔,一边伸手去够韩吉的笔记本,却在无意间打翻了旁边的金边陶瓷水杯。那是838年你加入训练兵团之前,安洁莉娜送你的礼物。
“希望三年后,你能确认自己的道路,并心怀坚定地走下去。”
很奇怪,对现在的你来说,这分明已经是十四年前的记忆,但此刻她的祝福却在你脑海中鲜亮如初。
“……”
“对不起……”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了。”
无视门外大力敲门匆匆询问的管家,你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瓷片,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你正站在寝室门口,与刚走出来的蕾伯蒂四目相对。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艾比罗亚区:原作地图上玛利亚之墙东侧的瓮城,由于作者没有搜到完整版的帕拉迪岛地图,因此缺失的部分由我自己杜撰补充。
第12章 10 夏蝉 蛰伏多年换来滑稽的一生
【Round:2】
瓷片锋利而冰凉的触感还残存在手腕,胸膛伴着呼吸大幅度起伏,你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这是你第一次尝试自主回溯。说来奇怪,明明是同样的动作,但感觉却与“850”年大不相同。
那时的你一心求死,现在的你在努力求生。然而求生带来的痛感,竟远比求死要来得更加猛烈。
洁白的手腕隐隐能见青色的血管,碎片划破的伤口正迅速愈合,不一会儿便复原成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或许是疑惑于你盯着手腕发愣的举动,蕾伯蒂歪了歪头,在没等到任何表示之后,和上次一样,擦着你的肩走了出去。
你没有和她说话,在确认她已经走开一段距离后,迅速追了出去。
上次的商谈策略失败了,这次必须主动出击。你相信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要找出好友背叛调查兵团的原因,一定有什么理由迫使她同你决裂,一定有什么苦衷迫使她将你们推入深渊。
不是没有考虑过寻求帮助,但此刻的你手上并无确凿的证据。直觉告诉你,在没有掌握足够筹码的前提下,如果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寝室楼,环视了一圈四周,却连蕾伯蒂的影子都没看到。虽说并不相信她那套“要去训练”的说辞,但目前除了训练场,似乎没有其他可以入手的地方。
无可奈何的,你快步奔向训练场。
意料之中,你没有看到蕾伯蒂。
意料之外,你碰到了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什么的埃尔文。
“尤利西斯?”
七月的傍晚,天色还没完全黯淡。休息日还未结束,三三两两的士兵正沿着场地外围跑圈,季夏的蝉鸣十分聒噪,闷热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而骤然传来的低沉男声却令你瞬间汗毛耸立。
因小跑沁出的汗水混着被吓出的冷汗,将衬衫打的湿湿黏黏。
你此刻并不想见到他,或者说,你很害怕见到他。
“你怎么了?”觉察到你的不自然,埃尔文挑挑眉。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微表情本是一件趣事,可你却被那鹰一般锐利的双眼盯得惶恐万分。
“嗯……我……我来训练……”
“训练?呵……”他的眉头略微松动了些,“真刻苦啊,连休息日这几个小时也不放过吗?”
“嗯……谁说不是呢……”你视线躲闪,手心开始出汗,指甲不自觉抠进了掌心。
“你最近……好像没怎么和安吉鲁斯一起行动。”
“……”
夕阳就要沉入地平线,只给大地留下最后一抹残光,你看不清埃尔文的表情,只觉得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或许是出于心虚,在他说出“安吉鲁斯”几个音节时,你的眼皮狂跳几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细微的反应被对方尽收眼底。他目光沉沉,继续开口:“你们最近似乎有些疏远,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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