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那就是他想象中的“新房”。
除此之外,郡主的衣衫鞋袜,那些穿的用的,他也都好好地整理了一遍。
该换的换,该买的买。
这些事说着简单,似乎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而但凡操持过的人,就不会小瞧了这类琐事,一点点做一点点打理,花了数日时间。
终于闲下来可以做点自己的事儿后,他第一时间……
便是逛了城中最有名气的几家面脂铺子。
在郡主温声问他时,他总是说自己不在乎旁人的言语、根本没把一个小屁孩的话放在心里,可实际上超在意,搁在心里都快搁不下了。
只要闲下来就会想到沈知乐的几句话,恨得牙痒痒。
一连几日,他没少照镜子,寻思那小子暗讽他长得不好还说他老……
他真不够好看、够不上郡主的标准么?
他看起来真的很显老么?
太监的命比普通男人长,但老得更快一些。
他深知如此,所以别人一两句轻飘飘的话,就扰了他的心神。
“把你们店中最好的面脂拿出来。”
陈焕刻意压低嗓音,以免声音叫人听出端倪。
这些天出门在外,他还是刻意伪装了些,没有大咧咧地把自己的身份展露。
早晚会暴露跟自爆了身份还是不同的。
店家识货,见他衣着简洁料子却都是上好的,得是最富有的人家才穿得起,立刻就把店里最贵最好的几样的拿了出来,小心摆在客人面前。
他以为陈焕是要为家中娘子挑选,便奉承道:“您对自家娘子可真好,整个临昌就我们家有这样上好的面脂,不止有数种名贵药材,还添加了金箔,金贵得很,少有人舍得为娘子花这个钱呢。”
“唔。”
陈焕淡淡应了一声,面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因为自己美滋滋拿着郡主的银钱俸禄偷偷摸摸地给自己买面脂而别扭了一阵。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没出息的人吗?
他打开盖子,将一小块膏体挖出,在手背上涂抹均匀。
也不知是什么方子调制,摸起来竟是比京中买的还要舒服。
“陈总管?”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焕心头一跳。
他按捺住性子,回头看去:“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沈小公子。”
“三姐出嫁后便盘了店铺,此处正是她的营生,我今日有空便过来瞧瞧。”
沈知乐走到陈焕身侧,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面脂。
眉梢微动,他立即明白了陈焕此行的来意。
“陈总管嘴上说着不在乎我的话,看来并非如此啊。”他淡笑了笑,语速放慢,染了笑意的字句缓缓吐出,“原来,只是嘴上逞能罢了。”
眉宇如春风般舒展,唇角微微往上扬起,带着若有似无的奚落。
那日噎过去的话,此时都被噎了回来。
陈焕心说,怎么就这么巧这么倒霉,被撞了个现行?
还是这小子听说他在店里,才特意过来的?
他才不想在情敌面前承认自己怕面容衰老叫郡主嫌恶呢,再怎么比,他这年纪也没法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相提并论啊!
他面色如常地开口:“沈小公子何必着急揣测,我不过是替郡主买些东西罢了。”
沈知乐思维清晰,根本不信他的话:“将军自幼与我三姐相识,若真需要什么何须让你过来采买,与我三姐直说便是。”
“郡主?将军?”店家闻言吓了一跳,直愣,“你不是为自家娘子选吗?”
沈知乐听见娘子二字敛了敛眉头。
他有些不悦:“你到底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别作践将军的名声,不然……”
“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叫我。”
枫黎撩开门帘走进店中,目光扫过陈焕手里的面脂时,无声地挑了挑眉头。
真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多少次问他,他都嘴硬说没当回事。
“……”
陈焕忙了好几天,这会好不容易轻松下来,想着偷偷买些美容养颜的东西备到将军府偷偷用上,怎么就一口气被两人全都撞个正着?
人的运气背起来,怎么能背成这个样子?
他耳根微红:“不过是……”
顺路随便看看。
很烂的借口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个精妙绝伦的说法。
于是,他快步将枫黎拉扯到了柜子旁边,半是埋怨半是显摆地开口:“既然来了,郡主就快自己选选,往后手要是还那么糙,就不准碰奴!”
第五十六章 或许郡主会觉得他矫情吧。……
-
枫黎被陈焕拉着来到那些瓶瓶罐罐前, 顺势将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她笑道:“好好好,我选一选,日后定听你的安排。”
沈知乐一手遮在唇畔, 别开脸:“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些,真是有辱斯文。”
郡主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莫不是在宫中待久了懂得许多奇淫技巧, 对郡主用了下作的法子?
陈焕自己说完也觉得臊得慌,没敢看郡主的脸。
有辱斯文这话要是郡主笑话他,他必然红着脸嗔骂回去。
可面对沈知乐, 他岂能给郡主丢了颜面?
“不过是嫌郡主每次牵我都刮得慌, 怎么就有辱斯文了。”陈焕挑起眉梢, 用眼角自上往下将人看了一遍,目光挑剔,“沈小公子这是胡乱想到哪儿去了?”
“你……”
沈知乐被反将一军, 不由得窘迫。
他想跟枫黎解释自己没胡思乱想, 却见她始终笑看着陈焕, 仿佛陈焕说什么她都爱听。
他知道, 那是明晃晃的宠爱。
说不出的失落涌上心头。
在陈焕面前, 郡主竟是连看都不看他。
他抿抿唇, 将一切情绪隐忍下去:“忽而想起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枫黎叫住了他:“前几日军务太忙耽搁了, 我今日去了沈府与伯父好好地说清楚了,你从小就跟着我习武强身健体, 如今哪儿还有体弱多病样子, 已经不用再日日跟着我了, 日后便回家去吧。”
沈知乐一愣,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将军是在赶我离开?”
那副总是端庄沉稳的表情终是打破,眼眶无声地红了。
他虽然比将军小了许多许多, 但在他看来,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从前两家挨得近,他从五六岁时就跟着将军到处跑,那么多年时间,除去打仗,再除去将军去宫中的那半年光景,都是他一直跟在将军身后的。
他眼巴巴地追着她的背影,每天盼着自己可以赶在将军定下夫婿前快点长大。
天知道他得知将军没被赐婚还回到了北地时多么高兴……
可将军只是去了趟宫里,短短半年时间,竟然就被一个太监抢了先机。
先是为了陈焕以军中积压事物繁多为由,停了前几日的晨练;
今日,竟是直接与父亲表明态度。
“将军这样对我,就是为了一个……”
他盯着陈焕,嘴唇动了动。
到底是没揭穿陈焕的太监身份。
他不能做这种事儿。
不能让郡主讨厌。
“你一直听话守礼,我以为你只是跟小时候一样习惯追着我罢了。”枫黎讲得直白清楚,没拖泥带水,“没能发现你的想法,感情上我很抱歉,但从事实上说,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而我如今有了喜欢的人,又知道了你的心思,再像从前一样相处就不合适了,更何况……”
她摸摸陈焕的背脊:“我不想让我在乎的人多想、难过。”
沈知乐到底是处尊养优又年纪不大,在外被人当面明明白白地拒绝,哪儿还绷得住。
眼眶转眼就红得厉害,水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这时开口肯定是哭腔,他第一次疏于礼数,转身“嗒嗒嗒”地跑了。
“郡主说得太绝,日后若想反悔可就不好说了。”
陈焕别有深意地看向枫黎。
“要真是做得绝,那天早晨我就直接让他离开了。”
最初是总督亲自把人送来拜托她的,她得将事情处理妥当。
不只是因为两家过去关系很好,更是因为两人同为镇守一方的官员,绝不能生了嫌隙,礼数要全,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行。
基于此,才特意去了趟沈府把话说清楚。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温和了。
“我的态度一直如此。”她将陈焕额前的发捋到一旁,“别再因为他胡思乱想,好吗?”
“谁因为他胡思乱想了,奴这几日忙着打理府邸呢,哪有空想别的。”
陈焕不承认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低低哼了一声,神气得真像是将军府的主人。
他邀功道:“不只是郡主忙碌,奴也忙得脚不离地。”
“有你在我省心多了,得好好犒劳犒劳。”
枫黎搂住他的肩膀,从众多瓶罐中拿起一个。
她递到陈焕面前,示意他试试。
陈焕面上一红:“都说了是为郡主选了。”
他将枫黎手里的放到一旁,牵起她的手摊开在店家面前。
“可有哪种用在手上好一些?”
“有有有。”店家麻利地取出好几种,“请试试,都是店里最好的。”
方才贵人们说话,他一直不好插话。
这会抿抿嘴唇,视线小心地在眼前二人脸上绕了一圈。
“听说那日将军是与入赘的夫婿共乘一马入的城,小人有事没能见着,没想到今日有幸在店中相见……刚刚实在是有所怠慢,还请见谅。”
“无妨,我不似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无需奉承。”
陈焕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非得背后将人阴阳怪气地暗贬一通。
胳膊肘怼在枫黎身上,拿眼角瞥了她两眼。
枫黎笑着附和:“是,我家这位性情温顺、很好说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
陈焕确信,“性情温顺”几个字就是郡主故意埋汰。
他抬脚,在店家看不见的地方踩了枫黎一下。
“就这几样吧,劳烦包起来。”
他选了几种,又从拿出银两放在台面上。
店家摆摆手,将银子推了回去:“您才来临昌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与将军是故交,往日店里出了新品都是要先往将军府送上一份的,又怎会收将军的银钱。”
这话是好心,却叫陈焕有些尴尬。
就好像他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将军从未将私事告知于他。
好在他反应一向很快,立刻接上了话茬。
“今日将军拂了沈小公子的面子,还望不要向外宣扬。”
“哎哟,您太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么?何况沈公子是夫人的弟弟。”
店家眉开眼笑地说着客套话,最后还是将银子收了。
出了铺子,枫黎牵着陈焕的手走在街上。
她侧头,在他耳边笑道:“陈公公在外人面前总是稳重得游刃有余,我想帮忙都没得帮,怎么每每与我独处时,就只知道胡搅蛮缠地耍无赖了?”
陈焕故意挣开她的手,板着脸,不答反问:“奴才还想问问郡主呢,可有想过把奴才介绍给郡主的相熟之人与临昌上下大小官员?奴才整理库房时瞧见过去几年节庆时分的礼单,根本对不上人,再有三个月便是春节,到时候上下走动必然少不了,郡主不介意出丑,奴才还介意呢。”
他一半真心一半私心。
在京城时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却也知道官员之间人情世故不可避免,大都是家中夫人操持那些,他既然随郡主来了北地,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再让郡主费心。
另外,他也是希望郡主能在更多人面前承认他、介绍他。
别说其他官员了,就是普通人家,也是正正经经娶嫁的。
他在宫里就跟了郡主,又是阉人身份,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过门得到正式身份……
他拎得清所以没期待过,可口头上的认可总得有吧。
“他们只有捧着我们的份,哪有胆量让你出丑。”
枫黎寻思,这段时间她很忙,没想到陈焕做了那么多又想了那么多。
今日应该带他好好休息一番、吃点儿好吃的才对。
她在百姓们笑盈盈的招呼声中带着陈焕往前走:“往后自有将你介绍给他们的时机,现在就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有半天闲暇,不如带你去翠香楼用些晚膳如何?”
陈焕心中不是滋味。
任谁不明不白地住进将军府,好一段时日都没身份,背地里早就让人指指点点了。
他若是个家世清白又要脸面的男子,必定不愿如此草率。
他就是知道自己不是,才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要。
只要住进来了,得了郡主的宠爱,他就满足了。
可这段时间住下来,尤其是见了沈知乐、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郡主不依他,他就很难受。
或许郡主会觉得他矫情吧。
“是日后有合适的时机,还是郡主不愿将奴才介绍给那些大人?”
枫黎听他声音觉得不太对,一回头,果然见陈焕眼眶已然红了。
他抿唇躲了躲她的视线,依然倔强地不肯走。
“你……呵,真是拿你没办法。”她无奈地笑了,“那依你说,应该怎么做?”
陈焕眨眨眼,隐下那抹委屈。
他说:“听闻今日临昌官员在迎春楼小聚。”
官员聚会,他去肯定不合适,但郡主可以带他去别的雅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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