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郡主比往日还要晚,竟是天色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也没回来。
若真有战事或其他情况,他应该能知道动静才对。
就算他才来北地情报差了些,隔壁沈知乐处处关注着郡主动向,又怎会不知?
郡主是……暂时不愿见他了吗?
他用尽全力按捺住一切去找人的冲动——
在郡主不想见他的时候非要出现,只会更惹人厌烦。
这是他在先帝面前伺候数年学到的。
他无数次见到皇子或朝臣在先帝不悦时继续劝谏,几乎每一次都惹得先帝大怒。
所以不论如何,他都得忍住。
等郡主气消了想见他了,自然会再给他机会。
毕竟他只放肆这么一回,定不会就这样不要他了的。
他安慰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忧心忡忡地上了床。
除去他第一日入府那次,郡主再没让他独自入睡过,每次都在他身边。
这会儿躺下,感觉到床褥冰凉,落泪的冲动愈发压不住了。
他非要喝什么酒啊。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果然是更愁了。
他被自己气笑一下,恨不得狠狠打在身上出了恶气。
抬手,接连抹了好几下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连忙翻身面对墙,背对着外面,决定先装睡感受一下郡主的态度,再随机应变。
心中偷偷祈祷郡主可以像每日晚上一样抱着他入睡。
脚步声到了身后。
被角撩起,郡主躺在了他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
可后面……
便再没了动静。
郡主今晚竟连抱都没抱他。
他鼻腔抑制不住地一软,咬住嘴唇。
喉咙滚动时发出了细小的哭腔。
枫黎一顿:“还没睡?”
她知道陈焕在宫里时经常起夜忙碌导致觉很轻,是特意在外面洗漱好了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见陈焕果然睡着了,又小心翼翼地撩起被子躺了下去。
先前轻轻亲他眉眼几下他都能被弄醒了,这回也没敢抱陈焕的身子。
她寻思昨晚把人折腾的够呛,今天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多休息休息吧。
谁想到身边竟是响起了哭声?
总归不是被她吵醒了所以哭了吧。
她忙问:“怎么了?”
陈焕偷偷吸了吸鼻子。
他讨好道:“奴才等郡主回来。”
枫黎翻身,从他身后圈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她叹道:“这么晚了,以后自己早休息,不用等我。”
背后贴上熟悉的温度,陈焕心头的不安才回落了些许。
他闭上双眼,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扑进枫黎的怀抱。
“郡主,昨日……”
他想为了鸡毛掸子的事道歉,也想问郡主他昨日是不是没控制住做了很叫人恶心的事,可薄唇张开,蠕动几下,又合上,没能问出口。
郡主都没提昨日的事,没责罚他斥骂他,他是不是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比较好?
以后记得不要饮酒、对郡主多多敬重一些就好了。
万一这一提,让郡主回想起昨日的不悦……
他抿住了嘴唇,气氛略尴尬。
枫黎蹭蹭鼻尖,少有的有些心虚。
都怪陈焕昨晚太主动太热情,喘叫得比过去放开太多,喝酒沐浴后皮肤又白里透红得极是诱人,一时间便没收住,他啜泣着说不要不要,她还是……
她开口想道歉:“昨日……”
“没什么。”陈焕打断了她的话,“奴才累了,郡主抱抱奴才。”
枫黎松了口气。
或许陈焕不太记得事情了?
还以为又要被他拿着鸡毛掸子追着狠狠打一路呢。
她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缓缓抚过他的背脊。
“累就休息吧。”她啄了下陈焕的唇角,“军中时不时有事,下次不用等我。”
陈焕点点头,乖顺道:“奴才晓得了。”
郡主还愿意拿军中的事来给他个借口,已经不错了。
沈知乐说得对,恃宠而骄,又能将宠爱留得住多久呢?
这次是醉酒后在外面发酒疯打郡主……
下次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就是郡主如今对他宠爱正盛,才没问责。
久而久之,定会被郡主厌烦。
他近来的确太狂妄了。
日后得夹起尾巴,守好一个奴才的本分。
第五十九章 郡主纳沈知乐入府吧。
-
从那天开始, 陈焕有意克制自己,比从前收敛了许多。
他尽量少吵少闹,安安分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偶尔有些吃醋, 也很少像从前那样立刻将不满发泄出来。
枫黎见他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以为他是逐渐习惯了一府之主的状态, 因为要对全府上下负责才有这样的变化,便任由着他了,只时不时地哄他几句让他别太累了。
北地天寒, 过冬是个需得提前准备的活儿。
营中的事渐渐多了些, 她时常扎在那边, 陈焕为了让自己别太想她、别太烦她,就让自己忙碌起来,整天出门在外, 就是没事也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日惯常出门为府中采购, 他却感觉跟往日不太相同, 所到之处气氛略有微妙。
周围似乎有人偷偷看他, 背着他指指点点的。
他对那种目光很敏感, 稍一思索, 就明白了大概——
八成是他的身份终于被百姓们知道了。
郡主身为城中最受瞩目的人,必然连同身边的人也被大家关注。
能两个多月时间才传遍大街小巷, 他倒是觉得藏得够久了。
本就是阉人,他早就认命了, 认同了自己的身份, 可北地与宫中、京城还是不同。
宫中到处都是阉人, 大家都是同类,京中百姓也对他们见怪不怪了。
而来到北地常住的他怕是第一个。
那种异样的探究的乃至是嫌恶、唾弃的眼神刺到身上,不太舒服。
就好似……他是京中耍猴人领在身边的一只猴子, 被人围观。
人们看猴子的眼神,都比看他的和善多了。
他知道人们会在背后怎么说他。
大抵跟沈知乐差不多吧,说他不配郡主、勾引郡主,说他是个下贱玩意。
或许还有更难听的,他听过很多,算是习惯了吧。
身边的小厮见状,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他。
他察觉了,淡淡道:“无妨,叫人盯着也不会少块肉。”
“是,这种情况……可要与将军说说?”
陈焕当然想跟郡主说。
可郡主那么忙,他要是一点儿小事就给她添麻烦……
“罢了,过段时间自然就清净了。”
眼见着天越来越冷,凛冬将至。
他寻思,提前为郡主准备些厚实的新衣,便到来到铺子里定制。
这家他来过几次,手艺上乘,价格公道,在城中很受欢迎。
以往几回店中小二都热情得很,围着他介绍这介绍那的,这次面色却不太对劲儿,即便对方已经竭力摆出笑脸相迎,还是能让他轻易察觉出不同。
谁叫他在宫里最早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呢,想瞒住他可不容易。
他说:“将你们新上的料子都拿出来瞧瞧。”
“好嘞,您稍等。”
小二应和,手脚麻利地去拿。
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他们也就是背后里议论几句,不会真怎么样。
这时,店中有其他客人低声讽道:“装得挺像主子,还以为将军有多看中呢,没想到就是个替将军做事的贱奴,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陈焕眉角一动,侧脸看过去:“你说什么?”
在宫里得势许久,管着数千宫人,眉眼一厉气势凌人。
尤其是面色阴沉时,更是能吓人一跳。
那人心头一颤,继而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被个下贱的阉人给吓到了,不由得恼火。
想到家中独子因将军带了旁人入府而食不下咽地难过许久,火气更大。
他们家好歹也是城中拔尖的富户,又怎会比不上一个阉人?
他骂道:“凶什么凶?我说错了吗?你不过是个奴才,是个骚臭低贱的阉人,将军给你几分好眼色,你还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真是心机,将军时常不在城中就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你真是将军看中的人,呵,一个不男不女的玩意还真以为自己配得上郡主了?我呸!”
越说越激动,他一步步上前,伸手推在陈焕肩膀。
“识相的话给老子滚出这里,别弄得好好的店都染了骚味!”
不等陈焕和小厮动手,突然从店外进来一人,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四方脸端正而略带凶悍。
他呵斥道:“别说是我们将军了,就是从前皇上都日日跟他共处一室要他在身侧伺候笔墨,怎么,你比皇上还要金贵啊?”
家中老母亲生病,他回城照顾两天,这会儿正出来拿药。
没想到竟然碰上将军的人被欺负。
他是觉得陈焕配不上将军,可将军喜欢,提起陈焕时总是笑着的,他在身边听将军讲话都能感觉到将军的开心,那他们当小弟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自然是将军高兴他们就高兴了!
找陈焕的茬,就是跟将军找不痛快!
就是跟他过不去!
那人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他捂着脸急吼吼道:“你……你觉得好也去阉了自己陪他好了!”
“你这人,不知好歹!”
见将军的手下还要动手,陈焕连忙拦了一下。
“罢了!”他加重语气,“多谢你仗义,但要是再动手,此人怀恨在心到处散播,大家可能会觉得是郡主的意思,影响郡主威望。”
他顿了顿,冲店中两个小二和掌柜欠了欠身。
“添麻烦了,今日之事都是因我一人而起,与郡主无关。”
将士一愣,倒是对陈焕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太监也不全是像大家听说的印象中那样自私自利尖酸刻薄。
难怪将军会喜欢。
他就说嘛,将军怎么也不会瞧上一个烂人。
-
枫黎又是夜深了才回府。
陈焕已经用过晚膳,见她回来,便迎上去帮她更衣。
“郡主又这么晚回来,辛苦了。”
他语气关怀,一方面是真的心疼郡主日日操劳,另一方面……
是掩饰掉自己暗戳戳的埋怨。
他已经极力遮掩了,就是不想让枫黎觉得他总是因为这种儿女私情、家长里短的闹脾气,他想当个让人省心的合格的奴才,乖顺、负责、让郡主顺心顺意。
可枫黎了解他,一下几听出了话里的阴阳怪气。
她褪去沾染着凉意的外衣后,伸手便将陈焕圈在了怀里。
“陈公公可是在怪我陪你太少了?”
“奴才哪儿有。”陈焕嗔瞪她,“不过是心疼郡主辛苦,如今越来越冷了,日后更是天寒地冻。”
“在这边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枫黎刚从外面回来,脸还没暖过来,依然很冰。
她凑过去,贴了贴陈焕的脸颊。
陈焕被冻得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敛敛眉头,又伸出手,搂住枫黎的后颈,将她按在了自己颈窝。
枫黎还以为他只是抬手给她捂一捂,这下一怔。
她往后退:“太凉了。”
“无妨,奴才乐意为郡主做这些。”
就是把冰凉的手塞进他衣裳里贴着背脊腰腹取暖,他也是乐意的。
只要郡主只对他如此,不这样对旁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枫黎侧头,啄了啄他温热的耳垂。
“陈公公真好。”
“郡主心里念着奴才的好,比什么都强。”他应了一声便转移话题道,“皇上和公主殿下写给郡主的信今日到了,放在书房,奴才为郡主磨墨?”
“这么快。”枫黎直起身子,“好,那劳烦陈公公了。”
两人一起去了书房,陈焕站在桌前磨墨,枫黎则打开了信件。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别站着了,坐下吧。”
70/74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