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让他在众人面前露个面,他就心满意足了。
枫黎恍然,看着陈焕微微挑起眉梢。
刚到临昌不足半个月,就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到了?
她笑问:“陈公公不会是早就盯上今天了吧?”
陈焕否认:“乱讲,临时起意罢了,奴才都不知郡主今日这么早就从军营回来,怎么盯上?”
这回真不是他提前预谋的。
要不是沈知乐和今天的事,他也不会那么想被郡主介绍给旁人啊。
枫黎想了想:“可今天的场合,陈公公恐怕不会喜欢。”
那些官员也邀请了她,她觉得无聊才没打算过去。
“与郡主在一块儿,怎么都喜欢。”
陈焕见有戏,张口便回了话。
说完才忽然反应过来,郡主不会是想直接带他入席吧?
“也好,我常在军营不在府中,如今你管着将军府大小事宜,往后难免与他们见面。”
迎春楼路程稍远,枫黎叫人备了马车。
两人下车时,酒楼中已是灯火通明,宾客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枫黎露面,就立刻有人奉承着迎上来:“哎哟,将军竟然来了!真是让我们迎春楼蓬荜生辉!”
他的目光在陈焕身上转了一圈,面色不改地笑脸相迎。
“我猜将军是来见诸位大人们的吧?我领将军上去,请吧?”
“有劳。”
枫黎始终没松开陈焕的手。
手指一动,滑到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一路上,凡是与他们迎面而来的人纷纷让路。
来到最大的雅间外,陈焕就见到九名舞女正准备进门献舞。
“将军来了,快让让。”
舞女后退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动作统一地冲枫黎欠身。
“将军。”
都不用等人进去通报,只是外面出了些动静,里面立刻有人“刷”地打开了门。
“将军?快请,还以为您今日依然军务缠身,无法赏脸呢。”
这人目光从两人牵着的手上逐渐往上,落到陈焕脸上,不动声色地扫过光滑的下巴。
他却不像陈焕以为的那样面露嫌恶与挑剔,反而笑意更甚,脸上不见半点异样。
“这位便是将军从京中带回来的郎君吧,久仰久仰。”
雅间里的人早就起身相迎,向门口行礼。
“将军,二位快请进。”
“许久未能与将军同席共饮了,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枫黎依然没松手,就这么跟陈焕一同走进房间。
北边的主位早就被让了出来,甚至桌前都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仿佛没人坐过。
房间中并无小二,只可能是哪几位官员一同亲自动手收拾的。
枫黎笑了笑:“诸位太客气了。”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一点儿不客气,领着陈焕来到主位。
陈焕这时才发现,桌前竟还多放了张椅子,可以让他们一同坐在主位上。
过去他时常陪伴在皇上身边,可到底是奴才,不论什么时候都只有站在旁边候着的份。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些奉承,陌生的是……他成了主角。
他坐下之前,觉得不能失了礼数给郡主丢脸,想招呼客套一句。
不等他开口,众人竟纷纷自报家门,将自己的官职姓名主动笑脸报上。
他想起了郡主那句“他们哪有胆量让你出丑”。
诧异恍惚间,已经有小二上前,恭恭敬敬地为他们备好新的碗筷。
精美的吃食、美酒一道道地上,全都先往他们面前奉上。
他见过无数人在皇上、皇子或者某些高官面前溜须拍马,见过天底下最多的阿谀奉承,见过一个个下人在皇上面前伺候得面面俱到……
他见识真的不少,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他都见过。
他只是不曾亲身体验过,这会儿面对这些,一时间无法习惯。
眼前的可都是朝中官员,甚至高居二品,竟如此围着他?
他知道郡主是升无可升的一品大将军,知道即便同为一品地位也大不相同。
但还是没能料到眼前情形。
郡主始终情绪淡淡,偶尔朗声回一两句,不把那些谄媚之言当回事。
可没有一个人介意,还相互搭话,不让话落在地上尴尬。
“好了,不用那么多虚礼,要是我来了让诸位这般不自在,那我可回府去了。”枫黎看出他一时间不太适应,冲众人摆摆手,“动筷吧?还都等着我不成。”
抬手落在陈焕的背脊上,轻轻地抚了抚。
接着夹了块肉放在他的碗里,她眉眼一弯:“喜欢什么与我说。”
“是是是,大晚上的早就饿了。”
有人附和,又招呼来小二,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九名衣料轻薄的舞者步态轻盈地来到众人面前。
袅袅亭亭,婀娜多姿。
陈焕本不放在心上,然而目光一扫而过,又很快挪回了最前面的三名舞者身上。
他记得门口等待的那九名舞者都是女子才对,可现在……
领舞的怎么变成了三个男子???
第五十七章 不准!奴才不准!
-
莺歌漫舞, 异香扑鼻。
陈焕眼睁睁看着穿着清凉的舞男将薄薄的红纱抛出,自郡主面前扫过。
曼妙的身姿只遮了一层纱,腰线撩人, 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他看到他们唇畔似勾似引的弧度, 看到他们故意撩起衣角露出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和姣好的身段,看到他们相互之间争争抢抢、都想当最前面的那个让郡主看得清楚。
他不知道,原来郡主在北地时, 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前面赶走一个沈知乐, 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男子争着抢着往郡主面前凑。
他们年轻貌美, 身姿曼妙,乖顺听话……
重要的是,各个都是健全的。
他没来北地前, 郡主玩过多少这样的男子?
等对他的感情淡了, 又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郡主带他在众官员眼前露面, 坐上瞩目的主位, 他心里应该满足甚至是得意才对。
可他不知为何, 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苦涩难忍, 醋意横生。
可他能做什么呢,在这种场合, 他又能算个什么呢?
在将军府里他还能闹闹脾气,而现在, 耍性子让旁人看郡主的笑话吗?
他要乱吵乱闹让郡主讨厌他么?
就在这时, 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手背。
将他往旁边搂了搂。
那些酸涩与彷徨被一击即碎。
他心脏软塌下去, 靠在郡主肩头的那一刻,只想窝在她怀里骄里娇气地埋怨她、问问她是不是他不在身边时总是这般夜夜笙歌?
事实上,他的确这样问了。
明知场合不对, 明知可能会惹郡主不快……
他还是侧脸,薄唇一张一合间蹭过她的耳垂。
“郡主过去一直过的这般神仙日子么?”
枫黎搭在他腰间的拇指轻抚了抚。
她低声回道:“要不是陈公公想来,我过去都不参加这种宴会的。”
陈焕默了一下。
想到郡主先前与他说,今天的场合他恐怕不会喜欢……说的就是这个?
难道今日他就是自讨苦吃不成?
他气得牙痒痒,主要是气自己。
郡主都说了日后有介绍他的时候,他怎么就忍不住?
“郡主觉得他们如何?”
他身子一点点儿往下赖,最后把多半重量都压在了枫黎身上。
双手握住她的左手,不自觉地在薄茧上轻轻地抚摸。
“模样尚可,身段不错,只是勾人的功夫……”
前面八个字出来,枫黎就感觉到陈焕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她低笑,说话间吻了吻他的耳廓:“与陈公公还差些。”
“嘶——”
掌心叫他掐了一下。
“奴才从未蓄意勾引过郡主,郡主不要总是乱说。”
陈焕颇为嫌弃地扫过那三个舞男。
都是些狐媚手段,拿身子引诱罢了,他哪做过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两人低声细语,在外人看来,有如耳鬓厮磨。
舞男见整个临昌最大权在握的将军根本不受勾引,不由得泄气。
将军身边的人瞧着比将军年岁还大,模样还可以但远称不上绝色,将军到底喜欢他什么?
其中一人转换了心思,舞态优美地倒了杯酒,旋转几圈来到陈焕面前。
他将酒双手奉上,笑语晏晏道:“郎君得将军宠爱令人羡艳,奴斗胆沾沾福气,敬您一杯。”
众人听见动静,全往这边看来。
装不知道不代表真不知道,他们都晓得将军身边的人是个太监。
舞男向陈焕敬酒……
枫黎伸手打算帮陈焕挡了,陈焕却按住她的手,自己接了过来。
酒肆青楼这种地方消息最是灵通,他估摸着……
眼前的舞男兴许是听到过有关他的传言,这才像他敬酒。
最终目的,不过是敬给郡主罢了。
他押着眉角,慢条斯理地从舞男手中接过了酒杯。
放到唇畔,浅浅地沾了一点儿润进口中。
酒比京中的烈,有些辣口。
他没敢真喝,舔那么一下便放在桌上。
目光凝在频频往郡主脸上瞄的男子,他有那么一刻,真想阴阳怪气地问他“咱家从小入宫享福,你若喜欢现在便去京中享福如何”?
但种种原因,他还是把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咽了回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酒杯。
薄唇动了动,笑容里多了几分凉薄。
“望你接着住那等福气。”
舞男喉咙一滚,背脊竟是竖起了汗毛。
他呐呐道:“是,多谢郎君。”
“还以为陈公公得送他去宫里享福呢。”
耳边响起揶揄,陈焕面上一红。
郡主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话又不算错,奴才前面几年是吃了不少苦,但后面没少享福,还承了郡主的宠。”他身子不自觉往枫黎那边靠,还偷偷在桌下蹭了蹭她的腿,“指不定要多少人羡艳得眼都红了呢。”
北地冬日严寒,许多将士都是喝酒御寒的。
枫黎酒量也很好,谈笑间便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面颊微热。
陈焕见状想起来,被她按住腰身。
她问:“怎么了,是不舒服么?要是不想在这儿,我们一起回府。”
“没事,只是见郡主喝了不少酒,想叫小二备些醒酒汤。”
“噢。”枫黎松开手臂,“这种事找人招呼一声就好。”
“伺候郡主的事,奴才不想假以人手。”
陈焕不是巧言令色说好听的哄人,是真这么想的。
他喜欢伺候郡主,乐得伺候郡主。
枫黎被他说得心中微软,笑道:“那去吧,有事随时与我说。”
陈焕点点头,离了席。
他叫人去备醒酒汤,自己则来到二楼的露台边吹了吹风。
天渐渐地凉了,这会儿正是秋高气爽,待得舒服。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醒酒汤应该已经备好。
他正准备离开,就听楼下僻静处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王兄,你们怎么都那么捧着他,他不是个阉——?”
“嘘——将军带他骑马入城,已经告诉我们态度了,别管你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都好好收敛着,别显着你了,好像就你消息灵通似的,到时候惹得将军不快,有你的好果子吃。”
应是有事离席的官员们在说话。
他猛地顿住脚步。
“可这种事一天两天瞒得住,时间久了百姓们早晚知道,我就不信……”
“别管百姓们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传,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倚仗着将军,就不能胡言乱语,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懂是懂,只是将军真有那么在乎他么?将军又怎会看中他那样的人?”
“如今将军让他掌管将军府,不仅是府中上下事物,就连皇上赐下的铺子田产据说都交到他手里了,这是何等的信任?你从前可见过将军这样对待谁?”
“好吧,就是觉得咱们都对个奴才……心中不快罢了。”
“少说两句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这样胡言乱语小心栽了跟头。”
“郡主此时此刻喜欢他,他就是最好的。”
楼下渐渐没了声音。
那些话都是陈焕老早就知道的道理,他自然知道那些官员巴结他都是因为郡主,就像在宫里时许多朝臣也对他非常客气,都是因为皇上信赖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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