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深红色毛绒长裙,带一点汉服元素,外套一件长款暗红色羽绒服,拎着包包,房门推开,直直撞进某个人怀里。
她吓了一跳,立即后退一步,偏头去瞧边上镜子里自己妆容的完整性,确认没被碰晕开后才松了口气,仰起脸,看向蒋冬至。
睡衣松松垮垮,领口歪歪斜斜,扣子散开颗,露出一小片突出的锁骨,朝不可见处延伸。现在是凌晨五点一刻,他好似没睡醒,眼尾都是红的,微眯着,眼皮随着轻浅蹙眉的动作压下。
“你怎么醒那么早?”程拾醒问。
“渴醒了,起来喝口水。”他低眉望她的眼睛,在眼下那颗红色爱心上一点,又去捕捉她的视线,“要出去?”
“工作。”她侧过身,从他身畔穿过去。
那人背往门框上一靠,手懒懒一抬,精准勾住她的小手指。
两根小手指这样勾缠着,比起缠绕,更像是皮肤相贴的触碰,力道不大,足以使她停下,回过头来,再次朝他发问:“怎么了?”
“我送你过去。”他道,“等我会儿吧。”
她拒绝:“不用了,哥哥,你看上去很困。”
他同她对视着,安静了两秒,眼皮一耷,应声。
“是挺困,但是洗漱完就能醒了。”蒋冬至打了声哈欠,靠近了她一步,困到仿佛要站不住,胳膊贴着她的肩,带点依靠的意思,“等等我,早上外面会很冷,这里离地铁站要走一段距离,你穿这些过去,容易感冒。”
“而且你起那么早化妆,不困吗?我送你过去,你还能在车上睡一会儿。”他娓娓道着好处,“我跟着你的话,拍摄期间,外套我好帮你拿着,等结束了再裹上……难道你现在不缺助理吗?拍摄完回来,还能顺便去趟超市,一起买点年货。还有……”
“不用还有了。”程拾醒打断他,动了动手和肩膀,把他隔开点。
室内刚关闭的空调余温仍未散尽,穿着羽绒服太热,偏生蒋冬至身上体温高,像个温热的暖炉,贴着她的地方,尤其是皮肤相抵的手指,都有了点烫意。
“那你去洗漱吧。”她脱了羽绒服,抱在怀里,“我在沙发上坐会儿。”
他眼底飘过一丝笑意,直起脊背:“好,我很快,就十分钟,不会耽误你时间。”
说十分钟,真就是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时间一到,他便穿戴整齐地站在她面前,从茶几上顺了袋面包,递给她当作早餐。
外头的世界天寒地冻,进了车内,坐垫都是凉的,车窗上结了清晨的露水。天还未亮,朦朦胧胧的,像裹了层雾,天际一线白,光隐隐渗出来一丝。
五点三十五,马路上都没什么车,显得整座城市难得的宽阔又空荡。两侧的高楼大厦灯光倒是亮起,被楼层隔成一个个小格子,像闪着光的五子棋盘,穿过薄薄雾气。
程拾醒在副驾上解开面包袋,担心会吃掉唇上的颜色,面包咬得小心翼翼,小口小口地咀嚼。
正专心致志吃着,忽而听见身侧开着车的人道:“我饿了。”
“还剩三片。”她数了数面包片数,“够吃了。等待会儿到了……”
“怎么办?我现在就想吃,太饿了。”啪嗒一声,他手指下扣转向灯,目视前方,神色淡然,唇瓣轻启,“喂我。”
知她脾气秉性,他又补充:“可以吗?”
第35章 35 “需要惩罚我吗?”
程拾醒手顿住, 扭头望向蒋冬至的侧脸。
——怎么样才能哄好你?摸摸我的头发,可以吗?
——如果你需要, 我可以学。
——喂我,可以吗?
他的围巾解开,被随意丢在后座。黑色羽绒服上露出一截细长光洁的脖颈,下颌线清晰,前窗投进的一息光亮勾勒高挺的鼻梁。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薄皮下青筋隐约可见。
他最近说话中的恳求意味越来越重, 逐渐不像他。
她不可控地再次想起谈祝霄的那句“你敢肯定,他就对你没有意思吗”,还有他意味深长的那一句“人都是会变的”。
“怎么了?”蒋冬至踩下刹车,停在斑马线前,偏了头来瞧她, “是不可以吗?”
他睫毛一低,落在她指尖, 强调:“是真的饿了。”
程拾醒回过头来, 有一瞬被自己方才脑中闪过的可能性逗笑了。
变什么啊?怎么可能?
那么多年, 她要喜欢他早就喜欢上了,他对她也一样。
考虑到他开车确实不太方便, 程拾醒撕了一小口面包, 递到他唇边:“啊。”
他张嘴含下。
程拾醒飞快收回了手。
抵达古镇时,正赶上晨曦初上。下车前,蒋冬至叫她等一下,随后探身将后座的围巾拿来, 朝她伸出手。
程拾醒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后背考上车门:“干什么?”
“怕你冷,帮你围围巾, 我能干什么?”见她靠后,他的手就真停在那不动了,“怎么了?在你眼里,我是会害你的人?”
“我当然没那个意思。”
“那你对我躲什么?”蒋冬至看着她,“真令人伤心。”
于是程拾醒不躲了,事实上她也没地方躲。
他继续,一圈一圈在她脖颈上围好,直至她的下嘴唇都半掩在柔软围巾下。
这个动作难免需要靠得近,冬季服装厚重,他手绕过她的脑袋,程拾醒的视野里几乎就只剩下他胸前的那块羽绒服,鼻尖飘过的蒋冬至的香水味,很熟悉,淡淡的木质香,是她高中清明节送他的礼物。
当然,当时送礼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刚巧在那个档口刷到了适合他的味道。他问怎么突然送他香水,而她素来对他口是心非,念起翌日正好也是个节日,就说祝他清明时节万事顺利身体安康。
结果第二天蒋冬至就生病了,在医院里脸色惨白地挂着盐水,咬牙切齿地问她祝福里是不是还掺了点诅咒。
程拾醒平缓地呼吸着,闻着那股淡香,问:“你不需要吗?”
“你不是忘拿了吗?这么怕冷,也能忘拿。”蒋冬至系了个她最常用的围巾系法,“我又不太怕冷。”
她立即反问:“你不是说从今年开始自己突然开始怕冷了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蒋冬至眼睑垂下,落在她浅棕色的瞳孔中,瞧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眼中带点冷笑与明显的怀疑,含义呼之欲出——看,你果然在撒谎。
他此刻显然该反驳,就像过去一样,他语文成绩不太好,但同她吵架的技术是一流的。
比方说什么“把围巾给你,你还挑刺上了”,或者是再大点,端点哥哥的腔调,蹙着眉喊她的名字,叫她适可而止,有围巾就围上别感冒了,少来管他个大人——这也是他过去常采用的做法。
过了会儿,蒋冬至唇角翘起一秒,很快松下,开了口:“确实撒谎了,怎么办?需要惩罚我吗?”
他想了想,温顺地低下头:“摸摸头发?我记得上次你就是摸谈祝霄头发的时候,好像还挺开心。”
程拾醒寂了寂。
真是没想到,分手后第一次听到前男友的名字,还是在蒋冬至的口中。
“现在不给糖了?”她问。
“怕惹你不开心,你就不肯理我了,总得多学几个哄人法子。你想要糖,我也有。你要吗?”
这么好说话,真见鬼。
他说着便作势去摸口袋,程拾醒赶紧道:“不要了。下车。”
待推门而出,远远便瞧见门口售票处,有一人伫立,肩上背着沉甸甸的摄影设备,手插在口袋里,红色羽绒服,在一众枯色调中太过显眼。
李自鑫先认出程拾醒,先是招了招手,随即小跑过来,打招呼:“拾贝壳老师。”
“叫我程拾醒就好。”见他的目光疑惑地落在蒋冬至身上,程拾醒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是我哥,刚送我过来。”
“啊这样。”李自鑫笑着,唇向上抿起时,左边唇角会有一颗酒窝,鼻尖红红的样子有一瞬会令人幻视谈祝霄,唇角压下,那一丝莫名其妙的相像又全然消失不见了。
但这点若有似无的像已经足够令蒋冬至感到十足的不爽,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隐去。
“票我已经买好了,现在人也不多,那我们就直接进去找景拍吧。”李自鑫指指门口,程拾醒点头,他边朝前走边说,“前两天我来这里提前踩过点,入口进去左侧有座小桥,视角还不错,应该正好能看到日出,我们先去那里拍。当然,如果程老师你有什么想法之类的,也可以大家一起沟通一下。”
“肯定。”程拾醒礼貌,“合作愉快。”
“跟程老师合作很荣幸。”李自鑫笑说,“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是您的粉丝,没想到还能一块拍作品,前两天激动得差点睡不着觉。”
两个人交流工作,蒋冬至自然而然落后一步,手插在口袋里,亦步亦趋地跟着,盯着前头二人。
“哎。”李自鑫突然说,“话说程老师今天穿的也是红色的羽绒服,好巧啊。”
程拾醒低头瞧了眼,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颜色和自己的很搭,“是好巧。其实今天是想着迎合主题,所以从衣柜里找了好半天才翻出一件红色的。”
“我今早也一样,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身后突然有人戳了两下她的肩头,程拾醒扭头,就见蒋冬至正垂着眼,面色冷淡地凝视她,见她回头,捏着她的手腕往后拽了一步,扯到自己身后。
这一刻,他的眼神令她无端想起和谈祝霄还未分手时,约会到深夜回家,他也是这副表情,警惕的,强硬的,抓着她的力道大到令人生疼。
当然,过去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这样,只是这几天变了个人罢了。
她被拽得突然,只觉莫名其妙,下意识拧了下手腕:“哥哥,怎么了?”
蒋冬至静了秒,回过神,意识到他还握着她的手腕,立即松开,强压下不爽,缓缓道:“前面风大。”
太大了,怕是差点就把前面两个人吹到一起颜色叠叠乐了。
早知道今早出门,找个由头叫她穿黑色的了。
李自鑫视线茫然地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圈,最后流露出一丝对程拾醒有哥哥的羡慕。
进了古镇,程拾醒便把外头套的那件脱下了,叫今天临时充当助理的蒋冬至拎着。
清晨风大,羽绒服刚一脱下,她就被冻得一哆嗦,但摄像机按下开始录制键,她便松下了紧绷的身体,自信、大方、明媚、生命力。
李自鑫举着相机,指引着动作:“……好,现在走两步……回头,光线正好,对,笑得很漂亮,对保持住……”
而蒋冬至站在一旁,静静望着程拾醒工作。
远处是日出,是缓缓升起的晨光,橙黄色,笼着整个天际,破开长夜的蒙蒙雾气,光晕在蜿蜒的河流里蹁跹,波光粼粼。而她趴在桥上,双肩微耸,在摄影师指引下,侧身回头,弯唇一笑。
晨光吞没整个古镇,勾勒她粲然的笑,金光描绘她与风共舞的发丝,世界沉溺在她浅色调的眼睛里。这一刻,他猜她是梦里的蝴蝶,是翩然的晨风,是熠熠生辉的某一缕初光,是盛大的自由,是伸手也不该抓住的存在。
他只觉怔怔,心跳被全然掌控,在胸腔里尽情膨胀、撞击,于是视线里再容不下其他,就连抬头就能瞥见的专属于天空的浪漫也无暇顾及。
她不是云海,但笑时,连影子也肆意。
第36章 36 “我刚刚走丢了。”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在刚确定自己喜欢上程拾醒的那段时间里, 他总想逃避,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样是不对的, 他甚至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说那只是因为他们彼此陪伴的时间太久了,这个占据了他过去大半人生的、把他从寂寥的黑白色里捞出来扔进彩色世界里的人对他来说太过于重要,所以才让他产生了类似喜欢的错觉。
可这种解释无法阻止他的心脏与脉搏尽数被她牵引,这简直糟糕透了。她离开时,他会焦虑;她靠近其他异性时, 他会吃醋;她触碰他时,他的心底会乍然被丢进一缕火苗,扩大延伸至五脏六腑。
于是他开始思考,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呢?是什么导致了这份感情变质,无关亲情, 只关渴求?
可能就是现在。
蒋冬至伫立在那儿,小臂上还挂着她的衣物, 注视着那个扬起脸与手臂、融入晨色中的她。
可能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从高中时他推开门, 有个女孩笑着自来熟地要往他手里塞糖、邀请他来参加搬迁宴开始,从每一次他们的争吵开始, 从他的家、他最讨厌别人踏入的地方慢慢被另一个人的生活物品填充满开始。
促成他这段感情的从来不是时间, 而是她的热烈。
他知她过去幸福快乐,也知自己当时别扭孤僻,所以笨拙地想要把她过去欢乐美满的家复刻给她,可他似乎没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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