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黎抱着他进府,吩咐道:“备水。”
陈焕只是醉了,不是意识全无。
看见下人备好了热水,他推推枫黎的肩膀。
“污糟,郡主别看,去外面等着。”
枫黎不放心:“你醉得站都站不稳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泡在桶里怎会摔倒,快出去。”陈焕又推她几下,将她往外轰,“不能看,也不能偷看。”
即便这种时候,他还是记得不能叫郡主看见污糟。
他怕郡主觉得不适了,往后便不喜欢他了。
“好吧,那我在外面等着你,有事喊我。”
枫黎在木桶里面和外面都垫了布巾防滑,这才出门去等。
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跟着是水声。
她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胡思乱想了片刻。
忽而感觉好像有一阵没听见水声了,她叫了一声。
“陈公公?”
没人回应。
她敛眉,立刻进屋来到木桶旁边,却发现……
陈焕已经靠着木桶睡着了。
还好水还是温热的,要是泡一阵凉水,明日还不得高热了。
她先是挑眉,继而无奈地气笑一声。
真行,撩拨她一通,然后自己就睡着了。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可她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不舍得把他弄醒了。
她先在床上垫了两层布巾,接着挽起袖子,把人抱了出来放在床上。
又拿了块新的,帮他把身上的水珠擦净。
从前都是熄了灯瞧他,即便数次细细地将陈焕把玩个遍,却是第一次在明亮的烛光中看他的身子,软布擦过,露出细腻的皮肤。
他本身就白,身上一年到头晒不到多少阳光,比脸还白净两分。
他显然有刻意护理皮肤,年纪渐长,却跟几年前第一次碰他一样细柔。
手指抚在皮肤上蹭一蹭,便能浮出薄薄的红。
目光凝在疤痕上。
押着眉梢往下扫了扫。
又移开。
手掌静静地搭在他的大腿上,无声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压下自己想用特殊方法把人“弄醒”的念头。
知道醉酒状态的陈焕在床上低低哑哑地唤她、缠着她得是多么撩人,多么难得一见……可还是没忍心将他故意弄醒。
她垂眼,哽了哽喉咙。
正打算给陈焕盖上被子,却听见了他带着酒意瓮声瓮气的声音——
“好看吗?”
她吓了一跳,有种偷窥人还被识破的感觉。
而又一想,陈焕本就是她的人,不给她看给谁看?
倒是陈焕,喝多了言语上真是大胆。
“郡主……耳朵怎么红了?”
陈焕睡得不沉,被抱到床上时就察觉了动静。
这会儿微微睁开双眼,朦胧地看着她,嗓音里有丝丝窃喜和揶揄。
他伸手,牵住枫黎的食指。
就静静地、面色酡红地看她。
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枫黎牵起他的手,啄在指尖。
她瞧见,陈焕眼里闪了闪。
他问:“郡主会一直这样珍惜奴才吗?”
这是他一遍一遍确认的事情。
或许直到他死前,都会担心下一秒就被抛弃。
思及此,枫黎笑了笑。
以他的性子啊,兴许还会担心死后她移情别恋,忘了他拥旁人入怀了。
手指穿进他的指缝。
“一直珍惜你,没有别人。”
陈焕笑了,凤眸微弯,水光闪动。
醉酒之人情绪来的飞快。
他说不好是高兴还是难过,喉咙里染上哭腔:“好多人勾引郡主,年轻,漂亮,身子还健全,奴才什么都没有……”
枫黎才想开口安慰,他却又抹着泪珠笑了起来。
“可郡主只喜欢奴才,只要奴才,是不是?”
枫黎被他这大拐弯弄得哭笑不得。
她点头,好声哄道:“是,只喜欢你。”
陈焕没再说话,抬起胳膊,揪住她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拉扯。
枫黎顺着他的力道俯身下去,鼻尖相碰。
以为陈焕要顺势与她接吻,不想,他眼底水光抖动,喉咙里又溢出埋怨的哭腔。
“奴才都不着一缕许久了,郡主竟无动于衷,谈什么喜欢!”
看似埋怨,实际上是在与她撒娇。
明摆着的撩拨。
枫黎低笑出声:“练武的定力都好,陈公公不知道么?”
“不准,把那些定力放在旁人身上去!”陈焕又耍起性子来,骂骂咧咧道,“凭什么奴才被亲一下就会软了身子,郡主就没事?分明是郡主不似奴才这样爱意深厚!”
不愧是在宫里阴阳怪气地与人斗了三十年的嘴。
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相干的事也能搭上关系。
枫黎被他气笑,装作很凶的样子敛着力道打了他一下。
她调侃道:“陈公公这般蛮不讲理,也就我能忍……”
陈焕抿着嘴唇盯着她,没说话,表情寥寥。
但就是有一种被人欺负了的委屈感。
枫黎被他盯得心脏蓦的一软。
嘴巴有些干,想亲他。
真是输给他了。
真不知道她怎么就拿陈焕毫无办法。
她叹息着翻身抵在他腿间,吻他的嘴唇。
将他亲得喘息,才继续往下,吻他细腻的脖颈。
“怎么才算对陈公公爱意深厚?非要把被你一个眼神就撩拨得心脏发颤这种糗事说出来才行吗?非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总是对你有非分之想才行吗?”
陈焕扬起头,压抑自己的低喘。
还是会有些羞涩,所以用手背挡住双眼。
“奴才倒是希望郡主能……嗯……日日乐不思蜀。”
-
陈焕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地像往常一样往身边摸去,没摸着人。
他瞬间清醒了。
“郡主?”
双手撑起身子,腰间腿上熟悉的酸软感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可他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了,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些很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他那时想到郡主若不再喜欢他他便一无所依,心中难过万分就喝了些酒,再往后……目前来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醉酒后与郡主,唔,缠绵了许久。
这么一想,有些害臊也有些可惜——他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说起来,每回郡主碰他之后,总会晚起一些等他醒来、与他一起用了早膳再离开。
这次竟然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难道郡主是去外面准备早膳了?
心中奇怪,想叫人问问,但他身子的情况不太喜欢旁人进卧房,也就罢了。
他坐起到床边,双脚踩在鞋子上。
身上是干爽的,显然郡主在事后为他清理过。
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敛敛眉头,穿好衣裳。
起身扣扣子时,突然意识到了到底是哪儿不对——
昨晚喝了酒,肚子竟是到现在都不觉得胀!
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
扣子没扣好,手指僵在原处,直发抖。
他们这种人,自己控制不住的。
被吓被打,但凡是受到些刺激,很容易脏了衣裳。
更何况是床上那种情况。
若途中不小心弄了郡主一手甚至是一身……
他不敢想。
鼻尖眼眶早已酸软,他连忙加快速度穿好衣裳,快步出房间,随意问了个下人。
“郡主呢?”
“郡主早些时候已经去到军中了。”
“……”
花了很大力气,陈焕才忍住了汹涌的情绪。
他不敢细想,不想细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想象中郡主嫌恶的表情让人心慌,他快步来到庭院中,恨不得立刻坐马车到军营跟郡主道歉、得到郡主的安慰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可走到庭中,还是止住了脚步。
军营重地,随意过去岂不是更惹得郡主不悦?
他耐着性子洗漱、用早膳。
脑子里一直在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以至于频频走神。
磨蹭许久,才叫人将已经冷了的饭食撤下去。
这么胡思乱想不是办法,还是得出府去做事。
把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事情上,想必会好一些吧?
他心事重重地换好衣裳,叫人备车,打算再去铺子那边瞧瞧。
才出了门,就与隔壁的沈知乐碰上了。
也不知对方是故意等他,还是真就那么巧。
陈焕敛眉,心中更是烦躁。
郡主都当面说清楚了,这人怎么这样厚脸皮,还一直住在隔壁不搬回沈府去?
两人都已经明了相互的态度,不必再客气。
他没打招呼,蹬上马凳,撩起车帘。
“阉人短视,这话还真是没错。”
身后微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让陈焕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站在马凳上高高在上地睨视过去,慢条斯理道:“我怎样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沈小公子不如管好自己,免得再被郡主当面拒绝个彻底,丢了脸面。”
沈知乐的嘴唇抖动两下,掐着自己的手掌把问候人的脏话忍了下去。
他沉着脸嗤笑:“也是,就你那般恃宠而骄的模样,将军早晚厌弃了你,到时候将军自会知道我的好,我就等着将军来娶我入府即可。”
陈焕敛眉,恃宠而骄?
他是偶尔与郡主耍小性子,可那些事都是在房中,沈知乐又怎会知道?
难道……是郡主和这小子抱怨他了??
他不确定如何,但想了想,还是觉得郡主不是随意与他人埋怨的性格。
不管郡主与他感情如何,她都是个光明磊落郎朗大方的人。
再说,昨日晚间宴席上,郡主还对他那样好呢,即便他真污了郡主的手……
郡主也不会把床上的事讲给旁人听吧。
他沉下性子,对沈知乐的嘲讽无动于衷。
“我与郡主情比金坚,岂是挑拨离间就能动摇的?”他眼珠微转,唇角扬起冒出些得意,显摆道,“昨日郡主已经带我见过临昌大小官员,认可我的身份,你还是省省吧。”
“将军又没迎你过门,你最多——”
沈知乐微眯起双眼,歪头。
他故意说得难听:“只是个暖床用的玩意罢了。”
跟他相比,一个无权无势还是阉人的奴才,能算什么东西?
想到他竟是被这样一个人抢了先机,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就越发浓厚。
他是故意刺激陈焕,让陈焕不停像昨天那样撒泼。
谁会喜欢那种不识趣的呢?
见陈焕脸色微变,他满意地轻笑了笑。
不等人回话,他便转身回府,“砰”地一声闭紧了大门。
陈焕抓着车帘的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显。
沉默半晌,将车帘狠狠地甩到一旁。
“今日不出门了,将马牵回去吧。”
其实沈知乐说得不算错。
他就是太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是,才会被刺痛,不是么?
他下了马凳,直接回府找到管家,问道:“昨日可发生了什么让隔壁沈知乐瞧见了,还是府中有人嘴碎,与人说了些什么?”
管家一滞,回想起昨日晚间的事,不知该不该说。
其实在他看来,陈焕的行为太过了。
一个被将军从宫中带出来的奴才,好吃好喝地捧着供着还不行,竟然还对将军那样不敬。
偏偏将军自己不当回事,明明一只手就能拦下鸡毛掸子,愣是拦也不拦让陈焕撒气。
见陈焕面色认真,大有不刨根问底不罢休的模样,他决定实话实说,也好提醒一翻。
于是,管家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昨日您在将军府门口拿鸡毛掸子追着将军不停打,闹出不小的动静……沈小公子怕是也瞧见了,。”
“……”
陈焕心下不由得一慌。
他拿鸡毛掸子追着郡主打,还闹出挺大动静???
他怎么敢啊!
在府中闹一闹也便算了,还在外面发酒疯?
他喝了酒真是什么人事都不做。
又闹事又可能污了郡主一手,也难怪郡主今日一早就离开了,都没等他醒来。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越是多想,面色就越是难看。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看起来很沉静,可负在身后微微发颤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惶惶与不安。
他恨不能立刻去郡主面前请求原谅。
几欲命人备车直奔军营,又几次按捺下来。
一切都好似乱了套。
浑浑噩噩一整天,什么都做不了、吃不下,满心疑惧。
直到夜幕降临,又开始期待郡主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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