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祈安:“不知道。”
虞菀菀:“?”
薛祈安:“我还没研究明白。”
虞菀菀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不太懂修仙界道侣契。
那不要紧,她回去查查就行了。
虞菀菀没再纠结这个,目光在日月印间滑动。
片刻。
她指着日印:“我可以要这个吗?这个里面还有金粉,亮闪闪的。”
理论上,不可以。
薛祈安默然片刻,还是把日印给她了,垂睫温声说:
“师尊做什么都可以。”
日印落入她手中的刹那,化为右手一道金灿灿的太阳纹。
随她心念浮现和消失。
这就结为道侣啦?
好神奇。
她举起手,对着树影罅隙里透过的明澄日光欣赏那道纹路。
目光悄悄向右侧瞥去,少年也未看她,垂眸打量手背的银月纹,指腹沿周围摩挲。
他唇角微勾,眉眼弯弯,乌睫乌发都落满金箔似的日光,漂亮得不像话。
反应过来时,虞菀菀已经扑到他背上,脚环过他腰侧,挂件一样吊着。
“师尊?”
薛祈安赶紧拖住她,偏过脸,眸中似有一瞬晦色闪过,嗓音依旧带笑:
“现在反悔的话——”
已经来不及啦。
脸却被捧住,眼尾红痣很熟悉地一湿,久违地被亲了亲。
少年一怔,耳尖微微发红。
听见她说:
“看到你漂亮想亲而已。”
虞菀菀很高兴地弯弯眉眼,抱紧他的脖子。
突然间发现结道侣的好处。
她好像拥有,很合理的,永远藏住他的理由啦。
第70章 风满日沉(九)
山北侧。
薛鹤之站在人群中间, 被指指点点几欲晕厥。
“薛逸之!”他咬牙切齿,难得喊胞弟的大名,“看看你做的好事!”
薛逸之惶然:“兄长, 这、这我也不知道的啊。”
低头时, 眸中却闪过缕喜色。
他们面前无数黑洞如野兽怒张的血盆大口,已经有第一批查探的修士出来了, 义愤填膺说些什么。
“此事薛家必须给修仙界一个交代!”
先有道女声怒斥:“薛家的后山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妖尸,和禁锢妖族后残留的痕迹?”
“听闻进来妖族贩卖愈发猖獗,薛家如此行事, 可怨不得旁人多想!”
合欢宗的邬绮长老。
他们这一脉可是声名在外。
合欢宗掌门嫡传弟子,一个邬绮一个白九,都是脾气差又难说话的人。
白九离开合欢宗去了妖管局,不晓得给妖族贩卖带来多少麻烦事。
薛鹤之牙都要咬碎,冥冥中却又觉得有哪不对劲。
他明明派信赖的弟子先来处理, 怎么会这样暴露?甚或活妖净数被救走。
时机都正好, 像是有人算准了。
薛鹤之知道眼下最紧急的事并非这事, 他抱拳,正气凛然说:
“请诸君信某,此事与薛家绝无关系。为证清白, 某愿将此事全权交给诸君彻查。”
上层阶级都是利益相关体。
没说话的一部分人对上他的目光, 立刻自请彻查此事。
薛鹤之忍不住笑。
一如既往,薛家总能干干净净。
/
事情却并不如薛鹤之预想的那般发展。
妖管局接到有人匿名检举,江春酒肆是妖族贩卖据点,证据确凿。
收到检举的还是白九。
他带人直接查掉了江春酒肆,薛鹤之甚至没来得及应对。
禁山之事刚暴露, 他将大部分薛家弟子都从江春酒肆撤回,以避人耳目。
结果正好被钻空子。
衣着九瓣莲花纹修士来来往往薛家, 带走不少相关人士。
“薛家主?”
娇俏悦耳的女声响起,少女还是一袭青绿衣裳,只每日样式不同。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眉眼带笑:“您怎么这么憔悴?没睡好吗?”
虞菀菀很关心问。
想了想又微笑加一句:“放心,妖管局只对行不义之举的世家下重手。”
这话一出,许是想起白九的作风,薛鹤之脸白了又白。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薛鹤之步履匆匆,如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
回房后。
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家家主,终于忍无可忍地扫空桌面的物件。
乒铃乓啷。
镇纸、玉笔筒、瓷笔搁……尽数摔落在地,海棠红的紫砂壶咕噜噜滚到门边,停在一双玄黑绣竹纹的短靴前。
“父亲何故动怒?”
青年含笑捡起紫砂壶,以衣袖轻拭,风度翩翩地放回桌面。
“这可是父亲当年在拍卖会,花千两黄金拍回来的百年珍宝,平日里连泡茶用都舍不得。”
“明川?那些长老放你出来了?”
薛鹤之微喜:“他们查明你是冤枉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儿清清白白,不损薛家美名。”
薛明川但笑不语。
他手里端着一盅汤,轻置桌面。末了又弯腰捡起散落的纸张,叠起放好。
薛明川轻描淡写:“父亲可是在为坊间近来的传闻焦头烂耳?”
“可不是么?”
薛鹤之伸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后靠椅背,沉重叹口气。
后山之事尚无定论,坊间大多数人私下里已然坚信薛家私藏妖族、从事妖族贩卖事业。
甚或还有人说,薛家这些年的美名全是伪装,实则连孩童都虐待。
这不无稽之谈么?
可他们偏偏信以为真,一时间,薛家名声跌落千百年最低谷,檄文都收到百十篇。
越来越少人提起他们的“美名”。
薛鹤之揉了揉眉心:“薛家应当是被谁暗中针对了,没准就是合欢宗的邬绮。”
薛鹤之:“我看她禁山一事后,对薛家颇有微词,每回见面都暗里嘲讽,仙门大会时更是不赞同薛家人任要职。”
薛明川听完只笑,并不如以往那样出谋划策,揭盖推去汤盅:
“鲍鱼炖橄榄,润肺止咳,清心安神。选材也上乘,一头值千金。是阿娘让我端来的。”
薛鹤之稍感动:“你和你阿娘都费心了。”
汤盅很快见底。
哐当!
瓷汤盅摔碎在地。
汤汁尽数入喉的刹那,如有把火从五脏六腑烧向全身,骨髓都被这股烈痛刺穿。
薛鹤之手肘撑桌,支着额头,眼前发花几乎难以视物。
“你!”
不用想也知道是方才那汤盅出了问题。
数个治愈术下去,咽喉、胃肠的刺痛烧灼感半分未退。
薛鹤之双手掐着脖颈,不停干呕,竭力想把方才喝的东西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父亲,这药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治愈术无效,不必白费功夫。”
青年嗓音依旧低沉醇厚:
“如无解药的话,三天后死亡,死前如烈火烹煮,疼痛难耐;也似有万虫蚀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意思?”
薛鹤之惊骇抬头,看着这个向来最得意的儿子,只觉他一贯温和守礼的笑容,残忍得令人陌生。
薛明川半点不饶弯子:
“我要父亲明日起,宣布隐退,禅位于我。解药会每隔半月给父亲一次。”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薛鹤之厉喝:“薛明川!你以为你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啊?”
桌子被猛地掀翻,砸飞的瓷片在青年面颊划出一道血痕,薛明川仍笑意不变。
“父亲又以为,自己能有今天靠的是谁?薛家耗费财力资源栽培出的家主,可不是让您败光名声。”
薛明川沉脸,神情同薛鹤之发怒时近乎十成十的相似。
他微抬手,身侧一道寒光闪过。
当!
擦着薛鹤之的脸颊捅穿墙面,鲜红的血珠一瞬染红白墙。
薛鹤之难以置信看他,尽失言语。
“话本、戏班均有以您统领的薛家为原型的故事,流传颇广,您在坊间的口碑已无回转余地。更甚,您还得罪诸位大能 。”
薛明川直视他眼睛,一字一顿:
“父亲您从小就教导我,以薛家名誉为先,做事要利索。如今怎样对薛家有利,您还不明白么?”
有可能对薛家不利之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比如啊……
虞菀菀。薛祈安。
或者是他行事不慎的父亲。
薛明川拖着薛鹤之的衣领,全无对待父亲的温情,将他丢入房屋后的密室,仍笑如春风。
这笑容却比厉鬼可怖。
这是他亲手培养的厉鬼。
千年清贵的薛家,怎么就出现了这样的败类玩意儿呢?
“我会照你说的做。解药给我。”
浑身的烧灼痛再难忍受,薛鹤之颓然瘫倒,背靠墙面,一瞬似老了几十岁,自嘲一笑:
“我倒没看出你存了夺权的心,还用这样肮脏的手段。”
“父亲,这可不叫夺权。”
薛明川一拢袖子,拾起那块薛家家主专用的玉印,珍视地拂去上边的挥,低低一笑:
“这叫让贤。”
血脉亲情、道侣挚友如朝夕蜉蝣,转瞬即逝,不足挂齿。
唯有薛家美名流传千古。
/
次日,薛家家主隐退,禅位其子薛明川。说是近来薛家事态频出,全赖他管辖不利,他愧对祖宗,自觉让位。
从头到尾未见人影。
“我怎么就不信呢?”
虞菀菀眉头轻拧:“薛鹤之是这么有责任感的人?”
关押薛明川的长老也是,称他清白释放,之后却再没见人影。
“不知道。”
眉头被温和抚开,少年垂睫说:“师尊能不能,多在乎点眼前的事呢?”
这是间喜铺,四处挂满红绸,桌面铺红布,连掌柜和铺内小二都着一身红。
他们是来挑喜服的。
特地易了容,不叫任何人认出。
成亲是虞菀菀主动提的。
虞菀菀绝不容许如此草率地结了道侣。
她需要漂漂亮亮的。
要漂漂亮亮的人。
漂漂亮亮的衣服。
漂漂亮亮的房子。
薛祈安听见时还愣了愣,过很久才别过脸,好轻好轻地说:
“好。”
第二日他们就来挑喜服。
在现代,时常听到这种说法,订喜服时不要表露得太过高兴。
不然卖喜服的人,立刻要抬价。
最好是新娘子试衣时,新郎官在旁拧眉轻啧,百般挑剔不满,作勉强态拿下这件喜服。
秉持着钱不能白送人的原则,虞菀菀来之前就说:
“等会你看见我试穿喜服要不高兴喔。”
薛祈安眨眨眼,没应声。
虞菀菀以为这是默许。
结果等到试喜服时。
虞菀菀:“这个怎么样!”
薛祈安:“好看。”
“这个呢?”
“好看。”
“或者这一身?”
“好看。”
旁边的店小二嘴都咧到耳根,笑开了花,扒拉着算盘说:
“这款风格的是八百两白银,会请绣娘为您专门定制,保证每款独一无二。”
“还有这款,五百两黄金,以南海鲛纱制成,曳动如湖面波光粼粼,穿上您就是当天最亮眼的姑娘。”
“至于这件呢……”
价格都报得起飞,虞菀菀眉心抽跳,刚要说“再考虑看看”。
身侧响起清冽温和的少年音:“如果每款都订一件的话总计多少?”
……什么款?每什么?订什么?
虞菀菀瞳孔地震,猛地抬头去看薛祈安。
他却没看她,目光落在方才她试过的喜服,眉眼弯弯。
店小二眼睛发亮:“我算一下!”
他报了个价。
薛祈安神情不变,又要开口,嘴型像是:
好。
好你个头啊!
虞菀菀猛地捂住他嘴,往旁边扯,抱歉向店小二说:“有些不太对我胃口,我和他再商量商量。”
店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体贴站到一旁。
虞菀菀还没来得及开口。
“师尊不喜欢哪件?我觉得都很好看。”
袖子被轻轻扯住,少年像以毛线团逗猫那样,拨弄着她的尾指。
虞菀菀:“是挺好看的。”
薛祈安:“那不就应该全买吗?”
虞菀菀:“确实——不对,买那么多干什么啊!”
薛祈安:“师尊可以每天穿。”
虞菀菀:“……那是喜服。”
薛祈安:“嗯,好看。”
总有种对牛弹琴的错觉,偏生他顶着那张脸,说的话也好好听。
来回几次,虞菀菀都快被糊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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