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何鸡日不罢蛋了?”
稚嫩的声音,还漏着风。
娘亲眉眼温柔,浅灰的眸色,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看着世上最珍贵的瑰宝。
“不等你爹的信了,我们去找他。”
“爹?”她似乎对这个概念很模糊,疑惑道:“是小钰儿的爹?”
浅灰眸子里划过一道忧伤,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没错,是小钰儿的爹。”
小钰儿开心极了,又蹦又跳,似乎对‘爹’这个生物,抱有着无限的好感和憧憬。
画面摇晃而破碎。
娘亲总是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对眸子,即便如此,路上还是有许多时刻,会听到一些男人的调笑。
饿过肚子,遭人冷眼,流言蜚语,指指点点。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踏上一路向北的寻亲之路,是多么令人震撼的决心。
走到繁华之境时,小钰儿看着娘亲泪流满面。
她们怀揣着希望,怀揣着对未来的幻想,怀揣着对丈夫对父亲的信任...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画面又破碎而扭曲起来。
精贵的官袍,虚以为蛇的话语,她不懂,却难得见母亲开心起来。
然后呢?
暴风骤雨,雷雨交加,有谁重锤着那间风雨飘摇的屋子。
她被藏在床底。
母亲被人拖走,她听见男人们粗鲁的呼喊,她想要追上去。
是那些令人恶心恶臭的话语,还有那些大掌,在她身上揉捏。
母亲在哭泣,在求饶,在妥协...
雷光之下,她母亲一身白衣,苍白着脸庞,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女鬼。
“娘...娘!”
她尖叫着扑进娘亲怀里,那般冰冷,那般绝望。
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却知道,她们受到了伤害,她的母亲,受到了伤害...
画面更加破碎和扭曲。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被什么人扯着头发。
她看着母亲依旧湿漉的白衣,被穿着衙役制服的人押倒在地。
她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哑了,眼睛已经模糊,就那么直直地静静地看着。
那些木板一上一下,血红色的液体混合着皮肉,像是被跺开的肉馅,溅了一地。
动静太大了,还有血肉溅到了她的脸上。
温热的,居然是甜馨的。
像是母亲。
大腹便便的官员满腔怒火,指着白衣女子怒喝,他的模样,深深映在了她的脑子里。
所以...
她低垂着头,手掌纤细修长,不过上头沾满着黏腻的血液,还有黄白色的粘连物,她移开手,地上是已经被她剖开肠肚的男人。
那张脸,是深深映在她脑子里的那张脸,她静静看着,可突然...
那张脸上的眼睛盯着她,朝着她露出了恶心而恶臭的笑容。
“小姑娘,报仇了?”
他笑着,还从肚子里掏出了那些肠肚,献给她:“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啊!!!”
甜钰猛地睁开眼,她大口大口呼吸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窒息而亡一般,全身颤抖着,一身的冷汗。
等她渐渐缓神,才感受到自己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甚至没有办法思考这是谁的怀抱,只紧紧抱住他,像是落水之人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她颤抖着大哭着,咒骂着自己的无能。
咒骂着自己的愚蠢。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
大掌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杀人了。”
她喃喃道。
“无事了,那只是梦。”
“我希望是我杀了他。”
她继续喃喃道。
萧然沉默,只继续轻拍她的背部,舒缓她的情绪。
“可惜,他死了,醉倒在林间,被鬣狗吞食,据说,身上没有一处好肉。”
萧然眸色黯了黯,心中泛起酸涩。
“都过去了。”
甜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确认他已经知晓了她小时候的事情...
她神色逐渐清醒,眸子里泛着冷冷的光,但声音带着呢喃:“将军今晚吓到亲身了。”
萧然将她抱紧,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他知晓多少了?查到了什么地步?
现在还这般态度,是不是说明,至少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
甜钰就在这般混乱复杂的思绪中重新入眠。
她能感觉到有人一直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母亲的怀抱一般温暖,温柔地替她挡下了无数噩梦。
第二日一早,萧然已经上朝去了。
丫丫端着早食进了房,对着甜钰道:“将军一早便吩咐让胡大夫过来,他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甜钰理着衣服,坐在桌前。
丫丫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有些踌躇,但还是说道:“小姐,丫丫觉得...将军很看重小姐...”
“这是好事。”甜钰夹着一块玉米糕,小口吃了起来,神色不变。
“可...可小姐,您真要孕育将军的孩子么?”
丫丫有些担心,现在府中暂时没人找麻烦了,可若是正妻进了门,又看到自家小姐受宠,恐怕日子会更难了。
“我这身体,本也子嗣艰难,再有...”再有他喝着那避子药,想来也是知晓礼义,不会在正妻过门之前,让自己怀有身孕。
她必须要尽快了,萧然现在这般模样,恐怕真会在娶妻之后,让自己也生个孩子。
她放下筷著,又喝了几口小米粥,便再也吃不下了。
“今日,你再去一趟竹屋,看看有什么新的消息。”
丫丫点着头,收拾完碗盏,请胡大夫进了屋。
胡大夫仔细询问着,望闻问切,再三嘱咐不要碰哪一类的药材。
然后换了方子,让丫丫照着抓药。
等甜钰喝着药的时候,萧然竟已早朝结束,回了府中。
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似乎还有些沉。
甜钰将药碗放下,刚想开口询问,耳边就响起萧然声音:“喝了药再告诉你。”
甜钰被勾起了丝好奇心,一鼓作气将汤药给喝了。
刚喝下肚,周身都暖和了起来,特别是小腹那一块。
萧然将那盒子放在桌上,轻轻打了开。
甜钰也侧头看去,只见里头尽是些账簿册子,分门别类着,整理的很是周全。
甜钰还以为是萧然想让她打理府中账册,可却见他也皱着眉头,一本一本翻看起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江晓恭敬道:“将军,属下没能追上,是个练家子”
“呵,有趣。”
“这工部侍郎的行贿之证就这般随意给了本将,那要是本将不想告发呢。”他玩味地翻看着手里的各项账簿,勾起丝冷笑。
江晓皱着眉头,低声疑惑道:“工部侍郎,好像是丞相的门生,这...这不会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今晚宴请,你跟我走一趟。”
“是。”
甜钰忍着惊讶,压下心中激动,心道这不会是程昱派人送过来的吧?
可...可这般直接,也未跟她提起过,不太像是程昱能做出来的事情。
甜钰立刻道:“昨日去了铺子上,正好遇见了工部侍郎府上的姨娘,出手很是阔绰呢。”
萧然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甜钰看着他的神情,见他神态自然,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
但甜钰还是小心翼翼道:“都说妇人不得干扰前堂...妾身若是说出想法,将军不会怪罪吧?”
“有什么想法就说。”
甜钰起身,从那箱子里翻开一本册子,上头清楚写着赠礼之人,以及金额,连相关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确认证据真伪,若是真的,便将这罪证呈上朝堂,请当今圣上定夺。”
甜钰怕自己的意图表现的过于明显,赶紧道:“将军,您看啊,这些可都是利民工程,他们在这些地方偷工减料,万一...”
甜钰立刻看到一座石桥的名字,这石桥去年被冲垮,有人状告到了京都,可最后似乎也是不了了之。
“将军,您看,这座桥就是去年被洪水冲垮的那条,当时死了不少人呢。”
“您可能不知晓,这事儿最后草草了之,那些赶来京都状告的百姓,最后如何,也都再未有所耳闻。”
“妾身当时还以为这件事能闹出些大动静,可最后...”
甜钰摇了摇头:“没想到,这证据竟以这种方式摆在眼前...将军,您可要为那些百姓做主呀。”
萧然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忧国忧民之人。”
甜钰被他说的几乎要臊红了脸,赶紧拉着他坐下,接着勾着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身上。
“将军喜欢什么人,妾身便是什么人。”
萧然看着她一副讨好模样,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眼尾那颗朱砂,俏皮而又妩媚,他忍不住亲了亲。
“不管是哪家送来的,想来,丞相免不了一顿牵连,若他也陷入其中...”
“将军觉得,会是谁送来的?”甜钰看着他的眸子,怯怯问道。
萧然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我现在在京都风头正盛,可能是觉得让我来递交这罪证,最不至于被打压...除了大皇子外的其他皇子,还有那些怕得罪丞相的人,太多可能了。”
“说不准,也是看我不顺眼,想要借此事,让丞相那帮人针对我也说不定。”
甜钰愣了愣,有些迟疑道:“会对将军产生不好的影响么?”
“你担心我?”
甜钰在他耳边亲啄,甜甜道:“妾身最爱将军,自然担心将军。”
“放心,不过一件小事。”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夜
◎“我要你。”◎
第三十五夜
丫丫刚回来,正要回院子,却便被江晓给逮了个正着。
“做甚去了?”
江晓面无表情问着,对着她点了点头:“腿脚倒是有些力气了。”
丫丫赶紧立定,回答道:“回师傅,是...是替小姐看铺子去了,今日得了大好消息,正准备...”
“将军还在里头,你现在不便进去。”
他想了想,对着丫丫道:“先去练会儿,我今晚上跟着将军有事,带不了你了。”
丫丫本来轻松的模样一下子消失,有些不自觉露出愁苦的样子。
江晓看她这般模样,好笑道:“将军要求三个月内看到变化,在有护卫的情况下,你不能拖后腿。”
丫丫有些垂头丧气:“我肯定替小姐挡刀子的,绝不会拖后腿...”
迎面便是一掌,丫丫赶紧侧身躲过,江晓沉着眸色道:“这是最坏的情况,若是你够强,又怎么会让局面如此被动。”
“练武先练心,你这护主的意志倒是坚定。”
看了看此刻阳光还没那般浓烈,江晓还是将丫丫给抓去练习了。
等丫丫再次自由,回了院子,大汗淋漓的,赶紧收拾了一番自己,换了衣裳。
阿婆韦绣花却找了过来。
她神色不太好,拉着丫丫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甜姨娘之前,可是花楼的娘子?”
丫丫皱着眉头,将手抽了出来,有些不高兴道:“你上哪里打听的?”
“诶,丫丫,不是阿婆打听的,今日我去采购食材,这邻里街坊的碎嘴子,我听了一耳。”
“那内容可是了不得,说是咱们甜姨娘此前是...是个妓子,还是那种睡了...唉,污言秽语的很,我这不想先同你了解一下,再禀给主子么。”
韦绣花一脸愁容:“主子这真是一波三折,好不容易当上了姨娘,现在又不知哪里来的风言风语,恐怕今后这日子,又要难了...”
丫丫皱着眉头,赶紧朝着甜钰的寝屋方向而去。
萧然已经走了,甜钰正捣弄着那些香粉,看到丫丫的身影,红扑扑的脸,就知晓是去训练了。
“怎么了?脸上写满了心事二字。”
甜钰停了手中动作,微微皱眉,低声道:“是程昱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丫丫摇了摇头:“程公子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倒是铺子上,掌柜的说来了个大主顾,对小姐您的香粉特别感兴趣,想要直接订,可听说是赠品,二话不说,买了十几套金饰,凑齐了所有香。”
甜钰一愣,倒是未曾想到这香粉有这般大的市场。
可这般好事,丫丫神情还是不见多么喜悦,实在不像平日里的她。
“那还有什么事?你这般愁眉苦脸?”
丫丫低着头,将刚刚韦绣花的话重复了一遍。
“阿婆说,市井之间都在流传,小姐,您说是谁这般阴毒,散布这些话呀。”
甜钰倒未见有多么惊慌:“这有什么奇怪的,知晓我身份之人看不惯我,想要我身败名裂,顺便拖着萧家名声下水,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可...小姐,您怎的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萧然将我休弃了?你觉得他会这么做?”甜钰勾着唇,笑了笑。
丫丫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将军虽然不会,但...但若是府上名声有损,大夫人她恐怕...恐怕也不会让小姐您好过呢。”
甜钰重新捣弄起了手中香粉,却并不十分担心:“有人想要作乱,便也有人想要趁此献上人情,用不了多久,便会烟消云散的。”
丫丫不懂小姐怎的这般放心,但看她一点不似被影响的模样,便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甜钰弄完手中活计,再一抬头,只见窗边一轮皎月高悬。
丫丫刚刚放在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其实在萧府中,还真是颇为惬意的,各方各院单独运作,除了一些重大活动或是节日里需要聚一聚,也没有每日必须去上茶问安的条条框框。
萧府的主子不多,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
也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
苏泠然知晓了甜钰在萧然心中的位置,近日也没有再对她为难什么。
倒是让她逍遥了一阵子。
只不过,现在看来,总是有人想要将湖水搅浑,破坏这难得的清闲日子。
看了一桌的饭菜,甜钰拿过糕点吃了几口。
丫丫正在给她熬药,外头,月光正好。
甜钰立刻便生了些去园子散步的心思。
借着皎白月光与灿烂星光,甜钰走在花园的小径之中,此处算是较为隐蔽的地方,有许多品种珍惜的花,恐怕是在萧府鼎盛之时种下的,依然存活至今。
25/7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