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们周围,陆续也有小点的甬道打开。
隔许远,未散去的浑浊妖气都扑面而来。
虞菀菀清清嗓子。
“天呐!这是什么人间炼狱!山南侧为什么有这么多妖族的尸体!”
她好大声喊,夹成了陌生的、好似只是惊慌失措的某名弟子。
山北侧立刻有阵噪乱。
薛鹤之声音难掩惊慌:“诸位且慢——”
可没人要听他的。
除妖卫道向来是修仙界第一准则,更何况,在座都是长老不必全听他的。
数道彩光交织奔腾而来。
惊慌喊话的人本身却一点不惊慌,任由数个漆黑甬道大喇喇敞着。
虞菀菀肃了神情,飞速向山脚走去。
行过三分之二路程,她忽然在一处巨石前停住,屈指敲了三下。
巨石从中裂开。
露出一间还算宽敞的石屋。
石屋内大大小小的妖怪抱团瑟缩着,好多都是甚至没法收起耳朵尾巴的小妖。
即使成年的,也并非什么厉害的妖物。
兔子妖、狗妖、猫妖、狐妖……都是幼妖以貌美和孱弱著称的族裔。
也是实力到这个地步,混入所谓的“修仙界上层”,虞菀菀才发现,他们私底下很流行豢养妖族。
最喜欢豢养这类漂亮而弱的小妖。
幼时玩一玩。
将近成年,可能会造成威胁了,立刻残忍杀害,挖出的妖丹流入黑市再赚回本。
就有人明里暗里问虞菀菀,有没有兴趣买只小妖。
表面光伟正的修仙界,私底下竟然形成这种腌臜不堪的贩卖链。
源头,薛家。
虞菀菀从薛鹤之那套出消息,找到这群妖族,第一瞬涌起的是铺天盖地的怒意。
这群妖最多只有十四岁啊。
全都是孩子。
有些被一道抓来的妖族父母,抱着自己的孩子,一个劲地瑟缩发抖。
虞菀菀才进入囚妖的密室,他们立刻跪下磕头,一瞬就磕得头破血流:
“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女儿。我……奴样貌不差,也自愿服侍诸位大人,求求您,求求您。”
可修仙界的有些人怎么说来着?
老的哪比小的有味。
修仙界第一大家是薛家,薛家脏成什么模样了都。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怨不得修仙界这风气。
当时,薛鹤之已经很信任她,基本不干预她管理的这处地。
更没想到她已经找到这处地了。
虞菀菀把他们带出来,仗着实力拉满的好处,在巨石后劈开空间将他们藏进去。
他们被薛家喂药折磨,太孱弱,不调养就送入阵法,必然死于阵法的灵力波动。
这样的密室大概有十来处。
可奇怪的是,虞菀菀找到时有大半已经空了。
薛鹤之并不知道这件事。
那就是……有人先救走这些妖族?
青云大会是最热闹,也是薛家防备最疏松的时刻,他们养到今日也差不多了。
虞菀菀要送走他们。
一见是她,屋内关押的妖族霎时松口气,感激地迎上来:“大人。”
说了不要喊她“大人”,说几遍他们都不听,虞菀菀也算了。
“方才大家提到大人都很感激。”
“谢谢大人救我们出来。”
“大人喜欢吃什么?我手艺可高超了,不若让我去展示一番?”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话。
虞菀菀抬手打断:“先出去再说吧。”
后山从半山腰往上,全部设了禁令,不需任何阵法的布置。
虞菀菀带着他们下山。
半山她早布置好转移阵法。
各宗门辖域不同,对妖族态度也不同,譬若合欢宗辖域的领地,是全修仙界对妖族态度最松弛的。
在他们辖域内,甚至可见没收耳朵尾巴的妖怪当街游荡。
据说,是合欢宗修士对众生一视平等,平等双修。
甚至因为妖族那啥的能力出了名的强悍,合欢宗修士相当喜欢。
虞菀菀就是要将他们送到合欢宗辖域。
大概转移三分之二时。
灵海里俶尔响起薛逸之的嗓音:
“薛鹤之先往你那去了!我没拦住!他个死不要脸的竟然这么不顾面子直接对我动手了!”
那当然。
不对你动手,修仙界就要对薛家动手了。
薛逸之也是,藏得很好,嗓音里焦急之外却是兔死狐烹的狠厉。
虞菀菀倒也不意外。
她是算准时间的。
可倏忽间,有只五六岁的小兔妖摔了一跤,哇哇大哭,蹲坐地面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她好委屈:
“囡囡腿疼,让囡囡歇会儿。囡囡被关了好久,好累,真的没力气了。”
父母赶紧跑来哄,抱着她说个不停,小兔妖就是不肯起来。
抱都抱不起来,一抱就尖声喊痛。
剩下的妖族都不动了,在阵法边缘回头看她。
他们都被关一起很久,同生共死,早有家人般的情愫。
能体谅小姑娘吓坏了的心情,虞菀菀走近拍拍她的脑袋,变出朵花送给她,柔声安抚:
“这草地坐得多难受啊?囡囡先回去,我给囡囡准备了柔软的大床。”
花却被揉烂丢掉。
说什么囡囡都不肯起来,大哭不止。
这般耽搁。
薛鹤之已经近在咫尺,隔着重叠树叶,隐隐窥见那道竹青色身影。
他眯了下眼,似乎也看见她。
虞菀菀再无心哄她,不由厉声呵斥:“找死我送你一程!省得你害他们全惨死于他人剑下!”
小兔妖被吓到了,挣扎的动作也弱。父母赶紧趁这时捞起她,怯生生的:
“仙尊多——”
“感谢的话有缘再说,赶紧走吧。”虞菀菀打断他们。
兔妖一家仓皇跑入妖族大队。
阵法依次亮起,只剩两三妖还留在外头,身后却骤起罡风。
虞菀菀仓皇扭头,一只大手也忽然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用力至极。
她剧缩的瞳孔里,映出飞速放大的凛然剑刃。
凌厉剑光撕碎满地树影。
薛鹤之转瞬移至眼前,困惑拧眉,只见青树间空无一人。
好似方才察觉到的凝视,和若隐若现的妖气都是错觉。
神识释放也不见任何异常。
忽然间,山体又一动。
这回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凶猛。
他面色巨变,身形飞速飘远。
就在他方才悬浮的位置,不到百米的树后,少年少女的身影交叠成一道。
“薛祈安。”
虞菀菀紧绷的身体俶尔放松,手搭在覆住她唇瓣的手,轻轻喊道:
是灵海传音。
同时。
很奇怪的,像早布置好的爆炸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似夹杂惊雷阵阵。
“嗯,是我。”
少年在她背后掀起眼皮,凉淡望眼惊慌远去的竹青色身影,松开遮覆她的手。
垂眸时,目光无意落在那瓣嫣唇。
不晓得想起什么,薛祈安喉结一滚,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片刻的沉默。
虞菀菀抿唇轻轻的:“别问我为什么在这。我不想说。”
不想把他也卷进来。
他好不容易才这样高高兴兴地长大,就请一直高兴和幸福下去吧。
虞菀菀也没多想薛祈安为什么在这,只以为他是和长老走散了。
薛祈安视线在她额前短暂停留,倏忽伸手拨开她微乱的碎发。
“好,师尊不想说我就不问。”
他也轻轻回应。
“……嗯。”
薛鹤之已经被那阵爆鸣声彻底吸引走,妖族们也从她留下的阵法里离开。
虞菀菀能感受到最后一只妖进入后,阵法的关闭。
她的手被牵住,少年一言不发地牵着她往山下走。
枝叶簌簌,山风温柔。
虞菀菀抬眸觑眼那张轮廓分明、毫无瑕疵的侧脸,下意识握紧他的手。
力度有点重。
霎时在手背掐出道红印。
薛祈安余光瞥了眼,一声没吭,悄悄反握住她。
忽地听见她轻轻的:
“你赢了,想带我去哪里呀?”
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薛祈安稍诧异地撩起眼皮看她。
少女正好侧目望来,乌发被风曳动,发髻间银铃叮叮当当。
“那个稍等再说。”
薛祈安忍不住笑,松开握着她的手,拨了拨那几只铃铛。
要是也可以听见她脚踝的银铃就好了。
好喜欢。
“长鲸日月盏也给了师尊。”
少年神情被斑驳日光和徐徐清风衬得很是温柔:
“那我可不可以再讨一个,向师尊索要奖励的机会?”
反正他只是要机会。
答不答应随她。
虞菀菀没想太多:“可以哦。”
“那就,”
薛祈安一弯眉眼:“请师尊和我结道侣契吧。”
……啥。
虞菀菀一个踉跄,震惊看他。
道侣。
是道侣的道,道侣的侣吗?
“和我一道上课的同窗,好多都结了道侣。我不比他们任何人少点喜欢。”
少年却错开视线,轻轻垂眸,浓而翘的乌睫上下一扇,遮掩那点红痣。
似是有些低落。
虞菀菀正要告诉他,少攀比。
腰却先被揽住,整个人被扯入少年怀中,嗅到他肩上沾着的簌簌竹香。
“我也没想和别人比,对别人的道侣也不感兴趣。不是师尊的话换谁都没意义。”
他掐住她的下颌,抬起来,不由分说地拧向自己一侧,轻轻的:
“但师尊如果有了道侣,会不会抛弃我?本该和我待的每时每刻是不是都会分给别人?”
明明就封锁每寸逃离的空间,将她禁锢在他自己怀中,不许她有任何回避的机会。
少年却很无害地轻抿唇:“所以,可以答应我吗师尊?”
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像屋檐底,被淋得湿漉漉的小狗,无家可归。
虞菀菀心软软的,嘴比脑袋更快:
“好吧。”
少年那点儿委屈劲霎时一扫而空,眉眼弯弯,生怕她反悔似地抬手。
银光一闪。
红底金字的纸张凭空出现,最顶偌大的三个字“道侣契”。
下面金灿灿的小字,密密麻麻,大抵是说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两人永结同心。
更底还有一串她看不懂的银字了。
好像和寻常道侣契不一样。
“按吧,师尊。”
薛祈安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却已经握着她的掌心摁去。
虞菀菀都没反应过来。
金银光相继一闪,左侧文书的最末已然烙印两人名字。
随后又一分为二,缩为长宽约三寸的日月印摊于少年掌心。
他向她伸手,眉眼弯弯:
“师尊挑一个?”
虞菀菀:“……”
道侣契有特定的求取流程,绝非一时兴起、甚或一日两日能弄定的。
这套动作,又和组合拳一样流利顺畅,跟预演多次似的。
虞菀菀微眯眼,发现不对劲了:
“你是不是又在跟我装可怜!”
那两枚印章不晓得是何材质制成,偏银白的半透明,光线一照,便似流转月华般清辉凛凛。
一枚雕为日,一枚雕为月。
好看倒是好看。
不过,修仙界结道侣有这玩意吗?
“嗯。”
薛祈安倒是很坦率,眉间股懒洋洋的惬意,
“我发现师尊特别吃这套,很容易说话,好像什么都能答应。”
虞菀菀看眼他的脸。
……废话!
她无能狂怒,改又没法改,只能怒了再怒。
不过反正现在他没以前的记忆,出去后也不会记得练心关的事。
问题不大。
虞菀菀索性不再纠结,好奇问:“这个印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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