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人眼眸低下来,“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眼色冷淡,雍容威仪,“那你是何意?”
有她相助,皇帝或可召舒贵人一两回侍奉,但终究还会对她愈发不喜。太后现在已不期盼着后宫这些嫔妃能分去宓妃的圣宠,左右明年都要选秀,那些新鲜的人总比现在这乌烟瘴气的后宫看得顺眼。
皇后位居后位,一心想要皇子,失责至此,甚至不如贤妃,当真让她失望。
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已经不 耐再去看舒贵人那张哭哭啼啼的脸,“罢了,哀家再照顾你一回。”
至于能否事成,她也不想再管。
舒贵人面容大喜,“嫔妾谢太后娘娘。”
从寿康宫出来,舒贵人没有立即回谨兰苑,她招来翠菊,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祖上有一种法子,可护人身子康健。”
翠菊呼吸一滞,神色紧张,“主子,那种法子也是秘辛,无人证实,做不得真。”
舒贵人轻轻一笑,“真真假假有又何妨,要紧的是太后与皇上能看到我的心意。”
只要她再怀上皇嗣,诞下皇子,来日那个位子她也必然争得。宓妃受宠有子又能如何,来日方长,谁输谁赢还未成定数。
第092章
翌日皇后去寿康宫时, 舒贵人也在太后身侧伺候,入殿,鼻翼下先是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皇后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尖儿, 以帕子抵了下口鼻。
这味道越往里走越重, 她给太后请过安,舒贵人也向她福身, 皇后落下座,才看见案上摆着的一碗汤药,那味道好似就从这碗汤药中散发出来的, 她敛眸,舒贵人看她的眼神有几分不自然。
太后长叹一声,安抚着舒贵人,“为了哀家,也是难为你了。”
舒贵人红着眼睛, 没有多说话, 只一味地摇头, “都是嫔妾应该做的。”
这番场景,却是让皇后愈发好奇,闻到的那淡淡的血腥味, 皇后目光不由扫了一瞬舒贵人用袖子遮掩住的手腕, 她曾听说以人血入药,可保用者身体康健,难不成,舒贵人正是用了这个法子?
皇后聪明地没有多问,她没有留下多久, 宝珠两日前受了风寒,离不得人。皇后走后, 舒贵人也出了寿康宫。
殿内,太后淡淡扫了眼案上冷掉的汤药,微阖上眼,“倒了吧。”
赵月儿心中一惊,“太后是觉得这汤药有何不妥?”
人血入药,太后还不至于看不清舒贵人暗存的心思。这后宫的女人,为得一分圣眷,是什么手段都肯用的。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信佛,断然不能去食人血。”
生死有命,她从不期盼延年益寿,坐到现在这个位子,自然看得就淡了。
赵月儿也觉人血入药不太妥当,她看见舒贵人小臂的疤痕时,呼吸都停了一下。舒贵人陪伴太后不过月余,她自是不信舒贵人会真心为太后做出这么多。
不是为太后,还能是为了什么。
赵月儿后背越来越冷,忽觉可怕。
……
江常在的病越来越重,面容苍白,咳出了血。
太医院得宓妃娘娘的吩咐,一直照看着,但江常在的病是娘胎里带下来的,跟了这么多年,整个人早已是行将就木。
看诊的太医唉声叹气地离去,莺儿趴在主子床边,泪水模糊了眼睛,“一定会没事的,奴婢去求宓妃娘娘,请宓妃娘娘为主子找宫外的郎中。”
江常在胸腔震颤,她枯瘦的手抓住莺儿的手臂,勉强地扯了扯唇线,让她不要去。
她这副身子也就这样了,是看不好了。
何必要劳烦宓妃。
莺儿握住主子的手,拼命摇头,“宓妃娘娘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
那厢明裳正在永和宫陪着两个小团子玩儿,她喜欢给女儿穿漂亮的小衣裳,将那粉粉嫩嫩的小手爪擦得干干净净,又香又软。
安儿由着母妃折腾,只要有母妃在,她就乖的不像话。
便是在这时候,喜春斋的莺儿在殿外要求见她。江常在的人不时常来永和宫,明裳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乳母看好皇子公主,更衣出了内殿。
莺儿见到她出来,眼泪如洪水决堤,扑通跪下身,重重叩了一首,“求求宓妃娘娘救救主子!”
明裳讶然,忙唤人扶莺儿起来,问她究竟出了何事。莺儿一一说明,是江常在的病又重了,太医都难以治好。
江常在助她良多,明裳不忍坐视不管,她吩咐辛柳取出私库里那根皇上赏赐下的人参灵芝,但凡有用的药材都先带去喜春斋。
闻言,莺儿感激不已,“娘娘心善,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
喜春斋距永和宫稍远,明裳离开前,回殿见两个孩子已经睡了,才放下心。
江常在入宫后因身子羸弱,在御前没放过玉牌。伺候江常在的宫人除却贴身的莺儿,还有两个名唤梅枝,柳叶的丫头,并一个守门的太监。只是每次到永和宫传话的人都是莺儿,明裳猜想,江常在身边伺候的人怕并不得力尽心。
到了喜春斋,院内空空无人,也不知那守门的小太监去了何处。院内东南有一棵桃树,光秃秃的,凋零枯落。
莺儿正要进去通禀,几人走到殿门外,先听见了几道懒散的闲谈人声。
明裳抬了手,示意莺儿先不要进去。莺儿猜到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她眼底划过一抹无可奈何的气愤。
主子不受宠,染病落魄,下面伺候的奴才就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梅枝在里面剥着核桃,“真是晦气的,要不是我得罪了内务府的管事,也不至于被困在喜春斋,伺候这个半死不活的主子。”
柳叶嗤笑道:“谁说不是呢,整整咳了三年还没咳死,也算是命大了。倒是苦了我们,走又走不得,出了喜春斋,还要叫人欺负。”
那两人边说边不屑地讥笑,梅枝扒拉了下柳叶的手臂,“话也别说的太难听,如今主子不也是巴结上了宓妃,瞧着内务府算是照顾咱们喜春斋。”
柳叶白她一眼,“巴结有什么用,宓妃风光正盛,哪看得上一个没有用处,又快死了的嫔妃。不过来日你我倒是可以借着主子,投去宓妃处,说不准宓妃念在主子情分,能收留你我。”
梅枝想了想,“说的也是。”
殿外,莺儿听里头两人这般诅咒主子,气得眼眶狠狠发红。
明裳眉眼泛冷,她只顾让太医院内务府看顾,却是忘了提点伺候江常在宫里的人。
她抬了下颌,月香从旁点头,猛一推开门,殿里二人吃了满凭几的核桃,弄得满榻狼藉,养尊处优的好似个主子。
两人见到门外进来的架势,未回过神,看清来人居然是宓妃娘娘,纷纷扒开衣袖的核桃皮,下了窄榻,跪身见礼。
梅枝赔笑一声,“宓妃娘娘仪仗何时到的喜春斋,奴婢二人未来得及出去接迎,请宓妃娘娘恕罪!”
柳叶从中附和,“喜春斋何事劳驾宓妃娘娘亲自过来,只打发奴婢一声就够了。”
她又瞪了眼站着的莺儿,“宓妃娘娘养育皇嗣辛苦,你竟不知体恤,还日日过去劳烦,没半分眼色。”
莺儿嘴笨,被柳叶反咬一口,气得胸脯起伏,说不出话。
明裳微微一笑,“本宫可不敢劳驾二位姑娘。二位姑娘要是去伺候了本宫,说不准本宫也要在二位姑娘跟前端茶送水。”
她瞥了眼梅枝发鬓间的首饰,“就连本宫私库里的用度,也得好声好气,双手捧着送到二位姑娘面前,求着二位姑娘用。”
梅枝柳叶二人闻言,怕是宓妃娘娘听见了方才两人的说话,吓得面容惊惶,身子抖如筛糠,直呼宓妃娘娘恕罪。
那凭几上的核桃剥了两碟,这宫里的奴才哪吃得着核桃。江常在病重,明裳有意吩咐内务府多加照顾,不想都照顾到这些奴才嘴里了。
明裳脸色倏然一冷,“本宫一向是不惯着你们二人这样的性子,既然不会伺候主子,留在这也是无用。”
她凉凉道:“辛小五,立即押着这两个偷盗欺主的奴才去慎刑司,让管事照着宫规处置。”
梅枝柳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涕泗横流地苦苦哀求,“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宓妃娘娘饶过奴婢吧!”
这样的奴才,明裳是断不敢相信,她又问莺儿,“那个守门的太监何在?”
莺儿终于出了口恶气,她一把抹掉眼眶的泪水,“小海子经常偷盗主子的首饰,怕是不知道拿去哪变卖了。”
明裳陡然恼火,喝她,“江常在如此处境,你为何不早通禀本宫!”
莺儿被宓妃吓了一跳,扑通跪下身子,不知如何去说。主子病重难愈,心灰意冷,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哪会在意这些。
她磕头求宓妃娘娘恕罪。
明裳意识到,抬手让她起身,又吩咐辛小五去内务府知会,将伺候江常在的太监一并发落。再安排三个得力稳妥的宫人到喜春斋伺候。
寝殿内,江常在隐约听到外面宓妃的说话声,她眼底闪过感激的泪光。她与宓妃一同入宫,算不上相交熟识,宓妃却这样相护于她。
明裳进到寝殿,先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她见到江常在,才知莺儿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江常在半靠着引枕,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枯槁,气若游丝,病若垂危,江常在居然病得这样重,她心头微微一悸,不知如何安抚。
江常在生性刚烈,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落魄,偏生她却总以病态示人。
她请宓妃坐下,“恕嫔妾病重,不能起身做礼。”
明裳劝她好生养病,不必去想那么多,但江常在病至如此,说什么都是无力。
“宫中太医没见过多少疑难杂症,本宫请皇上为你去宫外召一位神医,他定能医治好你的病。”
江常在咽下喉中的干痒,摇头道:“宓妃娘娘不必再为嫔妾费心了。”
“嫔妾死不足惜,没有什么遗憾,唯有伺候嫔妾身侧的宫女莺儿,至纯至忠……”江常在抚着胸口猛咳,眼底泪光闪闪,她费力地跪坐,朝明裳叩首,“嫔妾求在嫔妾走后,宓妃娘娘能留下莺儿。”
明裳面有恸色,去扶她起身,“本宫答应你。”
江常在虚弱地弯了弯唇角,她眼神似已经无神了,在说着似是而非,明裳不解的话,“嫔妾本是想守着那件事到死,但现在嫔妾却想,临走前再为宓妃娘娘做一件事。”
离开喜春斋后,明裳立即去了御前,江常在病重至此,不能再耽搁下去。当初她难以受孕,皇上为她请的郎中医术颇高,不知能不能再请一回。
李怀修正为再次流窜的青莲教忙得焦头烂额,活捉教使后,那青莲教安生一段日子,近日又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怕是这根没有铲除干净。
闻这女子的来意,他挑了挑眉,这件事倒也好办,只是那游医神龙见首不见尾,要费些时候。
李怀修印象中不记得后宫有江常在这个嫔妃,若非因这女子,他并没有那个功夫去管。
他与朝臣议事几个时辰,也有些累了,招明裳过来,让他抱一会儿歇歇。
明裳伏在男人怀里,指尖揪着龙袍的珠子,娇声,“皇上歇就歇嘛,干嘛要抱着臣妾歇歇。”
那声音软乎乎的,李怀修眉宇微舒,掌心漫不经心地抚她腰臀,不徐不疾地睨她,“闭嘴。”
明裳红唇唔了一声,温顺下来。
殿内薰炉中熏香袅袅,男女相拥一处,难得安逸。
良久,明裳感受颈边的肌肤有温热的呼吸徐徐喷过,她悄悄抬起眸子,男人双目微阖,眼底覆着一层淡淡地清灰,根根直立的眼睫垂下,并无动静。
听说昨晚乾坤宫的灯亮了一夜。
那只手掌还扣在她的腰上,明裳放轻动作移开,慢慢起了身子。
她走去寝殿,取来薄毯,盖到李怀修身上。男人生得很好,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面若刀裁,即便合眼也有有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
明裳不由想,这位倒底累了多久,能睡得这样沉。
她出乾坤宫,见全福海正要往殿里送午膳,她把人拦住,压低声音,“皇上正歇着,待皇上醒了,送些清淡的吃食。”
全福海自是听宓妃娘娘的话,想到皇上不知连忙了多少个时辰,也心疼不已,忙吩咐御膳房将这些荤腥端下去,换上清淡的菜式。
待李怀修清醒,已经是两刻钟后,殿内无人,他身子一动,薄毯从臂弯堆积到了腰腹,他捏着眉心,思虑片刻前发生的事。
似乎是那女子进殿见他,要为江常在请游医,而后他抱着那人,太过困乏,不记得了。
这薄毯……
宫人是没那个胆子进来,当也是那女子盖到他身上。
李怀修摇了摇头,轻笑,还算有点良心。
他醒醒神,唤宫人进殿伺候。
……
至夜时分,敬事房小太监捧着六宫嫔妃的名册入殿。
李怀修撂下御案的奏折,指骨敲了两下,刚要抬手让那小太监下去,今夜不召人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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