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姜挽月紧握谢长绥的手,攥的青葱手指根根发白,也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什么。
她强逼自己催动灵力使用灵符送他们二人离开这里。
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不,她好像已经走不出妖都了。
这个容修,对谢长绥不够狠,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可真是下了死手……
她的额头抵着谢长绥的颈窝,闭上眼的那一秒,两人相交的手心中突然发出道道光芒,惹得在场众人都眯了眼。
随着那道光芒,他们两人的身影也一并消失在了其中。
等沙达回神之际,眼前哪里还有谢长绥和那个女人?!
他猛然回头,“少主!”
“他会回来的,”容修早料到了谢长绥不会听话,所以在姜挽月身上留了一手,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方才的未尽之言,“如果他不想她死的话。”
“传我的令下去,关城门、设结界,整个妖都警戒,所有医馆妖医不许行医卖药材,直到谢长绥现身为止。”
*
在妖都内,传送符并不能把他们直接传送出去,只能让他们暂时离开那处危险之地。
他们也不知这是被传送到了哪里,姜挽月大概扫视一圈,只能知道这里四下无人,并非什么市井都城。
暂时不会有人找到他们。
按理说她被容修松开后不久便该恢复如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被谢长绥半扶半搂的状态,几乎身子的大半重量都压着他。
她没有抬头去看谢长绥,但也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她突然艰难开口:“带我离开这里。”
谢长绥目眺远方,视线将整片天空的结界也一并带过,“暂时走不了。”
“什么叫暂时?”
他垂眸深深看她一眼,盯着她因难忍的疼痛而惨白虚弱的脸,指尖将她被汗湿的发从脸颊撩开。
姜挽月心中焦躁不安,也不想浪费时间,索性一把拍开他的手,直言问:“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现在出不去?”
“你高看我了。”
谢长绥也不恼,慢捻着碰过她发丝的指腹,平静而缓慢道:“前面不远便是幽谷,走吧。”
“去送死吗?”
“苏轻竹。”谢长绥沉声道。
姜挽月心中生厌,“别叫我。”
谢长绥不说话了,就这么与她相隔半步的距离看着她,就这么同她耗着。
姜挽月又气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缓缓开口:“谢长绥,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他要救的人,背叛了他,想杀他,却不忍心,于是给她下了毒,以此来逼他就范。
姜挽月光是想想就为自己不值,若真就这么轻易死了,她真要道一句冤,到时候入了阴曹地府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又如何。”谢长绥听着她的质问,扯唇淡笑,眼神阴翳,瞧着她的视线也尤为危险不善。
“那又如何?”姜挽月活活气笑了,“是啊,中毒死的毕竟不是你……”
谢长绥拧眉,再一次沉声开口:“苏轻竹。”
似警告,就好像在告诉她识趣的话就乖乖听话,不要再惹他不快了。
“我说过了,别叫我。”姜挽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厌烦了他们叫她“苏轻竹”。
起初她觉得自己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伪装,那不过是一个假身份罢了。
可这一路同他们相处下来,她越发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们叫的好像不是她,而是苏轻竹这个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苏轻竹所做的一切。
到最后,她什么都不是。
若此刻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是姜挽月。
作为“苏轻竹”她可以伪装接近谢长绥,可以对他毫无怨言的对他好来博取他的信任。
可作为姜挽月,作为她自己,她此刻不想伪装。
就要死了,她又何惧?
什么狗屁任务,什么魔头?!
这一切与她何干!
听了姜挽月的话,谢长绥的心中不免也跟着气笑了,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双眼,那双总是盛着盈盈笑意的双眼,此刻其中的厌恶尤其刺眼。
“好,我不叫你。所以呢?然后呢?”他一字一句嘲弄,“还是说你想死在这里,需不需要我去幽谷给你挑一处干净又没有妖灵的地方把你埋了?”
姜挽月缓缓蹲下身子抱作一团,显得楚楚可怜,她别开脸冷哼一声,觉得好笑:“我是中毒不是中风,谁那么想不开一心求死?”
“不想死,还这么不听话?”
“听话就可以不死?”
“谁说你会死?”
“难道不是?容修摆明了就是拿我换你,所以这毒大概只有他能解!”
而她,不觉得谢长绥逃出来还会回去自投罗网。
说完后,姜挽月的下巴抵着膝盖,又嘟囔了一句:“要是能解,早就解了……”
谢长绥余下的话突然咽了下去,看了她半晌,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突然消了气。
他抬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的毒的确不好解,甚至不能活着走出妖都,若想活着走出去,只能先解毒。”
“你能解?”姜挽月怀疑道。
她原本还想着唯一的法子便是回去求求师父,没想到谢长绥是这样打算的。
“试试。”谢长绥回,随后起身,朝她伸手,“起来吧。”
姜挽月却没动,她咬了咬唇,苦着脸说:“太疼了,喘不上气。”
若不是因为太过痛苦,她又怎么会突然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如同一个小女孩耍性子一样。
说完后,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疼痛冒着冷汗挣扎起身,却在快要直起腰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晕眩,随后双腿一软身子倾倒,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她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幕,便是朝她伸出的那双熟悉的手,以及那句不由自主的“小七”。
第77章 喝药
◎“你的师父,待你不错。”◎
幽谷夹道两侧皆是峭壁,但也少有几处狭窄洞穴。
洞穴之中阴风阵阵,潮湿的冷刺入骨髓,惹得躺在地上的女子身躯轻颤,她蜷缩着身子,也不知是不是毒发,竟冷得四肢僵硬,如同冻住一般。
而女子身旁席地而坐的男人则偏头看她一眼,抬手,指节轻拭她颈侧脉搏处的汗珠,肌肤相贴时,清楚的脉搏跳动也传了过来。
他收回手,施法让地上的火愈燃愈烈。
橘黄暖光柔和了两人的脸庞,也衬得姜挽月的脸色有了几分生气。
丝丝暖意直往姜挽月身子里钻,她的呼吸也渐渐缓了起来,恍惚间,她隐约瞥见了谢长绥高大的身形,黑压压的,在这个窄小的洞穴中显得格外碍眼。
她体内的疼痛感似乎没那么清晰了,只是身体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沉,沉得好像半点力气也使不上。
她再度无力闭上眼,喘息……
“滴答”一声。
她又缓缓睁眼。
“滴答——”
她微偏头,凌乱的发被压在脸侧,朦胧余光忽然瞥见自己身下垫着的衣裳,顿了顿,不禁回看向谢长绥。
只见他衣衫单薄坐在一旁,手里摇晃着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一只小玉瓶。
是解药吗……
她心想。
随后她又眼尖地看见了谢长绥手腕的伤,大脑迷茫一瞬,不禁发问,嗓音沙哑:“什么时候受的伤?”
“方才。”
姜挽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以为他说的是她昏迷后。
“把它喝了。”谢长绥忽而垂眼,居高临下望着她,半垂的眼睫在他脸上压下阴影,显得他的神色都格外高深莫测。
他来到姜挽月身边,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脖颈,玉瓶颈口凑近她的唇边。
姜挽月嘴唇微张,对他没有怀疑,直到玉瓶瓶口抵上唇,浓重的血腥味突然汹涌袭来,她的胃里猛地泛起恶心。
她脸色微变,下意识把他的手推开,苍白无力质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她的力道原本不大,只是动作突然,以至于玉瓶脱手而出“骨碌碌”地滚入了火堆中,而黑色的血也流了一地。
姜挽月的目光缓缓盯向他的手腕,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是,给她喂血,他什么意思?!
谢长绥今天的情绪大部分时候都格外平静,如同一个不知喜怒的木偶一般,麻木得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正如此时此刻,他也只是从随身袋里去重新取了一只玉瓶,指尖施法又狠又果断的在腕上划开一道。
“滴答……”
就是这个声音,原来是血的声音。
姜挽月还记得谢长绥说过的,他的血有毒,是剧毒,不能喝……不能喝。她的思绪混沌,恍惚地喃喃出声,并摇着头,“我不喝。”
“我不喝……”
谢长绥则是耐着性子,重新给她喂药,“听话些。”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便犹如魔音,仿佛在轻言细语劝告她“听话些,早解脱,早日上路”。
这个骗子,姜挽月气得不轻。
她的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能同时承受两种毒性,他这是要她死!
瓶口又一次抵上唇,他手段粗暴许多,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嘴,可她就是咬紧牙关紧闭双唇,就算血被灌了进去也绝不咽下去一口。
黑红色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再顺着纤细的脖颈陷入深处,洇开里面贴身的纯白衣裳。
谢长绥的脸色冷了几分,视线对上她倔强而顽强的双眼,指腹重重抹去她唇角的血,磨得她娇嫩的唇瓣生疼,引得她皱眉。
他沉声开口:“张嘴。”
姜挽月闭嘴不言。
“确定不喝?”他淡声警告,一只手也缓缓来到了她的后脖颈,紧紧桎梏住。
姜挽月犹豫了,隐约觉得事到如今,他应当是不会对她怎么样才对,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一边好像有人在说,他总不会害她的,她可以相信他。
一边又好像有人在说,不能太相信一个人,容修尚且能背叛谢长绥,她凭什么觉得他是真心的?
她分不清自己应该相信哪一边。
就这么犹豫的小一会儿,谢长绥突然把余下的半瓶仰头饮下,紧接着,男人黑压压的身影突然迎面压下,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之中。
她心头震颤不已,下意识抬起乏力的双手去抵挡,一只手又被他顺势压在耳侧。
冰凉的双唇被温热的唇瓣覆上,姜挽月呆滞的眼神迎上他深邃幽暗的黑眸,近距离的眼神交流让她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呼吸,可牙关却仍是紧闭的。
直到被他被撬开牙关,血被灌入口腔,不得不咽下喉咙,她秀眉深皱,在他手中挣扎着。
在姜挽月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急促喘息时,谢长绥果断直起身,抹掉唇角血渍,但视线却还停留在她的唇上。
“不用这么抗拒,我的毒和你的毒,以毒攻毒不好么?”
姜挽月即便之前没有过这经历,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书上都写了,以毒攻毒乃最凶险之解法,能活者,寥寥无几。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如何承受两种毒性?
姜挽月思索这么一小会儿只觉头痛,伴随着的还有体内难受至极的感觉,像是两种难受在体内互相交织,意图从内而外将她生生撕裂般。
“会受些苦,且忍忍罢。”谢长绥拉着她的手,开始源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法力为她调息身体。
姜挽月动了动唇,谢长绥却先她一步开口:“我从容修手里救下了你,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
这一句话如同定心丸,让姜挽月不安的心彻底落了地。
她动了动唇,“我信你。”
时间缓慢流逝。
直到姜挽月吐出一口血来,她的身体才轻松了不少。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现在可以走了吗?容修会不会找到我们?”
“放心,只要不受他所控,想去哪里都可以,他也不会追上来。”谢长绥半时嘲弄半是含笑地说,“他以为我的修为还停留在太初剑宗时的程度,以为他的毒我解不了,以为我们会自投罗网。”
姜挽月记得,谢长绥说过的,他的修为恢复了八成。
所以,她眼下能安然无恙,主要靠的是谢长绥耗费修为她调息身体,逼出她体内的毒素。
一时间,姜挽月心头的复杂情绪缠绕了上来。
低眉垂眼若有所思时,脑海中又不由自主会想起不久前,她对他的抗拒……
想到这里,一些两人格外暧昧亲昵的画面也浮现于脑海中,她后知后觉了些什么,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微妙起来。
短暂思索后,她将这些念头抛之脑后。
她还要和谢长绥一起去太玄剑宗呢……
可是容修说是瞿宗主给谢长绥换的魔骨,为什么要换骨……
“在看什么。”
姜挽月想得入神,却陡然被谢长绥唤醒,意识一回笼便迎上谢长绥深邃的黑眸,里面如同不见底的漩涡,藏着让人窥探不出的心思。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不知何时盯着他看了良久,于是瞬间有了几分紧张与心虚的感觉,她移开视线,无意识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补充一句,“回太初。”
谢长绥盯着她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应声。
*
容修站在熊熊大火前,火光似点燃了他双眼。
他就这么一直站在这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被火化。
容修全程只字不言,脸色却极冷,身旁的亲信更是不知这位少主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们揣测不出,自然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的。
直到守边界的侍卫来报,说两日前他看见有人在妖都境内使用人族法术朝着天临国和太初剑宗的方向去了。
容修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看了一眼某个方向,什么也没说。
在场没人能明白他内心的挣扎,没人能知道……
他有七成把握赌谢长绥会被他逼着就范,但也有三成,他猜到了谢长绥的修为或许又恢复了一些。
如果谢长绥的修为恢复了大半,那么他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种几率很低,却不是没有。
无形之中,就仿佛是他在暗处给他留了一条生路。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杀谢长绥不假,只要谢长绥落在他手里,他必定替兄报仇!
可知道谢长绥离开了妖都,他抓不住他时,心里又不禁松了口气。
容修闭上眼,突然出声,下令道:“沙达,把骨灰撒入幽谷吧,就让他去陪底下的怨灵,祭奠我族死去的百姓及万千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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