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什么她要如此恨他?
“可我爱你,”姜逢枝重复道,“阿忘,可我爱你。你要恨我……”
“那就恨。”姜逢枝将阿忘紧紧抱在怀里,他亲昵地抚蹭她面容,血干了,流不到阿忘身上,她要恨他也好,恶心厌弃想吐都没关系,反正阿忘逃不掉,只能做他的妻。
姜逢枝心里甚至充盈起怪异的幸福与踏实感,她恨他总比不在意他好。将感情倾泻在他身上,恶意都给他,如鲠在喉最好,恨得每时每刻都要想着他,若生不出对他的爱,逃不出对他的恨也是好的。这一生,这一辈子,就恨他恨到死,恨到生命终结也满脑子都是他。
忘不掉,逃不了,只有他。
只有他姜逢枝陪着她。
“阿忘,”姜逢枝笑得温暖,“我知道你累了,可我们该走了。我背你,抱你,驾马车带着你,你不用怕,我会照顾好你,以前你沐浴穿衣都是燕雪陪,以后我来陪,你头发湿了我擦,你饿了我做饭,你渴了我给你倒茶,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但交杯酒还是得喝的。等我们到了下一座城,我们就成婚。红灯笼挂上,蜡烛点上,春宵一刻,那时候你再说你的恨吧。”
“你慢慢说,”姜逢枝抱着阿忘站起来,“我都听着。”
第24章 妖与美人23
燕雪醒来时,院子里只剩她和一具无脸尸骨。
疼痛还未减缓,她疼得厉害,想叫姜逢枝,艰难地喊出来无人应。燕雪意识到了什么,她被抛下了,给她一张脸随后丢下她,像丢坏了的器材,腐坏的米面,无用的麻烦。
燕雪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爬到梳妆台旁,她要镜子,要看看新的面容。镜中显露出一张美人脸,燕雪抚摸上去,真柔和真温暖啊……
她开心起来,对这张新脸爱不释手。这张脸怎么能只有她自己欣赏?
姜哥哥走得太急。
如果他看到现在的她,就会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是崭新的燕雪,她该为自己高兴。镜中美人落了泪,像是喜又像是悲。
燕雪看得入了迷,仿佛透过这张脸看到亡魂不散,可她不怕。
她要上街去走走,不戴面纱不戴斗笠,她要光明正大到处走走。
用一张完好无损的脸,不会被惧怕侮辱的脸,不像妖怪不像鬼一张美人的脸,走出去,走到大街上,迎着其他人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走着,走到远处去,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就算找不到姜哥哥,她也能一个人活下去。就算得不到君忘忧的脸,她也要活下去。
用另一个人的血肉填满她自己的血肉,用另一条性命补充进她的余生,她该感谢小芸,感谢她无私的奉献顺从的死亡,感谢她乖乖地离去,留下一具美丽的皮囊,馈赠给她燕雪。
燕雪忍着疼痛站起来,她走出房门,走到庭院里,推开正门,走上街市去。原来今日是元宵,多少商户都挂上了红红的灯笼,万家灯火里,燕雪为自己的新生感动到落泪。
旧日的梦魇逝去,火焰带来的余痛逝去,只有光只有灯火,只有人声鼎沸欢度佳节。
燕雪走着,一路看她的人不少,或许是因为那过人的美貌,或许是因为她落泪的神情,突然,有人拉住了她――
“这不是芸娘嘛,好久没见,春红楼说你死了,我还伤心好半日呢。”
一个酒囊饭袋醉醺醺地扯住燕雪,不让她继续走下去。
燕雪落泪的柔情止住,厌恶而痛恨地推开醉鬼,她正高兴着呢,什么芸娘她不认识。
醉鬼被推倒在地,又嘟囔了几句,燕雪余光一扫,懒得耽误她宝贵的时光,擦擦泪扬起笑脸继续迎着灯火往前走。
无数的灯火无数的金与红迎接着她,要接引她去到更好的新生活里。
那醉鬼隐在暗处,越想越气,爬起来就往春红楼去。老鸨忒不地道,准是把芸娘卖了做妾,却告诉他这等老主顾芸娘死了,他要去讨个说法。
燕雪往光里走去,醉鬼背对着往暗处走去,两人背道而驰,仿佛这一生毫无瓜葛,然而等醉鬼去到春红楼找麻烦,那老鸨得知逃走的芸娘踪迹,带着一群龟公带着醉鬼朝光里追来时,相遇又开始了……
同一时刻,姜逢枝驾驶着马车带着阿忘行驶在渭城的路上,苍鹫与缪吉追着姜逢枝而来,束元洲与司玉书也追踪着苍鹫与缪吉,前前后后三路人,最终的相遇也不远了。
渭城。
姜逢枝一个人装饰好租来的小院,阿忘在庭院中冷漠地看着他爬上梯子挂好灯笼,挂好对联,贴好肿郑让红绸布满,婚床被上洒莲子、洒红枣……做一番简陋的成婚礼仪。
婚服是成衣,凤冠也现买,阿忘不愿穿戴,姜逢枝说大喜日子,还是得喜庆点。
“阿忘不穿,我帮阿忘穿。”他在威胁她,笑得温温柔柔,装出一副好夫君的神情,捉住她手腕的手却故意粗暴,叫阿忘腕间生疼,怕是已被捏得红肿。
阿忘叫他松开。
姜逢枝笑笑,竟没为难她轻巧地松开了。松开后见阿忘腕间红痕明显,又摆出副抱歉的神情:“我只是太心急了。”
他这样解释着,好像爱她爱得迫不及待似的。
阿忘不明白他搞这出有什么意义,已经撕破脸了还装模作样,伪君子的自律么,道貌岸然浸到了骨子里,做恶人都要披层羊皮。
“姜逢枝,”阿忘道,“你当真以为我会做你的妻?”
“自欺欺人做什么,”阿忘轻声道,“这里又没宾客。”
姜逢枝笑容不变:“我只是担心你害怕。”
“真叫人恶心。”阿忘退了一步,离姜逢枝远些,“你还是哭更好看。”
姜逢枝笑容淡却:“阿忘要乖,去把嫁衣穿好。”
“你听不懂么?”阿忘瞧着姜逢枝,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嫁你。”
姜逢枝点点头,说他知道了,阿忘体弱,自己穿不好嫁衣,他来帮她。
姜逢枝上前制住阿忘,紧紧抱住她,叫她无法挣扎,从院里抱到婚房,阿忘被按倒在床榻之上,红枣、莲子与花生硌着她,她疼,但姜逢枝不松手。
他单腿压着她,脱她衣裳,阿忘反抗,姜逢枝按住她双手,停了下来:“我不想强迫阿忘的,你为何不配合?我马上就是你丈夫,不要你多么顺从,只是叫你听话,乖,阿忘自己能做,我就不插手。”
阿忘倒在红色的被褥里,手被制住,腿被压覆,发丝缭乱,眼尾轻红:“我讨厌你,姜逢枝,我恨你。”
挣扎后的她浑身乏力,说得也没力气,听起来不像在恨,只是说闺房中的悄悄话罢了,都近似气音了,声都断了,可怜。
姜逢枝轻抚她眼尾,瞧她实在可怜,汗意微生乱发润,明明还没做什么都这样一副受不住的模样,真洞房时也不知阿忘能坚持多久。
“你不喜欢穿嫁衣,不喜欢拜天地,”姜逢枝抚摸着阿忘唇瓣,“那阿忘就只能入洞房了。”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姜逢枝收回手,笑得柔和,“我成全你。”
阿忘闭上眼,喘息片刻,轻声道:“姜逢枝,你这是何必?我已是将死之人活不了多久,你要玩郎情妾意的把戏,换个人玩吧。我没力气陪你。”
“不是在玩,”姜逢枝低下腰背,在阿忘耳边亲密地说,“我要你做我妻子,一夫一妻一生一世。”
“我毁了你的婚礼,还你。”姜逢枝彻底倒下来,躺在阿忘身侧,“我知道你不爱我,恨我,你厌弃我。我知道我卑鄙无耻下流,在你心里一文不值……阿忘,我不否认我的卑劣,更无可能放走你。”
姜逢枝抱着阿忘笑起来:“你要死,也请先成为我的妻。”
第25章 妖与美人24
“你个疯子、妖怪,”阿忘挣扎着姜逢枝的怀抱,挣扎不开她也懒得动了,“听到了吗,怪物。”
姜逢枝亲吻她头顶,亲吻她锦缎一般的乌发:“听着呢,你骂吧。阿忘不开心,就骂,我受着。”
“骂累了我给阿忘倒交杯酒,咱们共饮一杯,以后做恩爱夫妻也好一对怨偶也罢,你逃是逃不了了,只能选择快乐地度过余生,还是在恨意中猝然长逝。无论阿忘喜欢哪种……”姜逢枝吻上阿忘额头,轻轻的一吻,有多深情似的,“逢枝都配合。”
“好啊,”阿忘道,“我嫁。”
“你松开,”阿忘低声重复了一遍,“松开。”
她声音抑制着情绪,但姜逢枝还是从中听出了无助。他本意不想逼她的,他希望她开心、快乐,可她不肯嫁给他,不顺从,那让她痛苦也是好的。
姜逢枝捧起阿忘面颊,想再说点无耻的话,叫她更痛苦才好,可是瞧见阿忘目光时,他竟有一瞬间心痛起来,揪心一样,他当真那么惹她厌恶?只是亲亲她额头,只是抚上她面颊,都叫她如此难忍吗?
“今天大婚,”姜逢枝抚着阿忘脸颊,乞求一样,“别恨我好不好?”
“你不是无所谓吗?”阿忘喃喃道,“我选择恨,请你配合。”
她看过来时,明明还是那双眼,和以往一样勾魂夺魄,他不该生出怯意的。就算她恨他,他也不该怕,不该在乎。
“我当真没有半分值得你爱?”姜逢枝落魄地问,明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她自己说。
阿忘已经倦了姜逢枝的爱恨游戏,她跟他之间本就该毫无关系毫无瓜葛,是他和燕雪要将她卷进来,且搭上一条人命。从最开始到现在,就是绑匪与人质的关系罢了,难道他以为她当真会喜欢上他?
她要爱人,有体贴的束元洲,要亲人,有阿姐一般的和昭,要仆人,更有诸多比姜逢枝忠心得多的忠仆,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没有他的位置。说恨,其实也牵强。她只是希望他能死掉,太碍眼,死了就好。
死得远远的,别弄脏她脚下的土地。
“你要我说,”阿忘倦怠道,“那我说了。没有,一分也没有。我对你最大的期待――
“离我远些。”
姜逢枝听后,松开了抚她面颊的手,他退了一步,如她所愿,离她远些。
“你换嫁衣吧,”姜逢枝走到床沿穿鞋履,“我出去等你。”
他背对着她,不想叫她看出他有任何痛苦表现出来。可他的手微颤,穿双鞋穿了好半晌都没穿好。
他真心想要娶她,想给她一个婚礼,虽然简陋,虽然不能宴宾客,可他希望她是自愿的。他强掳她来,是他错,最开始他想要的只是她的尸体,谁知道现在开始奢求她的欢喜。真是……自作自受。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带燕雪来到临城。物是人非,他变了,燕雪也变了。
姜逢枝出去后,阿忘躺在床上喘息良久。
她望着婚床上方的红绸,窗外的风透过几缕吹动了红,身下的红枣与莲子依旧硌着她,说不上多疼,只是不舒坦,躺下也无法入眠,被玷污的食材,本该入口如今只能弃之如敝履,被扔下,被当成垃圾清除。
她喘息着,似乎和风一起呼吸,眼神也如被吹动的红,捉不住停不下,被卷入呼吸里,呼――吸――
似乎很轻,似乎很重,绸缎飘浮,而身躯依旧被桎梏。
她缓缓爬起来,拖过嫁衣,抚摸上面的花纹,没有剪子,凭她双手撕不碎扯不坏,便只能穿上。
她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近昏黄。天边的夕阳小小一轮,夕阳西下,很快就只剩半轮低挂。
姜逢枝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她没有戴凤冠,也未梳妆,头发微乱,是方才他弄乱的,她没梳理,似乎对这场婚事毫不在意。
可他在意。姜逢枝走过来,用手替阿忘梳理头发,将沾到颊边的一缕顺到耳后,他凑得太近,阿忘侧过了头。
姜逢枝的手愣在她耳后,风太冷他手微颤,声音也微颤:“阿忘,你厌恶得太明显,你就不怕激怒我么。”
阿忘看着光的另一边:“是你先开始的。”
“我没有在恨你,”姜逢枝将手收回,“我只是要求你今日不要太明显,你就不能乖一点,配合一些。”
“时日不多,没时间――”阿忘笑了下,“没时间敷衍你。”
姜逢枝也跟着笑起来:“你在逼我。为什么不装下去?”
姜逢枝笑得弯了腰,蹲了下来,他抚上她裙摆,金线红光,只有手是灰影。他在玷污她,占有她。
他可以杀了她,而不是受她侮辱。姜逢枝攥住嫁衣,抑制颤音:“你装一下……”
他手发软,都要攥不住她嫁衣了:“装成爱我的模样好不好?”
“爱你?”阿忘低下眼帘,欣赏姜逢枝狼狈的模样,“你求我啊?”
“如果你答应的话。”
“不行哦。”阿忘轻声说,“你的乞求对我来说没意义的。”
阿忘轻笑起来,姜逢枝听到她轻快的笑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开怀,好像他演了场滑稽的戏惹得她乐不可支。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她笑,总比她用目光凌迟他好。
大喜事啊,阿忘当然应该笑,她都做他新娘子了,怎能不轻笑大笑笑得开怀?
姜逢枝慢慢站起来,等阿忘的笑声尽了,搂过她肩搂到怀里:“该拜天地了。”
阿忘也不挣扎,他要抱让他抱,她累了走不动,他自愿当牛马,她何乐而不为?
“逢枝,”天边的夕阳落尽,余光还红着,阿忘道,“我的夫君是要给我陪葬的。你当真要娶我?”
“你难道还能杀人?”姜逢枝按住她胳膊,“你会杀了我?”
“我会努力的。”阿忘笑得温柔,“这是我给你的殊荣。”
“荣幸之至。”姜逢枝道,“我这样回答你会开心吗?”
阿忘没回答,看着天边红云慢慢灰下去,余光散了。
第26章 妖与美人25
天暗了,渭城家家户户点起灯火,缪吉站到一户大门前,道:“就是这儿。”
当初给阿忘打下印记,随着时间过去印记快要消散,但好在他及时找了过来。
缪吉敲了敲门,敲着敲着看向苍鹫:“直接闯?”
苍鹫扶额,运功直接翻越进院,缪吉觉得刚才敲门有点傻,无所谓地笑笑跟着苍鹫进了院中。
这院子看起来颇为诡异,四处挂着红灯笼,贴着肿郑最亮堂的是一间主屋,屋中人似乎嫌不够光亮还在加蜡烛。
缪吉想到某个可能,心下生怒,难不成那个半妖半人在与美人成婚?
苍鹫脚步比缪吉快,率先一步破门而入。
屋内姜逢枝点完红烛,将红绸递给阿忘要与她拜天地,阿忘不接,他将红绸缠上她手腕,而后看着她:“都到这一步了,乖。”
随后就是破门声,阿忘还未看过去就被来人抱入怀中要掳走,可惜红绸束缚着阿忘手腕,苍鹫后退的脚步一停,姜逢枝转身拔出案几上长刀袭来,苍鹫将阿忘推到一旁,拔剑挡住了姜逢枝的攻势。
阿忘险些结结实实倒在地上,进来的缪吉给她垫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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