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默不作声。
温柠小幅度地朝左侧看了眼,发现没人,松了口气,又小声地问:“是外婆她们突然回来了吗?”
猝不及防地。
搭在男人手腕上的手被一把握住,五根手指被攥在掌心,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一路攀爬。
温柠心尖颤了颤,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收回手,却又被陈煜舟拽着塞进口袋。
陈煜舟定定地看着温柠,在她要抽回手时,猛地开口。
“给我降降温。”
“……”
温柠又挣了两下,发现没用,也就放弃了,又耐着性子问他一遍。
“怎么了?”
陈煜舟感受到掌心里的指尖慢慢升温,不再那么冰凉后,长睫眨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怎么,接你回家。”
温柠皱了皱眉头,拒绝:“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不麻烦陈总了。”
陈煜舟神色不变:“不是说冷静吗?那我们还是夫妻,做老公的,送老婆回家,天经地义吧?”
“……”
温柠有些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跟他掰扯一下“冷静”的含义,却又在目光触及电梯口陆陆续续往外走的人时顿住,拉着他的手往停在路边的车走。
“那你快送吧,等下晚高峰了。”
陈煜舟长腿一迈,轻松跟上去,在进车门前,还有闲情雅致地看了眼下台阶的人。
是今早上想要撬墙角的男人。
陈煜舟垂睫,弯腰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
一脚油门下去,线条流利漂亮的保时捷唰地一下冲出去。
常俊远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黑点。
同行另一个和他玩得好的同事也跟着看过去,“哇塞”了一声,又撞他肩膀:“保时捷诶,我这辈子不吃不喝都买不上,今天算是有眼福了!”
常俊远收回视线,腼腆笑了下。
“是吗?或许,可以努努力吧。”
同事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很快转移话题。
几个人聊到对象时,他又看向常俊远,打趣地问:“上次你说的那个暗恋对象,你们现在到哪步了?”
常俊远耳朵一下红透,害羞似地移开视线。
过了会儿,又说:“快了。”
快离婚了。
第50章 时间 “我很冷静,不离——”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 窗外景色不断地往后倒。
饶是温柠有些迟钝,也反应过来陈煜舟情绪有点低。
她掐了掐指尖,刚刚被男人攥着, 在滚烫的体温中也跟着染了点暖意, 摸上去不再冰凉。
犹豫了会儿,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双标, 说着顺其自然, 但又不断地把陈煜舟往外推。
温柠鼓起勇气, 顺着心意问了句:“怎么了?心情不太好?”
陈煜舟分神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缓慢地点了下头。
“怎么了?”
“有点难过。”
“啊?”
“老婆不认我了。”
“……”
温柠沉默了几秒,扯着嘴唇笑了下:“怎么这么说?”
恰巧红灯。
陈煜舟踩下刹车, 看着她, 目光落在她脸上, 神色不明。
男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视线像是一把锐利的刀, 直直看到她心底,沉默不语。
时间被拉长, 缓慢地溜走。
直到红灯变绿,后面有车踩点疯狂按喇叭, 陈煜舟才收回视线,开出去。
视线里,他的薄唇动了动, 开口却是一句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很冷静, 不离——”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一辆车失控地朝他们冲过来, 陈煜舟反应极快地将方向盘向右打死,却还是躲避不及,对面直冲冲地开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 温柠下意识地闭上眼,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携卷着浅淡草木香把她压在身下。
她震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头上抵着的是男人瘦削的下巴。
“砰——”
巨大的碰撞声夹杂着陈煜舟的闷哼声一同在耳边响起。
冲击感被男人抵抗了绝大部分,传到温柠这儿时只有些许被撞的闷痛。她呆呆地睁着眼,被遮挡完全的视线瞬间变得明亮,外面乱成了一锅粥,鸣笛声四响。
忽地,一滴滚烫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液体,顺着男人的脸颊滑下,砸在她脸上,她眼眶里的泪珠瞬间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地往外滚落。
“……陈煜舟!”
救护车来的时候,温柠还处在短路的状态,只抓着陈煜舟的手不放,医护人员想要把男人抬上去,却分不开两人。
另一个更有经验的医生走过来,看了下两人紧密黏在一起的手,和温柠涣散没有聚焦的眼珠,大手一挥,让温柠也跟着坐在一辆救护车里。
时间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温柠呆坐在担架床旁,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刺鼻的消毒水味,一股脑地刺激着鼻腔。
目光虚虚地落在陈煜舟身上,白色的衬衫被大片的血色覆盖,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才是原来的颜色。
交谈声时远时近,落在耳中也不清晰。
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温柠突然打了个寒颤醒过来,浑身抖索,扫视了一圈陌生的环境,记忆猛地窜进脑海,她心颤了下,思绪回神,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掌心里握着的大手冰冷,指骨坚硬,随着救护车的震动而移动。
温柠心一下坠到冰谷。
目光落在车窗上,根本不敢往下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顺着往下坠。
“……没、没事……”
虚弱的声音在下方响起,温柠抽噎的动作一顿,屏住呼吸,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却动也不敢动,害怕那道声音消失。
直到掌心里的指尖轻轻地挠了下她,泪水又像开闸的洪水往外奔涌。
温柠哭着低头看向陈煜舟,那张冷白的脸,此刻沾满了红黑色的血污,歪七扭八的血痕削弱了他的硬朗感,显得他整个人十分虚弱。
温柠握住他的手,贴在嘴边呜咽。
“陈煜舟……你别吓我,你坚持坚持好不好,马上要到医院了,很快的,陈煜舟……”
陈煜舟费力地睁着眼,头一次觉得眼皮子这么重,心也这么沉,看着温柠哭,他觉得心都快要被捏碎了,酸得不行。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角,想要扯出一抹笑,却只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只好放弃。
陈煜舟缓慢地吸了口气,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几乎是用气音。
温柠咬住唇瓣,弯腰低头凑近,仔细去听男人的呢喃。
“温半半……别、别哭了……”
温柠哽咽着,一边点头一边用手背去擦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袖口被洇湿了一大片,湿答答地贴在手腕上。
说完,陈煜舟力竭地闭上眼。
温柠瞳孔猛缩,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一旁的护士看到心电图,立马大叫一声“急救”,推开她,给陈煜舟做心肺复苏。
温柠坐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几个人慌乱地按压,又看着她们
头一次,温柠觉得生死离自己那么近,在那辆白车直冲冲撞过来时,她脑海里画面像是走马观花,那些她开怀大笑的瞬间一一闪过。
在陈煜舟扑过来后,最后全都变成了一团雾散去,凝在了他笑着递给她一捧向日葵的画面。
温柠自幼是个无神论者,对鬼神之论嗤之以鼻。
但现在,她想,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那能不能,让陈煜舟平安地活下来啊。
她需要他。
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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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舟醒来的时候,目光在四周扫荡一圈,陌生又熟悉的白色病房,鼻尖的消毒水味刺鼻。
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手指动了动,又感觉到某种阻力。
垂眸看去,一头漆黑的青丝映入眼帘。
往下看,是温柠压在他手掌上的冷白巴掌脸,柳眉紧蹙,眼尾的眼睫毛有几根黏在一起,像是哭着睡着了。
心脏又酸又软。
他以为在救护车上的那段记忆是他想象出来的,没想到,是真的,温柠为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长睫颤了颤,心里有种莫名异样的满足感。
甚至觉得一场车祸换一次温柠全心全意的关注和照顾,也不算亏。
陈煜舟抿了下唇,觉得自己隐隐有些变态,想法不太正常。
目光又定定地落在那张朝思暮想的小脸上,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看上去温柠的眼底下有一圈乌黑,憔悴了不少,嘴唇发白,没什么血色。
浓眉又皱紧,有些怜惜地动了动大拇指,轻柔地抚过温柠的小脸。
但没想到温柠很敏感,就这样的动静一下就被惊醒,第一反应是抓紧他的食指,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明明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却下意识地查看他的情况。
陈煜舟垂下长睫,掩盖住自己有些炙热的视线。
温柠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惊醒,只是习惯性地去探陈煜舟的温度,看他是不是还在发烧。
脑子不太清醒,搭着等了会儿,掌心的温度依旧没升高时,她才松了口气,收回手,伸了个懒腰。
睁眼看向窗外。
又是一天,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看得人暖洋洋的,很想下去走一圈。
温柠长睫搭下来,语气有点低落。
“陈煜舟,你快醒醒,秋天快来了,天气很好很适合散步啊……”
温柠嘀咕几声,又深吸气一口,看了眼阖眸的陈煜舟,打算去找医生再问问情况。
她刚走出去,陈煜舟的助理杨应就走了进去。
杨应头都没抬。
走上去,就习惯性地去解陈煜舟的扣子,刚摸到第一个纽扣,一只冰凉的手闯进视线,捂住自己的衣服。
杨应大吃一惊,顺着往上看,对上自家总裁冰凉漆黑的眼眸。
心里一咯噔。
几乎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屈指上举指天。
“陈总,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想法!我发誓!”
陈煜舟咳了声,嗓子很哑。
杨应立即会意,小跑着去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小心翼翼地抵在他嘴边,正要喂他喝。
陈煜舟皱了下眉头,偏了偏头,伸手扶住纸杯,接了过来。
杨应讷讷收回手,站在一旁等待。
心里不断地嘀咕,刚刚夫人出去的时候也没说陈总醒了啊,早知道陈总醒了的话,他就不进来了。
陈煜舟嗓子沙哑:“再倒一杯。”
杨应打住想法,立马笑着抬头接过纸杯,又去倒了杯温水。
等三杯温水喝下去后,陈煜舟的嘴唇总算是恢复了点血色。
他抿了抿唇,看着低着头毕恭毕敬的杨应,忽地开口:“这些天是你在照顾我?”
杨应愣了秒,看着没什么表情,脸色苍白的陈总,突然福如心至。
“没,都是夫人衣不解带地照顾您,为了您能早日好起来,夫人可是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啊!”
陈煜舟眉尖动了动,杨应瞅着陈总脸色好转了几分,又忽地冷淡下来,心下一颤,忍不住琢磨他的意思。
这是……心疼夫人太累了?
杨应立马打补丁:“但是吧,也没有很累,大部分时间您的状态还是很稳定的,我们轮流看着也还好。”
陈煜舟垂眸没搭腔,看不出喜怒。
杨应一颗心吊起来,不上不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段沉默后,陈煜舟淡淡地开口:“这几天什么情况?”
杨应:“……”
这话问的,搞得主角不是他,他是来探望的一样。
杨应笑,立马给陈煜舟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
陈煜舟低眼认真听着,目光落在门口。
在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时,立马抬手,打断杨应,又躺了回去。后者立马会意,收起纸杯藏在身后,表情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温柠走进来时,杨应正垂着头站在一边。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站在这儿不动。”
杨应像是被吓到了,抖了一下,回头看她,又悄悄地偷瞥一眼装睡的男人,默了瞬:“没,就是在想陈总什么时候能醒,这都三天了……”
温柠浓密长睫颤了颤。
“会醒的。”心底却没底。
杨应看着眉尖动了动的男人,突然福如心至,突兀地问了句。
“夫人,要是陈总醒不过来怎么办?”
“……”
温柠闻言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眉目冷淡,面色苍白,像是传说中的睡美人,安安静静地躺着。
她收回视线,垂下长睫,掩盖住杏眼中的神思。
病房一下子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陈煜舟躺在床上,莫名感受到了温柠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悲伤,有些心疼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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